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蹦鲲L(fēng)喊了一聲。

    殷南正待入內(nèi)，小兵已經(jīng)一馬當(dāng)先沖了進來，以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之姿，停在莫聆風(fēng)身后：“屬下在，將軍吩咐！”

    “叫大夫來?！?/br>
    “是?！?/br>
    小兵很快從堡寨醫(yī)藥院請來一位大夫，大夫攜著百藥而來，輕車熟路，先剪掉兩條褲腿，將斷腿處接上，抹上膏藥，用兩塊榆樹皮將其綁好。

    再然后，大夫像個屠夫似的擺開了一排刀子，吩咐小兵：“摁住他?！?/br>
    小兵連忙上前，想要摁住澤爾，然而人小，澤爾是個高個子，一時不知從何下手，看了一眼莫聆風(fēng)，隨后一屁股坐在澤爾肚子上，兩手按住澤爾大腿根部。

    大夫抄起藥酒，先倒在箭傷處，澤爾昏昏沉沉之間，只覺得大腿上火燒一般，一股劇痛襲來，當(dāng)即“啊”一聲慘叫，扭動起來。

    他身上的小兵都讓他顛了起來，連忙又使出全身力氣，按住了他。

    這一動，連帶著斷骨之處也痛，大夫雖然未曾言語，他自己卻知道接骨時不能亂動，只能咬牙忍耐。

    等到大夫生生挖出箭頭，再給他解毒敷藥時，他已經(jīng)是汗出如漿，大夫?qū)⒓齻幚砗弥?，抄起藥酒，再一次豪放地倒在了他手上的血洞上?/br>
    這一回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他口中不斷尖銳的慘叫，卻始終清醒著，沒有昏死過去。

    大夫大刀闊斧，整治了澤爾，又匆匆趕回醫(yī)藥院去，逼仄昏暗的庫房里，再次剩下莫聆風(fēng)、澤爾、豆料。

    莫聆風(fēng)居高臨下地看澤爾，他滿嘴都是剛才咬出來的血，眼睛還睜著，里面閃出來的光很硬，是一種絕不屈服的堅硬。

    “你叫什么？”

    澤爾嘴唇蒼白，一言不發(fā)——她不會殺他，所以他無需驚懼。

    莫聆風(fēng)歪著頭看他，見他不開口，就蹲下身，左手在右手袖中摸索。

    她摸出來一塊白飴糖，塞進澤爾口中。

    澤爾下意識想往外吐，然而舌頭先覺出了一股甜意，隨后整個唇齒間都充斥著一股香甜之氣，糖水順著喉嚨往肚子里跑，讓他虛浮著的靈魂一點點落了地。

    他一邊貪婪的咀嚼，一邊等待自己毒發(fā)身亡。

    這個魔鬼，一定不懷好意。

    第225章 來信

    澤爾等待了片刻，沒有等到毒發(fā)身亡，只等到了糖塊逐漸融化、消散，最后只在唇齒之間殘留了一點甜味。

    這小小一塊糖給了他一點甜頭，不知不覺軟化了他的骨頭，他看向莫聆風(fēng)：“澤爾?！?/br>
    隨著這短短兩個字出口，失敗忽然席卷了他——在這之前，他寧死不屈，哪怕已經(jīng)成了俘虜，他依舊可以骨頭硬、脖頸硬、腦袋硬。

    也許是疼痛率先消磨了他的意志，隨后這一塊糖徹底軟化了他，讓他丟盔棄甲，一敗涂地。

    他低垂了腦袋，閉緊雙眼，咬緊牙關(guān)，不允許自己再潰敗下去，左手緩慢伸入懷中，摩挲著一塊小小白石，在心中祈禱：“太陽神、山神、樹神、羊神、地神，誅神慈悲，今日子民墮身于異土之上，護佑子民周全，若是死于此地，領(lǐng)子民入輪回之路?！?/br>
    心中祈禱許久，他心神逐漸模糊，后背往下滑，不知不覺，已經(jīng)沉沉睡去。

    莫聆風(fēng)伸手揪住他的辮發(fā)往上提，迫使他抬起頭來，盯著他沉睡的面孔看了半晌，喃喃道：“云泥之間?！?/br>
    外面忽然陰沉下來，風(fēng)中帶著潮濕之氣，雷從地起，滾滾而上，澤爾無知無覺，徹底昏睡，莫聆風(fēng)拿起油燈，退了出去。

    “看著他，”莫聆風(fēng)將油燈交給小兵，“別讓他死了?！?/br>
    小兵連連點頭：“是?！?/br>
    莫聆風(fēng)在一陣?yán)?、一陣風(fēng)中往回走，游牧卿站在大門外，正捧著一個碩大的包袱，見莫聆風(fēng)回來，連忙躬身道：“將軍，殷北送來了東西?！?/br>
    殷南上前一步，接過包袱，走回屋子去，將包袱攤開在方桌上，把里面的衣裳包袱提出來，莫聆風(fēng)打開一看，是幾件新裁的夏衫、暑襪，兩雙緞面鞋。

    她將衣裳鞋襪交給殷南歸置，去看其他東西。

    兩封信、一張邸報、兩張小報、一份轉(zhuǎn)運使稅簿，另有一只雙耳陶罐，不知裝的什么。

    至于信，一封是程廷送來的，一封是鄔瑾送來的。

    她帶著小報、邸報和信走到書案前，掏出火折子，點起蠟燭，先看報，從字里行間尋找有用的東西。

    看過之后，再看稅薄，最后才把兩封信拿出來。

    她先拆程廷的信，打頭便是“二狗”兩個字，緊接著便是“皇天不負(fù)有心人”，隨后又是一行大字“我要成親了”。

    她心道：“恭喜?！?/br>
    不等她往下看，外面驟然有了噼里啪啦的聲音，她起身開窗一看，就見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激起滿地灰塵和泥土。

    殷南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還未來得及把衣裳收起來，大雨已經(jīng)傾盆而下，潮熱之氣從地上猛地?fù)淞似饋恚殡S著一陣電閃雷鳴，狂風(fēng)大作，藏了一個月的雨，終于落下。

    雨點打在窗棱上，濺起細(xì)小水珠，落在莫聆風(fēng)衣裳上，她往后退了一步，并未關(guān)窗，而是等這一股潮熱散去。

    涼氣襲來，她退至案邊坐下，聞著濕潤的草木、泥土氣息，感覺多日燥熱一掃而空，拿起程廷的信，繼續(xù)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