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劉博玉垂著頭，茶水把他前胸全都潑濕了，衣裳成片地貼在皮膚上，冷的他手腳冰涼。

    他垂著頭，神情和目光都是冷的——他是商人，頭腦也是商人式的，對一切得失都會做出權衡，若是王知州要求的太高，給出的太少，他自然也會陽奉陰違。

    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他手中也攥了無盡的把柄。

    他謹小慎微地開了口：“您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殺掉鄔瑾？”

    王知州上半身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不能殺他。”

    劉博玉飛快的拿眼睛在王知州身上過了一遍，心想氣到這個地步了還不殺，必定是有要命的把柄讓鄔瑾握住了——握住了還不算，還能讓王知州忌憚著說一句不殺。

    真是厲害。

    他小心翼翼道：“您的意思是，給他一個教訓？”

    王知州不緊不慢道：“明年春闈，憑他的學問，中個進士不是問題，但是考場里，難免會有意外?！?/br>
    他一邊說，一邊回憶考場中的情形：“春闈是二月，春寒料峭，坐地冰涼，墨都呵不開，寫上幾個字，手就凍的發(fā)青，考場里，也有人炭燒不好，著火的。”

    劉博玉是科考不成，才回家繼承了家業(yè)，也知道在考試時，把手的再嚴格，也常有意想不到之事發(fā)生。

    他便曾聽聞有考生在春闈時發(fā)瘋，士兵鎮(zhèn)壓的很快，但這考生也撕毀了臨近號舍的卷子。

    “要讓鄔瑾落榜，此事——”劉博玉皺眉，“難?！?/br>
    他拱手道：“并非是小人敷衍，一是京都遙遠，天子腳下，達官貴人數之不盡，就是想買個好號舍，都要有靠山，二來，春闈嚴格，士子生事，終生不得再進，想要找到人行事，也難辦?！?/br>
    王知州點頭：“不好辦，所以找你辦?！?/br>
    他心平氣和不少：“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你們老鼠之間，自然也有道，你的貨，不是也送去京都嗎？那些買象牙的主顧，總該有能搭上話的吧?！?/br>
    劉博玉垂著腦袋，慢慢轉動了一下眼珠子。

    事情再難，也有辦法可想——讓一個人考不上，比讓一個人考得上，要容易千萬倍。

    幸虧王知州不是讓他幫王景華舞弊。

    他滿臉為難地抬了頭，是個忍氣吞聲的可憐模樣：“是有道……小人……勉力一試吧?！?/br>
    王知州從鼻子里嗤出聲音來：“你最好是全力去辦，否則鄔瑾高中，你這漏舶商，還能干多久？”

    “是，是。”

    王知州見他遲遲不動，欲言又止，就道：“有話就說?！?/br>
    劉博玉連忙道：“小人想請知州您幫個忙，小人近來買了一艘船，出?；貋?，帶了一船貨物，讓濟州市舶司扣下了，說是要博買?！?/br>
    博買便是市舶司賤價買走一整船貨物，再轉賣出去，謀取巨利。

    王知州一挑眉毛：“不錯，買賣做的遠?！?/br>
    劉博玉愧疚道：“小人實在是心切，堡寨戰(zhàn)火不斷，損失太大，這才想試試別的路，沒想到出去的時候很順利，卻回不來了?！?/br>
    “市舶司嘛，”王知州摸了摸下巴，“老虎過去都要拔根毛下來，密州節(jié)度使從廣州城門過，市舶司能奉錢四十萬貫，這衙門可富裕的很?！?/br>
    劉博玉欲哭無淚：“小人只能請您斡旋一二，否則就要血本無歸了。”

    王知州冷笑：“你倒是不吃虧，本官讓你辦點事，你立刻就還上了?！?/br>
    劉博玉把腰彎的更低：“不敢，實在是趕上了?！?/br>
    “我看你沒有不敢的，船上是有禁榷之物吧。”

    “沒有，是一船蘇木，小人頭一回走船，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運禁榷之物?！?/br>
    王知州瞇著眼睛：“五成?！?/br>
    劉博玉瞪大了眼睛：“這……小人……”

    他咬牙道：“是，五成，把船要回來比別的都要緊，那條船也花了小人半個身家?！?/br>
    “滾吧?！?/br>
    “是，小人告退?！?/br>
    三日后，劉博玉船上的貨物從濟州洛水碼頭卸貨，送到了寬州，劉博玉悄悄將貨物的五成利送去給了王知州，又叫人將其中一部分蘇木搬進了家里。

    蘇木可以切片蒸香、入藥，很珍貴，但是到了劉博玉這里，不僅珍貴，還另有用途。

    他吩咐蘇名泉：“打開?！?/br>
    蘇名泉持刀上前，試圖在木料紋路中找到蠟封起來的痕跡，結果遍尋不到，只能劈柴似的劈砍下去。

    一刀過后，蘇木讓他強行打開，中間是用蠟封的嚴嚴實實的南海犀珠。

    蘇名泉伸手一摸：“這家伙藏的，可真嚴實，爺，要我說，以后咱們都走海上吧，有這掙頭，還走什么堡寨，又累，又要分出去那么多?！?/br>
    劉博玉眉開眼笑：“都打開?！?/br>
    第164章 父慈子孝

    幾段蘇木都被剖開，里面封著的都是珍珠、犀珠、瑪瑙珠。

    縱然封在了蠟中，無法搖動，但是隱隱有珠光寶氣，透蠟而出，讓這陰沉的天色都增了光彩。

    蘇名泉嘖嘖贊嘆：“大爺，咱們棄了堡寨吧?！?/br>
    劉博玉抓著一把瓜子，“咔咔”地磕，一邊磕，一邊說話：“你不懂，堡寨是咱們的根，丟不得，再說海上也不太平，萬一遇到風浪，連船都沉了。”

    蘇名泉挖出一大團蠟，摳出來兩粒滾圓的珍珠：“這辦法，誰想出來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