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終章
躺了太久,全身的關(guān)節(jié)就像被融化在了一起,比初生的嬰兒還不如。翁寶寶沒法像嬰兒一樣瞪著腳大哭大鬧,只能做個眼盲的美男子。 時間對于他來說太過奢侈,白天黑夜,暖陽冷月,都跟他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陷入一片黑暗世界中的人,能干什么? 等投喂。 他的計時方式就是每頓飯,早飯、中飯、晚飯,沒有宵夜,會長胖。 蘇源邑盡心盡責(zé)的親自上陣,任勞任怨的連他家保姆都自愧不如。這哪是照顧媳婦兒,跟養(yǎng)個小孩差不多了。 直到翁達晞出院那天,他憋在心口的話終于問了出來:“阿邑,阿旭和爸爸呢?” 他們怎么從沒來醫(yī)院看過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他耳朵可以聽。他的同事好友,每個人都來醫(yī)院看過他,為什么他沒有聽到過那兩人的聲音? 蘇源邑繞到他輪椅前,蹲**仰著臉看他。即使他的目光沒有焦距,但他還是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聲細語道:“叔叔還在看守所,他的審判還沒下來,要等半年后才能開庭。翁旭.......他出國上學(xué)了,手續(xù)都是我給他辦的。你不用擔(dān)心,他現(xiàn)在很好?!?/br> 前一句他撒了謊,后一句都是真話。翁旭躲在家里自殺了,幸虧他發(fā)現(xiàn)的及時,否則.......他更不知該怎么和他交代了。 八月的風(fēng)吹在人身上帶著烈日的灼燒感,沿海城市的空氣潮濕悶熱,能把皮脂下的油層吸出來。薄薄的t恤貼在皮膚上,很快就被薄汗氤氳了。 翁達晞摸到他的臉,順著五官移到鼻子上,輕輕捏了捏,“撒謊的孩子,鼻子會長長哦?!彼煨雌饌€淡淡的弧度,笑意只浮在鼻子以下,“他在夢里跟我告別了,是笑著走的。” 那張全家福被他牢牢鎖進了心里,刻在了靈魂上。 即使他的靈魂,已經(jīng)殘敗不堪。 他們一家三口應(yīng)該團聚的,可是他得留下來。他舍不得眼前的愛人,還有落在他肩上的責(zé)任。他得帶著弟弟走完這一生,這是他答應(yīng)了爸爸的。 蘇源邑幾度哽咽了,他抓著他盈盈一握的手腕,笑著問他:“寶寶,我們回美國吧,好不好?” “好?!?/br> *** 安德森最近非常忙碌,他得把小洋房從里到外重新布置一番。拆掉所有臺階,撤下所有尖銳的物體,房間里得鋪上厚厚的絨毯。不僅如此,他還把外面的大草坪改成了個室外花園,種上了翁少最喜歡的花。 “哦!小家伙,你不能吃那些花,你的老板會生氣的?!卑驳律鸺被鹆堑陌咽簹だ蓮幕▓@里拽了出來,累的他額頭上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屎殼郎是一只專業(yè)的金毛導(dǎo)盲犬,它是個女兒身,卻長了顆男兒心。它每天的工作除了帶翁達晞出去遛一圈,其余時間都是在花園里肆意摸魚。 反正它的老板也看不見。 它每天都能把自己身上玩的很臟,專心工作她不行,調(diào)皮搗蛋她最會。所以翁達晞給她取了個符合她形象的名字——屎殼郎。 又臟又臭。 屎殼郎很怕熱,最喜歡的事就是老板給它洗澡了。但今天老板不在家,它有點興致缺缺。老板一個星期總有好幾天要出門玩,還不帶上它,有點不夠哥們兒。 它是個工作犬,不工作是沒有靈魂的,會被隔壁的哈士奇杰西卡笑話。 門口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響,屎殼郎唰一下就從安德森手里躥了出去,奔向了車門邊。 它的老板回來了。 蘇源邑剛打開車門就迎上了這傻妞的目光,他頭有點疼,“嘿,屎殼郎,你這么臟,你的老板會嫌棄你的?!彼浅:眯牡奶嵝阉?。 屎殼郎完全沒把他放在眼里,一個勁兒的梭車里那人,嘴里的舌頭伸的老長了,哈喇子流了一地。 蘇源邑把里面的人扶了出來,屎殼郎沒等他站穩(wěn),一頭朝他撲了上去。 翁達晞:“........” 今晚吃爆炒狗rou。 屎殼郎撲他懷里舔他的臉,模樣高興極了。老板今天給我洗澡吧,我們一起玩呀。 翁達晞摸了摸它頭,一點不嫌棄它的口水,輕聲說了句什么。屎殼郎立馬安靜了,乖乖的坐在了地上。 翁達晞的治療依然在繼續(xù),他腦部恢復(fù)的很好。他開始慢慢習(xí)慣黑暗,努力擁抱新生活。沒有了視覺,可以用觸覺、聽覺,用一切可以輔助的工具,來代替眼睛?,F(xiàn)在還有了屎殼郎,他的生活并沒有受到很大影響。 