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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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暢縮肩拱背的迎了上來,是個瑟縮成一團(tuán)的模樣,不自覺一抬眼睛,覷了一眼趙世恒,見趙世恒盯著他,忙又把頭低了下去。 趙世恒吩咐他先去煎茶,再去廚房傳話,等酉時到了,把兩個人的晚飯擺到花廳來。 祁暢依言而去,趙世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指著祁暢的背影,對鄔瑾道:“人性本惡,孫卿言‘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人之所生而有也,’怎知卻有君子、小人之分?” 鄔瑾垂首答道:“學(xué)生以為人性本善,鄒國公言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在形勢之下,有舍有得,是以有君子、小人之分?!?/br> 趙世恒將目光從祁暢身上移開,踏上石階:“此等小人,倒是不曾見善?!?/br> 鄔瑾察覺他極為不喜祁暢。 不喜,卻又留下,想必是有所用,再者人性之善惡,自古以來爭論不休,也不是他能夠辯明白的,便不曾接話。 趙世恒掀開斑竹簾,抬步進(jìn)了花廳,在第一把太師椅坐下:“坐吧,只有我們二人,無需多禮。” 鄔瑾在下首端坐。 大黃狗搖尾進(jìn)來,立著耳朵蹲在一旁,趙世恒摸摸狗頭,大黃狗便貼著他的腿邊臥了下去。 “你是何事要談?” 鄔瑾道:“邊關(guān)戰(zhàn)事已休整多年,學(xué)生敢問先生,還能太平多久?” 趙世恒聞言,眉頭登時皺起。 邊關(guān)太平已久,尋常人總以為會千百年的太平下去,卻不知狼煙已在眼前。 他和莫千瀾,也正在借此機(jī)會籌謀。 而鄔瑾提起此事,難道是窺探到他和莫千瀾的一些動作? 他面不改色:“國家大事,未可知也。” 這時,祁暢端了茶進(jìn)來,先奉給趙世恒,趙世恒端起茶盞,見茶沫柔嫩鮮白,煎的正是時候,才喝了一口。 他看向鄔瑾:“怎么突然問起此事,你們今日在馬場,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祁暢不敢多聽,連忙給鄔瑾一盞茶,匆匆退了出去。 鄔瑾點(diǎn)頭:“今日在朔河邊,學(xué)生見到四個羌族男子,并不是歸屬已久的熟戶,說是前來歸屬,可學(xué)生觀之,卻有疑心?!?/br> 趙世恒聽他是遇到了生羌,放下心來,言辭仍然十分謹(jǐn)慎:“羌人善騎射,又善戰(zhàn),朝廷對羌人十分厚待,每年都有羌人跨過堡寨前來歸屬,甚至堡寨里都有許多羌人,你為何疑心?” 鄔瑾道:“學(xué)生做學(xué)徒時,見過歸屬的羌族人,無一例外,家中都有女子,但是這四個人沒有,學(xué)生想,家必成于婦人之手,若缺少女子,就會過硬、過尖銳、過鋒利,家會迅速消散,更不會千里迢迢來歸屬?!?/br> 趙世恒本以為他會說這些人舉止有異,卻沒想到他說起婦人。 是了,沒有婦人,便是漂泊無定之萍。 “你可記得這四人樣貌?” 鄔瑾點(diǎn)頭,將那四人面目上的特別之處一一告之,說起那位扔白石的少年郎,他記憶尤其深刻:“他左邊眉弓上有一道新疤?!?/br> “我知道了,”趙世恒將他所言一一記下,“此事需報給王知州去查,節(jié)度使只是虛銜,連條狗都使喚不動。” 大黃狗掃了掃尾巴,很是贊同。 第46章 餅鋪 既說起戰(zhàn)事,趙世恒便慢慢和鄔瑾說了些別的。 “元章十一年,我初回寬州,有幸前往堡寨,望見高城深塹,崇墉百雉,儼然雄關(guān),干城之將,威風(fēng)凜凜,站在女墻上往外看,卻是窮荒絕漠,風(fēng)沙遮月,那時我便知罷兵息戰(zhàn),不過是金、夏休養(yǎng)生息的借口,中原大好河山,豈有不逐之理?!?/br> 趙世恒看向鄔瑾:“這四人,你擔(dān)心他們會成為細(xì)作?” 鄔瑾道:“學(xué)生所慮,并非細(xì)作,而是他們借機(jī)生事,輕啟邊釁。” 趙世恒多年所慮,叫鄔瑾一語點(diǎn)破,不由心頭一跳,便放下茶盞,起身走至窗邊,見窗外巨影籠罩,才稍覺安定——他所謀,和鄔瑾的揣測之間,便只余一道薄薄的墻。 而這四個羌人,也絕不能在此時生事。 “此禍既已察覺,必可消弭,不足論道,況且這等事體,你憂心無用,還是將心思放在秋闈之上?!?/br> “是?!?/br> 先生與學(xué)生都感覺緊繃著的弦松了些許。 時日尚早,趙世恒走至窗邊一排木廚邊,抽出一個抽斗,取一沓扇面出來,又吩咐鄔瑾去取筆墨來此。 “圣人都說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我就偷一回懶,你來替莫節(jié)度使提葵榴扇面吧?!?/br> 端午那日,莫千瀾便要往寬州一些官員府上送去葵榴畫扇,以示心意。 畫扇上的蜀葵與榴花已經(jīng)畫好,只需再寫一兩句應(yīng)景的贈詩,晾干墨跡,送去裝裱入匣便可。 連莫千瀾的私印都不用。 收到畫扇的人都知道這字不是莫千瀾所書,然而并不在乎,字是誰寫的并不要緊,要緊的是字里行間,莫家傳遞出的消息。 莫節(jié)度使這個虛銜,指使不動誰,卻有消息,他手里漏出去一點(diǎn)消息,其他人裝聾作啞的隱瞞一點(diǎn)消息,是寬州城約定成俗的秘密。 鄔瑾上前看那折扇扇面,葵榴斗艷,色彩絢麗,甚是精妙,便凝神靜氣,研墨提筆。 趙世恒待他研好墨,在一旁道:“似火榴山崩青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