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人魚，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尋到與之相伴的伴侶。不過他們從不放棄，哪怕在臨死之前，依然會固執(zhí)地尋找著對方，直至死亡。

    而一旦有幸尋到，他們就會為愛人而唱。

    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科研室內(nèi)響起，秦拓放在門把手上的手垂落，他看向孟初，那條令造物主都不由得自卑的人魚，此刻正半倚著水箱，朝著自己歌唱。

    “濱溪有傳說，人魚為愛人歌唱，為愛人赴死?！鼻赝睾斫Y(jié)滑動，他毫不畏懼地對上孟初的視線，再次發(fā)問，“你到底……是誰?！?/br>
    “一千年前，被天神拋棄的我，落入了人類的海域?！泵铣跬Ｏ赂杪?，靜靜地望著秦拓，“我雖為天神之子，但卻是成年之前，最容易死亡的物種?！?/br>
    “幸運的是，那片海域有著傳說，他們相信海域內(nèi)有神明，要想出海，就必須祈?；蚴谦I祭?！?/br>
    “海域內(nèi)的物種大多未開靈智，我打敗了這片海域的主人，將這里作為我的領(lǐng)地?！?/br>
    “有一天，一艘游船來到這片海域，我聞到了一股極其甜美的香氣，被誘惑的那瞬間，力量不受自己控制，降下了暴風(fēng)雨?！?/br>
    “那是一個年過四十的男人。他似乎不意外我的存在，看見我的時候，只重復(fù)著‘真的是人魚’?！?/br>
    孟初說到這，神色帶了些懷念，他的尾尖在海水中拍了拍，繼續(xù)道，“我吃掉了他。他的血液很美味，但還不足以讓我發(fā)瘋。就在我想要繼續(xù)捕獵的時候，一股與這血液相同，甚至比它更為甜美的氣息，鉆入了我的鼻尖。”

    “濱溪后來下了一場大暴雨。我在海域內(nèi)，看見船上四十多個人被一個少年推入海，成為我和我下屬的食物?！?/br>
    他站在甲板上，模樣雋秀，聲音溫柔，卻比任何人都要殘忍。

    “那一刻，我在幻影內(nèi)，看見了他就是存在于我夢境中的那個人。”

    “我被他捕捉，圈養(yǎng)起來。”

    “我吸食他的血液，漸漸上癮。我在幻影中看見他的面容，步步淪陷。我聽見他為了不讓我以后死于無法攝食的痛楚，逼迫我進食其他人類的血液?！?/br>
    “他為了我，殺了人。”孟初說到這時，將頭顱埋入海水中，緊接著華貴的魚尾從水中冒出又潛入，最后在底部打了個圈，消失不見。

    “人類是最喜歡自相殘殺的生物。”

    海岸邊的沙子被鮮血染紅，第一批前來逮捕秦拓的警察全軍覆沒。

    “我的愛人，也是人類?！?/br>
    大火蔓延至海邊，嘶吼與痛苦相交，最后凝結(jié)成一顆又一顆圓潤的珍珠。

    “他死了，死在他同伴的手上?！泵铣趼燥@病態(tài)的蒼白頭顱從海水中冒出，他很淡漠地注視著秦拓，好似故事里的主角并非自己，“我也知道他死了?！?/br>
    “可他是我的愛人，而我是天神第三子?！?/br>
    “我的靈魂和他捆綁在一起，他的身上被我刻下獨屬于我的印記。我們彼此羈絆，彼此追尋?！泵铣跗岷诘难劬仙嫌直犻_，“他轉(zhuǎn)世了?！?/br>
    “我的愛人沒有死?！彼曇艟箮Я艘唤z顫抖，“他只是……忘記我了?！?/br>
    秦拓凝望著他，良久后，他啟唇道，“他還會記起你嗎？”

    “一定會的。”孟初嘆道，“我要為他建立獨屬于我們的世界。我要詛咒所有的人類，永遠墮入深淵，再無清醒之時?！?/br>
    “如果他不希望得到那樣的結(jié)果?！泵铣鯇ι锨赝氐囊暰€，一字一句鄭重道，“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他記起來，只要他愿意在我的身邊，我什么都愿意為他做?！?/br>
    “就像當(dāng)年的他一樣。”

    秦拓沒有說話。此刻的他，不知是覺得說出的話太輕太輕，輕到無法承受這樣濃烈的愛意，還是——

    還是他根本不配擁有這樣的感情。

    他只是一個虛擬世界里虛構(gòu)的一團數(shù)據(jù)，他沒有資格替原主做決定，更沒有資格接受對方給予自己的愛意。縱使他們之間有著一層只有自己知道的任務(wù)關(guān)系，但也僅限于此了。

    視線內(nèi)的那一行進度條還在攀升，秦拓親眼看見它從10%走到15%。只要他抬眼，就能看見孟初眼中的縱容。

    “即便他還活著，也可能記不起你了?！?/br>
    “只要他還活著，一切就有希望?！?/br>
    “或許，他無法回應(yīng)你的感情。”秦拓喉腔一陣酸澀。他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冷靜分析道，“你的所思所想，不過是你的妄想?！?/br>
    “人類常說，如果連嘗試都不愿意去做，那么你所可能得到的一切，都將不屬于你?！?/br>
    “我要全人類感染上噩夢，讓這里成為我的國度，讓他成為我的王后，永遠永遠，在這里生活下去。這就是我給他的承諾?！泵铣跗岷诘耐壮錆M了堅定與決絕，“我必須實現(xiàn)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