蘇源邑為了幫他重見光明,用盡了一切手段?;侍觳回撚行娜?,終于有了點效果。一周理療五天,翁達晞的視覺終于有了反射弧度。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急不得。 傍晚,翁達晞拿著水管,在花園里給屎殼郎洗澡。天邊的火燒云紅彤彤一片,花園里百花齊放,俊逸的少年在草坪上跟狗狗嬉鬧,臉上是愉悅的歡笑。 “屎殼郎,你別晃啦,水全灑我身上了?!蔽踢_晞身上臉上全濕了,屎殼郎圍在他身邊肆意灑水,玩的不亦樂乎。 蘇源邑穿著個大褲衩,躋著個人字拖朝他走過來,“需要我?guī)兔??老板?!?/br> “要,抓住它。”翁達晞忙不迭的點頭。 兩人合力,終于把屎殼郎的澡洗好了。身上的t恤未能幸免于難,貼在皮膚上,讓人很不舒服。 翁達晞的頭發(fā)也濕了,發(fā)絲貼在額頭上,他的臉紅噗噗的,忙碌了一番,氣息有些不穩(wěn)。這體力活太他媽累人了,屎殼郎才是祖宗,他是伺候它的小弟。 “你這是準備濕/身誘惑嗎?”蘇源邑痞笑著朝他貼過來,手攬住了他的腰。 兩人身上都濕乎乎的,熱氣隔著衣服摩擦在彼此的皮膚上,充斥著花香味的荷爾蒙。翁達晞沒有光的眸子落在對面人的臉上,勾的蘇源邑情/欲更濃了。 他噙著他的下巴,在晚霞中吻上了那張殷紅的薄唇。 呲啦—— 瓢潑大雨朝他倆兜頭罩過來,澆的兩人措手不及。 蘇源邑頂著一腦門的水,氣憤的回頭,眼睛快吃人了,“屎殼郎,誰讓你開水管的?”他放開翁達晞,朝著傻妞追過去,想暴揍它一頓。 屎殼郎歡快的逃走了,我學(xué)你們澆花啊,哪里錯了? 翁達晞捂著肚子狂笑起來,兩只傻狗。 “哥?!?/br> “哥哥?!?/br> 兩聲齊呼從不遠處傳來,翁達晞側(cè)頭朝聲源“望”過去,臉上的笑意仍舊沒消散。 翁旭和亞修趕集似得趕一塊兒了,今天一起來蘇家蹭飯。翁旭在英國讀書,兩周會回來看他一次。他現(xiàn)在猶如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安靜內(nèi)斂,再找不到當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模樣。 亞修執(zhí)行完任務(wù)又被返聘回了fbi,他想離翁達晞更近一點,他的哥哥看不見了,他想多陪陪他。 出奇的,兩位弟弟非常和諧,居然能玩到一塊兒。連蘇源邑都不敢置信,直呼活見鬼。 翁達晞洗了澡,換了干凈衣服,晚上陪他們一道用餐。席間,亞修告訴他,半個月前伯恩在意大利落網(wǎng)了。翁達晞很平淡的噢了聲,手中的叉子搓在盤子里,沒找到rou。 蘇源邑就著他的手,用刀叉把rou串在一起,放到他嘴邊。 開心,要多吃點。 飯后,翁旭拉著他在花園里消食。屎殼郎圍在他腳邊打轉(zhuǎn),盡責(zé)的看護好老板的人生安全。 翁達晞問他:“你這個月怎么沒問我要零花錢?”翁旭的所有開支都從他這兒走,學(xué)費不算,一個月給他一次零花錢,嚴格督促他的花錢意識。 翁家被查抄了,翁格的所有財產(chǎn)都被如數(shù)充公。但誰也沒想到,他以翁達晞的名義賬戶,存了一筆巨款。這些錢足夠翁達晞花一輩子了,之所以警方?jīng)]查到這筆錢,是因為翁達晞的特殊身份。 翁格從來沒有對外界袒露過翁達晞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是以養(yǎng)子的名義宣稱。自己親兒子都沒留遺產(chǎn),何況是養(yǎng)子呢? 這筆錢翁達晞沒動,等翁旭成家立業(yè)的時候,他再給他。 翁旭說:“不用,我還有錢。最近跟著我們導(dǎo)師做了個項目,還申請了專利。” “是嗎?”翁達晞意外,覺得他是真的長大了,“那就當哥哥給你的獎勵吧,好孩子,都需要得到表揚的?!?/br> 他盡力做好一個兄長的角色,努力讓自己變得合格。 翁旭停了下來,就著路燈看他的臉,“哥,爸爸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從出事到現(xiàn)在,他不敢問,不敢聽。所有事都像做夢一樣,虛幻縹緲讓他覺得不真實。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呢? 等他夢醒了,爸爸依然在,哥哥沒有瞎,翁家不會倒。 翁達晞無語凝噎,他沒法開口告訴他這背后的真相。如果要說虧欠,是他虧欠了這個弟弟。如果他不回去調(diào)查當年的案子,也就不會發(fā)生這么多事。 “阿旭,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活著的方式,世人評判的對錯都是用法律和道德來衡量的??