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張了張嘴，想說話，但一口痰把聲音全堵了回去，連呼吸都跟著不暢快。

    他攥緊拳頭，用力咳嗽兩聲，隨著咳嗽，頭也針扎似的疼了起來。

    但他什么都咳不出來，再用力一咳，聲音空洞，像只破風(fēng)箱，到處漏風(fēng)。

    張供奉在皇帝后背上一陣拍揉，等聽到有痰音，急忙捧過痰盂，皇帝側(cè)頭吐出一口痰后，胸口憋悶之氣一掃而空，有了短暫的舒適。

    “朕會命黃義仁帶幾個(gè)人充做你的護(hù)衛(wèi)，前往寬州，你在明，他在暗，配合著行事?！?/br>
    魏王悄悄松一口氣：“臣遵旨?！?/br>
    “誣告小莫的那個(gè)人——”皇帝皺眉思索，“叫什么？”

    魏王道：“王景華?！?/br>
    皇帝搖頭：“在莫家做奴仆的那個(gè)?！?/br>
    他伸手錘了錘胸口，胸口漸漸的又憋悶起來，呼吸時(shí)鑼音深重，又有痰開始聚集。

    “祁暢，”魏王憂慮道，“陛下，還是先請?zhí)t(yī)來看看吧?！?/br>
    皇帝擺手：“這個(gè)祁暢，對莫府知之甚詳，帶上他?！?/br>
    魏王點(diǎn)頭應(yīng)下：“鄔瑾要不要一并帶走？”

    皇帝道：“小莫自曝其短，將他留在京都為質(zhì)，日后將是一大助力?！?/br>
    女人，果真是為情所困，難成大事。

    他胸口像是絮了濕棉花，重重咳嗽兩聲，仍不能解，便又是一番折騰，直咳的面紅耳赤，滿頭是汗，才咳出痰來。

    頭痛欲裂。

    讓張供奉在他后脖頸、人中上都擦了錠子藥，才稍稍好過一些。

    “如果實(shí)在找不到——”他喘幾口粗氣，示意張供奉額上縛巾，“這個(gè)心腹大患，朕不想再留給你們，等黃義仁來，朕再囑咐他?！?/br>
    張供奉拿一條黃巾子，緊緊纏在皇帝額頭上。

    魏王點(diǎn)頭：“臣明白，陛下，寬州通判，是否也隨軍前行？”

    皇帝百般不適中，也知道他是想看自己屬意誰做這個(gè)通判，冷哼一聲：“通判后到，你不要耽擱，明日隨軍便行?！?/br>
    他確實(shí)屬意太子的人去做通判，以此制衡沒了轄制的魏王。

    魏王剛要應(yīng)聲，便有內(nèi)侍在殿門外報(bào)黃義仁前來。

    皇帝召他入內(nèi)，黃義仁滿臉焦急之色進(jìn)殿，見到皇帝后，噗通跪地，喊道：“陛下，濟(jì)陽郡王遭刺，身死囹圄！”

    濟(jì)陽郡王沒了？

    魏王瞳孔猛地一縮，竟有幾分不能自持，愣愣看著黃義仁，身上冷汗一層層往外透，臉上血色瞬間褪去，面色慘白。

    他屁股不自覺離開繡墩，雙腿半曲，不敢置信地想要起身。

    御案前方傳來一聲重響，是皇帝手邊茶盞落地，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宮中，不是在王府。

    皇帝腦中“轟轟”作響，一把抓住張供奉手臂，頭重腳輕的半起身，看向跪伏在地的黃義仁，嘴唇哆嗦：“什么？”

    黃義仁直起腰，也有幾分愣神：“散朝后，有人潛入大理寺獄，刺殺了今早入獄的濟(jì)陽郡王?！?/br>
    魏王聲音尖利：“不可能，大理寺獄難道是紙糊的？隨便一個(gè)人就能闖進(jìn)去！”

    皇帝伸手在放錠子藥的碗里攪動兩下，使勁抹到黃巾子上，氣急敗壞：“誰？誰做的？”

    黃義仁垂首回答：“大理寺獄沒有截住兇手，臣的人去追時(shí)，已經(jīng)不見刺客蹤影，只見到一套血衣，一把匕首丟在馬桶里?！?/br>
    皇帝腦子亂成一團(tuán)，再次伸手去取錠子藥，慌張之間，藥碗墜地，碎做數(shù)瓣。

    張供奉攙著皇帝，殿中又無其他人，只能任憑碎片躺在地上，藥氣在炭火氣中炸開，滿殿都是刺鼻藥味。

    皇帝死死盯著黃義仁：“沒看到？”

    黃義仁聽到這切齒之聲，也禁不住打了個(gè)寒顫，低聲道：“是?！?/br>
    皇帝再問：“一個(gè)可疑之人都沒看到？”

    黃義仁情急之下，沖口而出：“莫將軍府上親衛(wèi)當(dāng)時(shí)路過了大理寺！”

    皇帝聽后，神情一滯。

    他沉思良久，想到早朝時(shí)發(fā)生的一切。

    明明她是勝利者，卻在鄔瑾一事上犯糊涂。

    會不會是她？

    一定是她！

    他突然聲嘶力竭，吶喊一聲：“快去抓她，就是她！”

    張供奉看他目眥欲裂，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扶住皇帝，一邊焦急看向外面，只恨自己不能分身出去請來太醫(yī)。

    黃義仁驚嚇之余，瞬間想到皇帝所說的“她”是誰。

    莫聆風(fēng)！

    他躍躍欲試起身，卻又迅速按捺住手腳。

    沒有任何證據(jù)，如何抓一個(gè)三品大將軍？

    魏王呆若木雞，手足無措坐在原地，忽然醒悟過來，起身沖上前去，和張供奉一左一右攙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喉嚨里“呼?！弊黜?，喘著粗氣，過了許久，才平復(fù)下來，甩開鉗制在自己身上的兩只手，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叫太醫(yī)?！?/br>
    張供奉連忙奔向殿門，一邊叫人進(jìn)來收拾，一邊吩咐人叫太醫(yī)。

    皇帝耷拉著眼角，嘴角抽搐，許久才平復(fù)。

    國事、家事交織，君子之道、帝王之術(shù)相較，權(quán)、利制衡，林林種種，如同一把鋼刀，把他的頭切割成數(shù)塊。

    頭疼。

    疲憊。

    這個(gè)瘋子！

    原來她是有的放矢，并非為愛失去理智！

    這個(gè)瘋子，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