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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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懶怠再看,出去找殷北要東西吃。 鄔瑾估摸著距離,不遠不近,這回坐安穩(wěn)了,借著燭光看碼頭上的各項事物。 他看的很快,挑出來一本賬冊:“這條福船可以交給石遠。” 莫聆風不看,只點頭,見鄔瑾閑了下來,忽然伸手提筆,含含混混開了口:“伸手。” 鄔瑾將賬冊歸置到一旁,不明所以地伸出左手去。 莫聆風站起身,含著糖,在他手心落筆,鄔瑾手上頓時一癢,強忍著沒動,他肅然神色,不知莫聆風是有何事要如此隱秘。 難道外面的兩個殷也不能信任了? 他凝神看向掌心,片刻之后感覺不對,因為莫聆風并未寫特別的事,只是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瞬間,他感覺那一枝筆上帶著火苗,正在一點點舔舐自己的手心。 名者,其人之魂,命之所系。 莫聆風三字,如烙印、如刻痕、如風刀,是暗夜流光,光芒璀璨地落在了鄔瑾掌心。 他抬頭,愕然地看向莫聆風,莫聆風回望他,丹鳳眼中閃爍出炙熱的光。 她在無言訴說——請用這一雙屈鐵斷金之手,愛護我性命于手掌之中。 第194章 高興 這是莫聆風對鄔瑾那一首詩的回應。 兩人默默無言,等到墨干,鄔瑾合攏手掌,將這三個字牢牢握在了手掌之中。 莫聆風嚼碎猊糖,吞咽入腹,隨后大打哈欠,起身揉了揉眼睛,和鄔瑾道別,回長歲居去。 待她走后,鄔瑾把目光移回桌上,取一張竹紙攤開壓住,提筆寫道:“元章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六?!?/br> “一朝風月,萬古長空?!?/br> 寫過后,他將這張紙卷起來燒掉,只在腦海中留下一個清晰牢固的印記,隨后攤開手掌,長久地凝視著上面字跡。 莫聆風趴在殷南背上,往長歲居而去,寂靜的莫府如同深潭,任憑風吹雨打,它都波瀾不驚。 風從后頭卷來幾聲狗叫,又漸漸遠去,莫聆風聽著這熟悉的狗叫聲,便知道是程廷已經將脫籍一事辦妥,送了祁暢回來。 她無意再見祁暢——這條灰撲撲的蟲子,一舉一動都在她兩眼之中,她知道他的來龍去脈,洞徹他的秉性心胸,對他的學問了如指掌。 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之。 莫府角門,確實是程廷給祁暢脫了奴籍,又將他送來了回來——祁暢雖然不是奴籍,可是無處可去,只能回到莫府,繼續(xù)做奴仆。 祁暢在角門看著程廷牽狗離去,慢慢走回九思軒,給自己點了一根蠟燭,在那三張品字擺放的桌椅前停下,坐到了鄔瑾常坐的位置上。 就這么干巴巴地坐了一陣子,他從翻天覆地的驚喜中回過神來——回過神來了,先前還只是模糊的狂喜,現在變成了清晰的巨大喜悅,喜的他坐不住,站起來蹦了好幾下,又出了幾口長氣,才勉強能坐下。 他不是奴才了! 他可以和鄔瑾一樣,參加秋闈,參加春闈,光明的前途近在眼前,他閉上眼睛幾乎可以描繪出那份美好。 那些官家子弟,程廷、王景華,都對這個機會不以為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對他們來說如此平常的一件事,在他卻是可望不可即的恩賜。 上一次這樣高興,還是鄔瑾給了他一個糖餅,那時候他還在做乞丐——他仿佛生下來就是個乞丐,連皮帶rou都是臟兮兮的,不是凍的半死不活,就是餓的前胸貼后背,他還是頭一次嘗到糖的滋味。 后來到了莫府,他倒是能吃飽飯了,但時常吃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倒不覺得吃的很舒服。 高興! 快樂! 思緒好像浪潮,一波波沖擊著他的心神,饒是秋闈還未開始,他卻已經忍不住暢想春闈過后的日子。 他不求當個大官,能有一個小官做就好,聽說窮鄉(xiāng)僻壤的縣令,沒有人愿意去,他都可以去。 他想得飄飄然,屁股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子里轉來轉去,臉上時不時露出一個笑,牙花子都晾在了外面。 直走到筋疲力盡,他那腦袋還活躍著不能停下,好不容易按耐住自己的思緒,他走到趙世恒畫的一副《消夏圖》前,仰頭看像畫中的書生。 書生面目模糊,隱藏在樹蔭之下,盤腿而坐,伸手撫琴,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傲慢。 他低聲道:“先生,您說我若是有一日得以進入官場,一定會陷莫家于不義,會斬斷鄔瑾前程,我想說您看錯了?!?/br> 他伸手摸了摸畫中人:“我知道,您看不上我,但我雖是乞丐出身,也知道禮儀廉恥,更懂得知恩圖報,我絕不會成為您說的那種小人?!?/br> 九思軒外風動,九思軒內書畫隨之翻出嘩啦響聲,一根蠟燭,本就無法照亮陰暗闊大的學齋,此時再一搖晃,立刻將屋內晃動出了無數暗影。 祁暢嚇了一跳,一顆心“突突”直蹦,連忙吹滅蠟燭走了出去,回身關門,將風被擋在了門外。 嘩啦之聲頓消,九思軒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他摸著心口回自己屋子去睡覺,抬腿邁下石階,隨后一腳踩空,摔了個五體投地。 “哎喲”一聲,他慢慢站了起來,心道:“樂極生悲?!?/br> 這一摔,把他沸騰的頭腦摔的平靜下來,和莫府其他人一樣,平平靜靜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