捎行┦?,一旦超出了衡量的范圍,就無法再用對錯來標榜了?!蔽踢_晞“看”著他,語調(diào)平緩寧和。他的弟弟受了打擊,此刻需要安慰,“我們是人,生來擁有七情六欲?;蛟S瑕疵是完美的天敵,可這世間,又有誰能做到極盡完美呢?” 就像一件沒有瑕疵的藝術(shù)品,只能放在展館里,一年一年的供人去觀賞。連碰一下,都怕弄碎了,這樣的人生,就是完美嗎? 那活著就太累了....... “如果活著只是為了把自己嵌進相同的模具里,那就毫無意義了。能支撐我們活下去的信念并不是對與錯,而是應(yīng)不應(yīng)該?!蔽踢_晞笑了笑,打趣道:“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要做的,就是好好完成學(xué)業(yè),等將來功成名就了,不要忘了我這個瞎眼老頭子。” “哥......”翁旭快服了他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上帝會保佑你?!彼麩o比虔誠的說。 翁達晞摸索著摸到了他的頭,用力揉了揉,“借你吉言,傻弟弟?!?/br> 翁旭望著他的微笑,無聲濕了眼眶。他還記得,翁達晞來翁家的第二年,他就意外得知了他的身份。那年他偷溜進父親的書房玩電腦,無意中翻到柜子里的親子鑒定報告。他沒吱聲,這么多年都把他當成假想敵一樣看待。 可如今,最后陪在他身邊的,唯剩這一人了。 *** 紐約的冬天來的早,大雪覆蓋了整座城市?;▓@里鋪了一層白白的積雪,銀裝素裹,美的讓人心醉。 百花齊放的季節(jié)已經(jīng)過去了,只有麗格海棠花迎著冬日綻放在枝頭。碩大的花瓣粉中透白,嬌嫩欲滴,猶如藏匿在深宮中的佳麗妃嬪,美艷奪人。 臥室的遮光簾拉著,房間昏暗一片。蘇源邑看了眼床頭的夜光鐘,已經(jīng)八點了。他親了親仍舊熟睡中的翁達晞,悄悄起了身。 他得去公司上班,繼承蘇奕的衣缽。即使他的法醫(yī)還沒當夠,但為了媳婦兒的眼睛,他們暫時還回不了國。聰明的人到哪都能如魚得水,哪怕他當著法醫(yī)主任,也能照樣把公司經(jīng)營的很好。 現(xiàn)在不當法醫(yī)了,專心搞生意,讓他有點懵。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去公司的,但最近科研部研發(fā)了一款新產(chǎn)品即將上市,他得去盯著。 他把床頭柜上的醫(yī)學(xué)書收起來,插/進了書柜里。那本書他已經(jīng)能倒背如流了,每天給他家寶寶當睡前讀物,能不會背嗎! 翁達晞最近失眠厲害,只能纏著他給他讀書。他沒有學(xué)盲文,所有書上的內(nèi)容都是通過別人的嘴來傳遞給他的。 比如蘇源邑、曲寅心、蘇奕,還有老管家安德森。 嗯........還有屎殼郎。 它會說“汪”。 被子里的人翻了個身,睡眼惺忪的睜開了眼睛。 “.........” 翁達晞雙手舉在眼前,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見。他用力眨了眨,飛速從床上蹦了起來,光著腳走到窗邊,一把拉開了窗簾。 樓下,蘇源邑的車還沒走。 他來不及換衣服,穿著拖鞋就跑了下去。不顧眾人的驚呼,一下跑到了花園里。望著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他笑出了聲。 蘇源邑拿著大衣從后面追了出來,一把將他摟進懷里,不滿的斥道:“不穿衣服就跑出來,知不知道外面下雪了?” 翁達晞咧著嘴朝他笑,“知道啊,下雪了?!彼捻臃褐猓钢▓@里的艷/色興奮道:“阿邑,你看,海棠花開了。” 蘇源邑肅然的睜大了瞳孔。 “海棠花開了,是粉色的?!?/br> 阿邑,我終于又能看見你了! 正文完 ※※※※※※※※※※※※※※※※※※※※ 這本書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非常感謝一路陪伴我的讀者朋友們。如果沒有你們的鼓勵,就沒有這部作品的完結(jié)。 這是我第一次寫小說,行文中有很多不足之處,也希望各位寶貝們能多提提意見。 我個人是比較懶得,這本書從頭到尾就沒有完整的大綱。我寧愿每天看書查資料都不想寫大綱,所以常??ㄎ摹D銈兇吒揖蛯?,你們不催更,我是能不寫就不寫。(不要罵我,就是這么隨性?。?/br> 所以,還是要謝謝你們對我的監(jiān)督。 后面還會有兩個番外,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