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泰山送至門口，用力拍了拍王景華的肩膀。

    王景華當(dāng)場就要跪倒，強撐著膝蓋才沒有軟下去，邁出門檻后，忽然想到鄔瑾為何不懼。

    鄔瑾無所求，不諂媚，所以才能身處權(quán)勢之中，依舊昂首而立。

    可人當(dāng)真能坦蕩至此，沒有半點不可對人言之事？

    不可能，這世上沒有完人。

    只要是人，就有錯處，就有愧疚之事，就有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恥辱。

    而越聰明坦蕩的人，所犯的不能言明的罪就越大。

    因為聰明人，更容易受到罪惡之光吸引，受到欲望之火燒灼，更容易觸碰禁忌，做出世人難容之事。

    也許鄔瑾已經(jīng)暗中懺悔過無數(shù)次，但仍舊管不住自己。

    他要盯緊鄔瑾，找出他的錯，一雪前恥！

    眾人都走后，書房中僅剩下程家父子，程泰山立刻命人將炭盆搬出去，打開窗戶，讓冷冽寒風(fēng)吹進來，一掃屋中g(shù)untang熱意，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看著自己的混賬幺兒，也想教導(dǎo)他一些為人處世之道，問他：“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程廷自行落座，伸手拿橘子，兩眼冒光：“鄔瑾厲害！那拳頭，一只手就能干翻王景蛤！我對他真是另眼相看！”

    程泰山攥緊了拳頭，猶豫著沒有打：“除此之外呢？”

    程廷一口三瓣橘子：“我想知道王景蛤到底說了什么?！?/br>
    程泰山起身抬手，剛要賞程廷一個暴栗，就見程夫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前來，連忙坐了回去，將拳頭伸展開，長嘆一聲：“你學(xué)學(xué)鄔瑾?！?/br>
    “知道，爹，”程廷持續(xù)地吃，“以后王景蛤再嘰歪，我也賞他一拳?！?/br>
    “不是這個意思，”程泰山認真了神色，“鄔瑾有乾天之勢，自強不息，對著權(quán)貴，毫無攀附之意，又有坤地之德，寬厚和順，你姑父幫著他，他也沒有因此對景華不依不饒，必成大器。”

    程廷認認真真聽了：“爹放心，我會好好巴結(jié)他的?！?/br>
    程泰山再也遏制不住怒火，翹腿脫鞋，朝程廷打去，程夫人站在門外，本是見他們父慈子孝，心中甚慰，忽然見程泰山發(fā)火，立刻張開雙翅上前護小雞：“程！泰！山！”

    程泰山暗道不妙，鞋子也不撿了，奪門而出，一路往前逃竄，直進前衙二堂，在二堂里更衣穿鞋，又讓人煮一碗羊湯面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等面吃，心中忽然一動：“我怎么忽然以《易》來比鄔瑾？”

    “此為靈機，”他閉目思索，“乾上坤下，為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不吉之兆?。　?/br>
    鄔瑾不知程泰山靈機，出了程府后，在門口站了片刻，聽莫府馬車聲遠去。

    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寒風(fēng)輕柔的在四周拂動，直到馬車聲消失，影子才如沙塵一樣，被風(fēng)吹動，往十石街而去。

    鄔瑾穿著皺巴巴的新衣裳回家，鄔母免不了又是大驚，問起他時，他倒是實話實說：“和同窗起了爭執(zhí)，打了一架，好在手沒事，程家請李一貼來看過了，也沒有追究我?！?/br>
    他長這么大，從沒打過架，想必這爭執(zhí)不小，不過他說明白了，鄔母反倒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若是鄔瑾含混過去，或是什么都不說，她才最擔(dān)心。

    見鄔瑾滿臉歉意把新衣裳脫下來，鄔母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接過衣裳，預(yù)備明日漿洗，又一再的問他右手可還好，待確實沒有異樣，才放他回去睡覺。

    鄔瑾回屋去寫日錄休息，一夜大雪，他睡的還算安穩(wěn)。

    第89章 端倪

    翌日，鄔瑾起遲了。

    他起床束發(fā)穿衣，天光已明，先推開窗，正要支著，就有一股冷氣侵襲進來，外面彤云密布，寒風(fēng)卷雪，成團成絮，落的眼前一片模糊。

    他連忙閉住窗，換了厚棉袍，開門出去。

    屋檐下巴掌大的地方也飄了一層薄雪，院子里凍的yingying實實，鄔母勉強清出一條道來，和鄔父去了餅鋪，地上還有好幾個滑倒痕跡。

    一邊角落里還堆放著一摞碎瓦，應(yīng)是隨著積雪一同滑下來摔碎了。

    他先進廚房舀水洗面漱口，又坐在灶前，捅開火膛，添上柴，等火旺了，就把大塊的炭夾進去燒著。

    鍋子里坐著的水熱了，他舀一碗慢慢喝，待身上都暖和了，就去熱昨日賣剩下的六個油餅。

    就著熱水吃了三個餅，找出鍬來，他單手鏟雪，先將屋檐下凍硬了的一層積雪敲碎鏟掉，等雪小了再把院子里鏟出一條道來。

    正忙的熱火朝天，鄔意窸窸窣窣起了床。

    “哥！”他在屋子里大叫一聲，“哥，你快來！這地方要塌了！”

    鄔瑾小心翼翼繞了過去，推門去看，就見鄔意哆哆嗦嗦站在床上，大張著嘴打哈欠，哈欠未打完，噴嚏緊跟著出來。

    “那里，哥，你聽！”

    順著鄔意的手他往上一看，就見頭頂不知道哪一根梁，承受不住似的，發(fā)出了“嘎吱”一聲。

    “快起來，”鄔瑾把鄔意從床上拽下來，雖知這不是茅草屋，一時半會塌不了，心里仍然憂慮，“你先吃飯，吃了去鋪子里，我去尋店宅務(wù)的修造指揮，讓他們來看看?！?/br>
    鄔意今日旬假，一聽要去餅鋪，就不情不愿去穿棉衣，嚴(yán)嚴(yán)實實裹了，出去洗漱吃飯。

    鄔瑾繼續(xù)敲碎雪塊，正忙時，忽聽到有人打門：“瑾哥兒，你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