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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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下方,在猛烈的還擊之下回神,然而沒有軍令,只能進不能退,云梯不斷推進,士兵不斷從高處跌落,摔在尸體上、血泊中、泥地里,粉身碎骨。 一重接一重的拼殺過后,城樓下方源源不斷的攻勢終于停下,只剩下攻城器上火焰久久不熄。 永鎮(zhèn)軍一萬先鋒幾乎全軍覆沒,重傷不下兩千,輕傷者不計其數(shù)。 城樓上,莫聆風(fēng)一手提刀,一手抹去臉上血跡,從女墻邊撤離。 身邊尸體堆積如山,血已粘稠,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和鮮血撕扯。 城樓下大軍主力、將領(lǐng),并未損傷,這一場攻城戰(zhàn),她和唐百川,沒有輸贏。 她走到城樓下時,見鄔瑾不知何時到來,穿一件半舊直袖長衫,站在滿地狼藉之中。 鄔瑾走向莫聆風(fēng):“可有受傷?” 他腳步輕,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但身后依舊留下了一串血腳印。 莫聆風(fēng)搖頭:“伏擊戰(zhàn)好打,你怎么來了?!?/br> “我來看看?!?/br> 這時,天才剛剛放亮。 金烏一躍而起,大放明光,照著血泊,照著敵軍的紅色繡衫,照著鐵甲,竟淌出五彩爭勝、流漫陸離的明媚華光。 日光照在人身上,反倒有了陰影,面上光影不定,明暗變幻,連人的眼睛都陷入眉骨落下的陰影中,看不真切。 春風(fēng)不溫柔,吹動鄔瑾衣袍,如利刃,試圖切割掉鄔瑾身上與圣賢共鳴的仁心。 鄔瑾本可以和其他文官一樣呆在知府衙門,眼不見為凈,但他仍然出來一觀——觀他造的殺業(yè)。 “將軍!”游牧卿從城樓上追下來,“將軍,敵尸丟下去還是焚燒?” 莫聆風(fēng)駐足:“丟下去?!?/br> 游牧卿點點頭:“敵軍還有傷者在城里,我也一起丟下去吧?!?/br> 鄔瑾忽然道:“將軍,敵軍尸首不如挖大坑葬南城,傷者關(guān)押醫(yī)治,他日將軍東去南下,百姓知您仁心,自然歸順?!?/br> 莫聆風(fēng)看著他,見他冠帶、衣物都被風(fēng)吹的貼在身上,人卻還直立著,通身骨頭比鐵甲還硬,比雪松還要筆直清寒。 他學(xué)圣人立心、立身、立世,越經(jīng)風(fēng)雨摧殘,越能見其骨相。 她沒有駁他,揮手示意游牧卿去辦,往中帳而去,走出去十來步,再次停住腳步:“鄔瑾?!?/br> 鄔瑾也跟著停下腳步,面向她:“在。” 莫聆風(fēng)道:“《莊子》天下篇中說‘是故內(nèi)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發(fā),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雖是道學(xué),但放之王道也一樣,內(nèi)修圣,外事功,為割裂之舉,暗而不明?!?/br> 鄔瑾點頭:“將軍說的也在理,只是我想殺伐過度,于天下并非好事,將軍既不想修圣,我來修即可,將軍專事王道?!?/br> 說罷,他拱手一揖。 他們君臣,兩心合一,便不會割裂。 莫聆風(fēng)沒有讓開,受了他的禮,待他站直后,伸手抓住他的手,握在手中,往中帳走。 鄔瑾低低叫了一聲:“聆風(fēng)?!?/br> 不是君臣了,是夫妻。 “嗯,”莫聆風(fēng)回應(yīng)他,“你這么做,那些人不會領(lǐng)你的情,你在史書上,依舊是亂臣賊子,連你之前的死諫,都會被加諸在陰謀之上?!?/br> 她輕輕摩挲他的手。 他個子高,手指也長,指甲修剪的貼著rou,是一雙格外干凈的手。 “不重要,”鄔瑾反手握住她,“我不在意這些。” 第399章 平靜 莫聆風(fēng)知道文人紙筆上的廝殺,比起戰(zhàn)場上明晃晃的刀槍還要殘酷。 死亡只有一次,但筆墨可以無數(shù)次揭開人的傷疤,一再鞭撻,把人的尊嚴(yán)踐踏到泥里,千百遍的絞殺,年復(fù)一年,百年,甚至是千萬年。 每一個讀書人,都對他人的筆墨有畏懼之意,落第書生如此,皇帝亦是如此,鄔瑾呢? 她能察覺到鄔瑾不在意的背后,也有這種畏懼,只是很輕微,不會成為他的桎梏。 但會成為他的遺憾。 她再看鄔瑾一眼,一眼就看到地面污漬臟了他的衣裳鞋履,他的影子斜在滿地狼藉中,但是沒有混入那些亂七八糟的光影里。 他很好。 “別怕,”她輕聲道,“你在我的國朝里,會名垂青史。” 鄔瑾一愣,隨后忍不住一笑,腦子里繃著的一根弦松懈,用力抓住她的手。 莫聆風(fēng)別開目光,不再多言,一直走到中帳前,她松手推門,取下兜鍪放在桌上,解下沉重鐵甲,將挎刀掛到墻上,用帕子擦干凈臉和手,伸手捏了捏山根。 “下一次攻城時間,唐百川得看新帝旨意,軍情快馬加鞭,一來一回,至少也得十天,再加上這一回他因新帝催促而打了敗仗,朝堂上又得吵上兩天,新帝敕令到來,恐怕得三月五、六了?!?/br> 屋內(nèi)光影有點暗,鄔瑾蹲身,拿火箸翻開炭火,含笑道:“你算的太少了,朝堂上不止吵兩日?!?/br> “不僅吵,還要互相推諉,”莫聆風(fēng)打了個哈欠,“唐百川這次沒有露面?!?/br> 鄔瑾蓋上銅盆蓋:“巢車上一箭,他至今不敢上巢車,如此畏死,沒有必勝之法,不會露面?!?/br> 莫聆風(fēng)伸手取茶壺,壺中水已冷,她仍然倒出來飲了半盞:“攻城想必勝,那便是要出奇兵了?!?/br> 鄔瑾拿過茶壺,擱置在銅盆蓋上:“今日火藥中,似乎未見震天雷,所謂奇兵,許是震天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