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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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不得不來——有人逼迫他來。 他大步流星趕回家,推開門,小心翼翼邁過門檻,左右張望一眼,見沒人,才回身輕輕閂上門。 他賃的宅子比鄔瑾要遠,也是一進宅院,院中遍植花木,正屋中擺放一套樟木桌椅、一架多寶格、一架屏風(fēng),屋角有小幾、賞瓶,賞瓶中插滿蜀葵,另有一些零星物件,將屋子堆砌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他不敢放松,而是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喊道:“我已經(jīng)問了,都照你說的問的!” 沒有回答,只有他自己額頭上汗珠滴落,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他等了又等,最后等的累了,才從懷中取出一張紙。 紙上寫著:“今日詢問鄔瑾是否與莫聆風(fēng)有信函往來,若不問,今夜便來取你性命?!?/br> 竹紙毫無預(yù)兆出現(xiàn)在這張桌上,他下值回來看到,當(dāng)即嚇了一跳。 再一問雇來打掃的老婦人,得知并沒有人來過,他的驚訝頃刻間化作恐懼。 沒有想過這會是玩笑、惡作劇,他直奔藥鋪買藥,前往鄔瑾家中探病。 只是問一句話而已,波詭云譎的朝堂不會因這一句話而改變,鄔瑾的前程,也不會因這一句話而斷送。 一句話而已,卻能救他的命。 想到這里,祁暢挺直腰桿,暗暗松一口氣。 鄔瑾有溫和能容人的心胸,他也有,鄔瑾有如水自流的從容,他也盡可能有,鄔瑾有不欺暗室的德行,他也在學(xué)著有。 雄心壯志全在他心里,唯有影子暗中露出原型,在地上張牙舞爪。 鄔瑾送走祁暢,關(guān)門上鎖,若有所思地坐了片刻,才吹熄油燈去睡下。 夜半時,他忽然驚醒,盯著床帳,呆住了。 冷汗自他額角往下淌,心在腔子里劇烈跳動,呼之欲出。 方才睡夢中,他神魂動蕩不定,仿佛漂浮在無邊夜色之外,聽到了化外的、夢幻的、千里之外的聲音。 戰(zhàn)鼓之聲如雷鳴,云梯靠在城墻上時發(fā)出的聲音連綿不絕,蒺藜、火箭轟隆作響,吊橋緩緩落下,而后鐵蹄之聲從堡寨中一直涌到了堡寨外。 刀槍劍戟交叉、砍斗,皮膚被利刃劃破,血rou撕裂,白骨折斷,身軀四分五裂,散落在戰(zhàn)場各處,漢人的頭顱被金虜懸掛在旗桿之上,死不瞑目,口中還藏著死時未能喊出的一聲悲鳴。 莫聆風(fēng)在哪里? 他在夢中急迫尋找,從恐怖的斷肢、碎尸上跨過,一腳踩進汪成湖泊的熱血之中,躲避金虜?shù)膹姽烷L刀,茫然四顧。 莫聆風(fēng)似乎無處不在,在旌旗聲中,在狂風(fēng)怒吼中,在白云流動之中,只是他看不見,找不到。 天際晦暗,血淌成了河,打濕他的鞋襪衣擺,金虜變得巨大而兇殘,他知道自己是陷入了噩夢,卻不肯醒來。 聆風(fēng)在哪里? 他找的精疲力盡,忽然聽到了莫聆風(fēng)的哭聲。 她小小一個,在地上蹲成一團,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喊“哥哥”。 金虜舉刀相向,他驚的肝膽欲裂,猛地撲身上前,將莫聆風(fēng)護在身下。 第257章 鬧事 金虜揮刀砍下之際,鄔瑾于睡夢中驚醒。 他瞪大雙眼,鼻子堵塞的完全不能呼吸,只能張大嘴,像離水的魚一般大口喘氣。 這便是戰(zhàn)場,你死我活,永遠不會有人手下留情。 急促的喘氣聲漸漸平復(fù),與此同時,他忽然明白皇帝的怒火因何而熄滅。 一生、一死。 皇帝已經(jīng)做好打算,莫家兄妹,只留一個,莫聆風(fēng)若是戰(zhàn)死,便留下莫千瀾,莫聆風(fēng)若是活著,便殺了莫千瀾。 莫家的秘密一定是兄妹二人共有,留下一個足以。 這是一種發(fā)泄,也一種掌控和威懾。 半晌后,鄔瑾起身,從屏風(fēng)上取下道袍穿上,蹲身提上鞋跟,走到院子里,舀出一瓢冷水,拿帕子洗把臉,去了書房。 點燃油燈,他借著一點昏黃之光,正欲寫下“聆風(fēng)”二字,忽然停住筆,不動聲色聆聽四周動靜。 不遠處傳來犬吠之聲,門前大槐樹“沙沙”作響,偶有野貓嬌聲嬌氣地叫一聲,都是尋常聲音。 鄔瑾不知暗處那雙眼睛是否還盯著自己,就在筆尖的“聆風(fēng)”二字,又暗暗收了回來。 擱筆在筆架山,他負手而立,在屋中來回踱步,一刻鐘后,他走回桌前坐下,壓下心中千頭萬緒,提筆寫道:“死是苦,生亦是苦?!?/br> 七個字,不枯不肥,氣韻上佳,全然看不出他心緒沉重,倒像是今日自落燈寺拜佛之后,有感而發(fā)。 將紙放置在一旁,他重新鋪過竹紙,隨手默到:“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br> 將這張竹紙仔細擺放整齊,他洗筆起身,打了個哈欠,吹熄油燈,重回屋中去睡覺。 片刻后,書房屋頂上瓦片傳來輕微的“咔嚓”聲,隨后一個身量細長的黑衣人從屋頂輕巧躍下,翻窗入內(nèi),直走到桌前,彎腰俯身,打算借著天光,將鄔瑾所寫記下。 今夜月色不明,字跡看不清楚,黑衣人不得不拿起來細看,他粗中有細,先撅著腚努力記下兩張紙擺放的位置,拿起來看過后,再仔細放回原處。 隨后黑衣人又從窗戶翻了出去,飛檐走壁躍上屋頂,不見蹤影。 翌日,鄔瑾仍不上朝,卯時穿戴整齊,來到書房,呆著臉在椅子里坐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