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后，他合上書，起身出去，不知不覺，竟已經(jīng)過了一個時辰，卻不見程廷和莫聆風(fēng)前來。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門口，目光從門縫中射出去，暗藏等待，片刻之后闔上雙目，知道他們二人今日是不會來了。

    知道不會來，卻還是站了站，如同一座泥塑，直到一陣寒風(fēng)刮過來，帶著幾粒雪點子，他才活動手腳，進(jìn)廚房去把紅薯刨出來。

    滿屋香甜，滿院清幽寂靜，都是他所喜愛的安靜情形，然而一顆心卻靜不下來，飄飄忽忽，只是失落，只是空蕩。

    他自知看不進(jìn)書，也寫不進(jìn)字，想起李一貼今日讓他去藥鋪，便找出油紙傘，掛了鎖，出門去了。

    李一貼不在藥鋪中，只有他一個姓唐的徒弟在，不知道叫什么名，只知原來叫唐萬貼，近來醫(yī)術(shù)有所精進(jìn)，所以改做了唐千貼。

    唐千貼拆了他胳膊上的層層束縛，仔細(xì)摸索一番，便告知他已經(jīng)完全養(yǎng)好，多用才能更自如，也可以盡情打打殺殺，再骨折再來。

    鄔瑾來的時候心里不大痛快，回去的時候卻是很高興，捧著自己這只宛如新生的右胳膊，一路跑去餅鋪，給爹娘和弟弟看。

    一家人圍著這只手，都齜著牙笑，又很珍惜的讓鄔瑾不要大動，鄔瑾一一應(yīng)下，又一路走回白家橋去。

    他舀了熱水，把這只手洗的干干凈凈，擦拭過后，進(jìn)屋中研磨鋪紙，以右手握筆，剛握筆做大字時，還手生，然而寫了四五個后，立刻就揮灑自如，一如從前。

    連著寫了半個時辰的字，他心里清凈了。

    當(dāng)天晚飯，鄔母早早關(guān)鋪子收工，去木匠那里取了新打的小輪車，給鄔父坐著試試，鄔父一邊心疼這小輪車太貴，都夠買頭牛了，一邊樂的合不攏嘴，遇到芝麻大一塊石頭，都讓鄔母繞開，以免硌壞了輪子。

    鄔母又買回來一個鹵豬頭，切了一大碗，蒸了白米飯和干巴rou，夾一碟茄鲊出來，一家四口圍著炭火，熱熱鬧鬧的吃晚飯。

    吃完飯，鄔母緊跟著收拾碗筷，鄔父坐在屋中擦小輪車，鄔瑾在屋中練字，鄔意在院子里堆雪獅。

    四人各自忙碌，鄔意的雪獅只堆起來一個大身子，正要摳腿，就聽到門打的響。

    “誰？”他跳著去開門，隨后發(fā)出驚喜之聲，“劉博文？你怎么來了？”

    他猛地想起鄔瑾不許他和劉家人來往，就把嬉笑聲壓了下去，上前低聲道：“我哥在，不能跟你出去玩?！?/br>
    劉博文伸頭往里看：“我找你哥?！?/br>
    鄔意“啊”了一聲，扭頭往東廂房看，又驚又奇的：“你找我哥干什么？做學(xué)問？”

    劉博文立刻笑了：“我不是那做學(xué)問的人?！?/br>
    隨后他對著身后一招手：“哥，鄔大哥在家?！?/br>
    第94章 請求

    鄔家未在月臺下掛燈籠，因此隆冬深夜，除了宅院里鋪出來的一點燈火，就是無盡的黑暗。

    劉博玉順著劉博文的手，從暗處走向前來，突兀的讓人心驚。

    鄔意嚇了一跳，見劉博玉和劉博文長的一模一樣，一高一矮站在一起，活似兩個面團(tuán)捏的圓臉人，在這暗夜里，越發(fā)古怪滑稽，打破了屋中脈脈之情。

    “你、你們……”鄔意結(jié)巴起來，想起鄔瑾向他說的漏舶商，初見時的驚喜立刻散的干干凈凈，只剩下緊張。

    不會是哥哥發(fā)現(xiàn)他們是漏舶商，所以來找麻煩吧！

    他摸不著頭腦，只是下意識地感覺不太好，忍不住看向劉博文，心中惶惶然：“你們找我哥干什么？”

    劉博玉揚了一下手，兩手手指上勾著細(xì)細(xì)的棉繩，下面垂著四五個大油紙包，笑容可掬，看著可親：“我來求你哥哥幫忙，你就是鄔意吧，常聽博文提起你這個好朋友，果然是個好孩子。”

    他跨過門檻，不請自入，打量一眼這座一進(jìn)宅院：“真溫馨，你哥哥是住在東廂吧?！?/br>
    劉博文也跟著走了進(jìn)來。

    鄔意聽他說話，悄悄松一口氣，然而還是有幾分害怕，咽了口唾沫，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廚房喊道：“阿娘，來客人了，是劉博文和他哥哥，來找哥！”

    鄔母連忙從廚房里出來，見來的人虎頭虎腦，滿臉憨笑，大包小裹地提著，見了她就“伯母”叫個不停，慌忙擦干凈手，推辭禮物。

    劉博玉卻不許她推辭，直接放到了地上，非常和氣的往東廂房去。

    鄔瑾聽到弟弟的大喊大叫，已經(jīng)打開了房門，屋內(nèi)一盞油燈照著他，影子影從他腳下折過門檻，一直伸到屋外。

    劉博文滿含歉意：“鄔解元，這么晚還來打攪，真是過意不去，我能進(jìn)去坐坐嗎？”

    “叫我鄔瑾就好，這邊坐，”鄔瑾出來，開了隔間的門，“請?！?/br>
    隔間里不曾點燈，也不曾放炭盆，好似一個黑洞洞的冰窖，一口就將劉博玉吞了進(jìn)去。

    劉博文像是他的一條小尾巴，也跟著邁了進(jìn)去，鄔瑾看向不知所措的鄔意：“去沖茶來?！?/br>
    鄔意連忙點頭，轉(zhuǎn)身跑去廚房，鄔瑾回到自己屋子里，舉了油燈，轉(zhuǎn)至隔間。

    昏黃的光自他手上發(fā)出，步步驅(qū)散屋中黑暗，把他要走的那條路照的十分明亮。

    油燈放在方桌上，三人圍著桌子坐定，從桌子到板凳全都冷而硬，使他們不能懶散，不能悠閑自在。

    這時候，鄔意端著盤子進(jìn)來，上面放著三盞熱茶，分別放置在桌上，又把瓜子端了下來，他正要走，鄔瑾卻對他招手：“你也坐，招待招待你的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