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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馭君在線閱讀 - 第391章

第391章

    鄔瑾半晌不語(yǔ),最終問道:“能拖多久?”

    李一貼搖頭:“我不是閻王爺,哪里知道一個(gè)人的死期,只是盡力而為罷了?!?/br>
    鄔瑾道:“您的盡力而為,是醫(yī)心,還是醫(yī)身?”

    李一貼愣住。

    醫(yī)身,能讓莫千瀾在床上再躺幾年。

    醫(yī)心,自然是遂莫千瀾的心愿,讓他能有余力在這最后時(shí)間里,讓莫聆風(fēng)休息片刻,接過她手中劍,再送她一段前程。

    片刻后,他回答鄔瑾:“我醫(yī)術(shù)淺薄,既不能醫(yī)心,也不能醫(yī)身?!?/br>
    不等鄔瑾開口,他搓了搓手:“鄔通判回去吧,臟腑嬌弱,最怕寒涼?!?/br>
    說罷,他不再慢行,大步離開,鄔瑾看他背影融入夜色,才慢慢往回走。

    每走一步,都覺得冷,每走一程,都覺得腹中在震動(dòng),在痛。

    第331章 家事

    鄔瑾知道臟腑嬌弱,縱然李一貼隱瞞,他也能切實(shí)感受到難以消弭的痛意。

    這股痛不同尋常,包裹在皮rou、骨頭、血脈中,揉不到、摸不著,散不出去,五臟六腑漚在這股痛意里,逐漸發(fā)黑、發(fā)臭、腐爛。

    李一貼說似曾相識(shí),或是莫千瀾曾遭受過的一切,正在他身上重演。

    也許從前的莫千瀾,并非如今的莫千瀾,是身體里的疼痛將其漚壞了。

    鄔瑾忍受痛意,挺直腰桿,邁出腳步向前走。

    地面墻角悄然凝結(jié)了白霜,雖未曾下雪,冷意卻在堆積著枯枝敗葉的旮旯角里,在破敗的磚瓦縫隙中,在銹住了的鈴鐸上。

    他一只手提著衣擺,恍惚間回到了元章二十二年秋,他獨(dú)自一人,從禾山縣館驛前往佳縣報(bào)信,也是如此步步驚魂,天地間寂靜的可怕,沒有蟲鳴鳥叫,沒有人聲,風(fēng)移影動(dòng),只剩下他走在陰謀詭計(jì)中。

    那時(shí)候,他是莫千瀾屠戮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這一次,他是否也是?

    一陣風(fēng)起。

    風(fēng)又冷又厲,野蠻無禮,刮在他身上,試圖切割的他體無完膚。

    他頑抗,不肯屈服,步步前行,冷風(fēng)不肯放過他,碾遍他全身,他費(fèi)力走回前堂時(shí),手腳開始發(fā)軟。

    他整頓衣裳,不讓人看出疲憊之態(tài),走進(jìn)屋中。

    鄔母聽到腳步聲,迎到門口:“熱湯面好了,快來——”

    她打眼一看鄔瑾,見那白色斕衫竟然空蕩蕩掛在他身上,不由喉中一哽,愣在原地。

    怎么......怎么瘦成這樣了?

    受杖后的那些日子,他是如何捱過來的?

    若是自己不曾逼迫他去春闈就好了。

    若是讓他遂自己的心愿,等上幾年再去春闈,不在京都中碰到莫聆風(fēng)入獄一事,是不是他就不會(huì)死諫?

    鄔母只覺眼前燈火都隨之暗了下去,那種為人母的自責(zé)、心酸、難過,鋪天蓋地壓到頭頂,仿佛隨時(shí)都能把她壓入冰冷的地獄里去。

    “吃面......”她扯起嘴角露出一個(gè)笑,“快進(jìn)來吃面......阿娘、往后你好好的,就行了......”

    她再說不下去,屋子里這樣暖和,她還是凍的受不住,從里到外的冷,伸手要攙鄔瑾時(shí),鄔瑾卻自己跨過了門檻,笑道:“好,阿娘做的面,我快兩年沒吃過了?!?/br>
    他一笑,父母也跟著笑,鄔父道:“回來了就好,往后常吃?!?/br>
    面擺在隔間方桌上,碗中湯鮮香,羊rou軟爛,在灶上用活水熬了大半日,再將面放進(jìn)去。

    炭火挪到了桌下,鄔父怕鄔瑾出汗,用灰堆了大半,正好不溫不火。

    鄔母怕他膩,專門放了一小碟鲊魚在一旁。

    鄔瑾拿起筷子,吃了兩筷子羊rou,喝了一口湯,挑起面來吃了兩口,吃到這里,就吃不動(dòng)了。

    明明餓,明明亟需吃下去,腹中卻開始翻涌,仿佛是皇帝所留下的另一種折磨。

    但他沒放下筷子,而是繼續(xù)吃rou喝湯——非吃不可,他不能做第二個(gè)莫千瀾!

    面吃去小半,直到再也吃不下去,他才放下筷子。

    鄔母一刻不停,鄔瑾吃面時(shí),她就去沖了冰糖核桃回來,收拾好面碗,她擺上茶盞:“慢慢喝,能喝多少喝多少?!?/br>
    她看著鄔瑾小口喝冰糖核桃,沉默良久,忽然道:“老大,往后再不要做這樣的事了,我跟你爹都老了,受不住啊?!?/br>
    鄔瑾放下茶盞,斟酌著道:“兒子不孝,讓二老擔(dān)憂,只是我既讀書,便要為國(guó),既為官,便要為民,無論早晚,都有此一諫,鞠躬盡瘁而已?!?/br>
    說到這里,他鄭重起身,欲跪時(shí),鄔母已經(jīng)一把將他攔住。

    鄔瑾拱手,深深一揖:“兒子往后,仕途艱難,安穩(wěn)時(shí)少,波瀾時(shí)多,為免連累家人,斷親一事,仍然不改。”

    “斷親?”鄔母不敢置信,全然沒注意到最后四個(gè)字,神情不知是震驚還是慌亂,盯著鄔瑾的臉,一顆心越發(fā)的墜入冰窖中去了。

    她用力搖頭,聲音從未如此晦澀暗沉過,兩只手抓住鄔瑾胳膊,像是要把鄔瑾死死攥在身邊,面孔干枯蒼老,只有目光還是炯炯的:“不行!什么斷親,我跟你爹不答應(yīng)!我們不怕牽連,一家子人,不做兩家子事!”

    她嘴唇上裂開兩道血口子,口中立刻有一股咸腥氣,幾乎是本能的,她從“波瀾”二字中想到了莫聆風(fēng)。

    本已經(jīng)模糊和遙遠(yuǎn)了的莫聆風(fēng),再次在她心里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