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鋒小心謹(jǐn)慎拔出箭，用兩根手指將紙張從箭身上取下抖開，確認(rèn)沒有異樣后，快步交給將領(lǐng)。

    上面只有四個字：“入主金朝?！?/br>
    第411章 談一談

    明月照著城樓上下，月光在大青磚石壘出的墻壁上流動，皂色、金色兩種不同的旌旗，輕柔舒展，景色動人，掩蓋驚天動地的殺戮，粉飾痛徹心扉的悲鳴，湮滅無可奈何的生離死別。

    城樓上佇立的人成了一片暗影，呼吸聲壓的極低，等待下方金虜動作。

    程廷喉結(jié)滾動，汗出如漿，兩手掌心黏膩，越是靜，他腦子里一根弦繃的越緊，探出頭去看下方金虜大將，大將手捧竹紙，神情凝重，壓低聲音，詢問鄔瑾：“你寫的什么？”

    澤爾毫不掩飾地嗤笑一聲：“寫什么都沒用，金人最瞧不起漢人，你們漢人的字，他們一個也不認(rèn)識?！?/br>
    金自建朝，便以正統(tǒng)自居，貶漢人為“蠻夷”，稱漢朝為“妖朝”，對漢人衣物、發(fā)飾深惡痛絕，更不用提識字。

    鄔瑾聞言，只是輕輕擺手，并未多言。

    金朝對外，痛恨漢人，對內(nèi)，卻連朝堂百官，都學(xué)的與漢人相似，凡是有官職者，都要學(xué)漢話，識漢字。

    鄔瑾的四個字，對一個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將領(lǐng)而言是小事一樁。

    片刻后，金虜大將兩手把紙撕的粉碎，一陣哈哈大笑，笑出程廷等人一身冷汗。

    金虜將領(lǐng)笑完后，洪鐘般罵道：“去你娘的！”

    他有意再罵上一長串，要讓對方羞愧而死，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沒學(xué)過。

    于是他揚(yáng)起手，要把這些放大話的狡猾漢人萬箭穿心，手未落下，城頭上傳出沒有情緒的聲音：“中原皇帝無道，莫家軍已反出寬州！”

    大將聽聞，手立刻頓住——金朝與鄰國不睦，留在中原的細(xì)作因?qū)捴萁鋰?yán)，無法出入，消息閉塞，如此大事，竟然不知。

    他一顆心鼓動起來，果斷招來斥候，命斥候馬上返朝，告知金皇這一消息，是否有利可圖。

    斥候翻身上馬，打馬便走，只留下一道煙塵。

    大將眼看斥候離去，轉(zhuǎn)頭望著城樓，心中念頭轉(zhuǎn)了又轉(zhuǎn)。

    莫家反出寬州，看來高平寨確實(shí)無人，此時進(jìn)攻，勝券在握。

    但那張紙條，又讓他滿心疑惑。

    城樓上的人不會無的放矢，“入主金朝”四個字，一定埋藏著巨大的陷阱。

    他思來想去，決定按兵不動，大聲喊道：“你們什么意思？”

    鄔瑾態(tài)度平和：“大軍隨莫將軍而走，高平寨已是一座空城，你們唾手可得，屆時莫將軍腹背受敵，大業(yè)成一場空談?！?/br>
    他頓了一下，緊接著道：“我們可以談?wù)剹l件。”

    澤爾勾起嘴角，冷笑的同時，翻了個碩大無朋的白眼，低罵一句：“窩囊廢?！?/br>
    事已至此，除了硬扛，還談什么條件？

    就算要談條件，先自揭了老底，還能怎么談？

    下方果然傳來一聲響亮嗤笑。

    大將看向緊閉的城門，心里有了主意：“你們漢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之前和談數(shù)次，結(jié)果都是你們的詭計，想要談條件，拿出你們的誠意，打開城門，放下兵刃，脫下鐵甲，走出來，到我們的刀下來談！”

    只要高平寨打開城門，空城真假，一望便知。

    鄔瑾沉默半晌，答道：“好?！?/br>
    程廷一把拽住他衣袖，又是一身汗：“你瘋了，金虜最恨漢人，他詐你開城門，等你一出去，說完什么條件——都不用說，他只要看到城內(nèi)沒有伏兵，你就是死！”

    澤爾站在一旁道：“我替你去，我是羌人，他不會殺我，你想談什么可以告訴我?！?/br>
    他取下頭上兜鍪，露出滿頭辮發(fā)，給自己辯解：“我不是幫你，是在幫她?！?/br>
    鄔瑾看程廷：“在這里等我?！?/br>
    他又伸手一拍澤爾的肩膀：“我替她謝你?！?/br>
    說罷，他解下身上甲胄，邁步下城樓，沒有任何猶豫，吩咐士兵打開城門。

    這扇城門一旦打開，就預(yù)示著血腥與屠殺。

    在眾人驚愕、不安、不解的目光里，城門轟然洞開，野風(fēng)從地而起，沖云破霧，飛砂揚(yáng)礫，呼嘯有聲。

    城門正中間站著手無寸鐵的文人。

    鄔瑾身后，士兵手持火把，火光蔓延到他身上，悄無聲息驅(qū)散他身上夜色。

    在金虜捕殺獵物一般的興奮目光里，他一腳邁出城門，踩在曾經(jīng)鮮血淋漓的地面，一根短小的白骨在他腳邊，像是指骨。

    白骨沒有聲音，但人心會將一切具象，士兵軀體在此處支離破碎，又被焚燒掩埋，最后被野狗挖出來，拖的滿地都是。

    這種具象，足以令人戰(zhàn)栗。

    他一步步走出去，神色自若，一直走到金虜陣前。

    金虜各個魁梧，背黧臉黑，筋rou虬結(jié)，目光兇狠，十分勇銳，那名大將更是異于常人的高和壯，若有所思，上下打量鄔瑾。

    他在莫家軍手里三次死里逃生，對莫聆風(fēng)身邊幾個得力干將都很了解，卻從沒見過鄔瑾。

    鄔瑾穿短衫，但一看就不是武夫，是個捉筆成刀的文人，短衫服帖利落，越發(fā)顯得身形如修竹，頭上沒有兜鍪，露出一絲不茍的發(fā)髻。

    走到大將五步之外，他微微一笑：“我是莫將軍入幕之賓，姓鄔名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