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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領(lǐng)沈重暄走時,與沈家說好的是每年清明和過年都會帶他回去與家人團(tuán)圓。沈老爺子是不放心自己獨(dú)子流落在外的,但無奈彼時沈天柱極其有主見,加上妖道孟醒從旁煽惑,讓十歲的小屁孩子簡直是心如磐石,寧死無轉(zhuǎn)移。更何況孟醒瞧著又的的確確是仙風(fēng)道骨,威名在外,替十里八鄉(xiāng)拿下不少孤魂野鬼,把道門思想傳得非常深遠(yuǎn)。 于是當(dāng)時沈老爺子哀哀戚戚地放人,顫巍巍地朝著孟醒一拜:“元元脾氣不好,道長請一定多費(fèi)心思——我家不圖元元學(xué)成什么仙道,只要他一生平安就好。” 孟醒一一應(yīng)下。 走出十里后,孟醒突然鄭重回頭,沈重暄滿懷期待地等他發(fā)令,只聽這位師父道:“原來你叫元元?” “……”沈重暄頓了頓,“是家母取的乳名?!?/br> “元元。”孟醒字正腔圓地把這名字念了一遍,倏地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的元元,沒關(guān)系元元,為師愛你哦元元?!?/br> 沈元元:“……”干。 而如今,正近清明。 二人走去沈府時,天已昏黑,一路過來不少人家門口擱著個盆兒,星星點(diǎn)點(diǎn)燃著紙錢,火光搖曳跳動,像是夜里唯一的活物。 可這回清明,尤其冷清。 街口的王半仙顫著腿兒收攤,恰見著遙遙地走來一白衣道長,忙揉了揉老眼,驚喚一聲:“孟道長?” 沈重暄伺候了醉鬼孟醒許久,這會兒乏得很,孟醒酒勁過了,懷里就抱著沈重暄,抱小孩兒似的托著小少年的屁股,一聲聲地哄他先睡,聽得王半仙一聲呼喚,也回頭去望:“嗯?” 王半仙幾步小跑過來,見沈重暄摟著孟醒脖子睡得酣甜,這才敢輕聲問:“您別再往里走了……您不知沈家……” 孟醒畢竟是江湖中人,聽他這般語氣,神情小心翼翼,滿是惋惜,已然隱隱約約有所感,微微低頭,發(fā)覺沈重暄的呼吸仍然綿長,方蹙眉輕聲反問:“沈家怎么了?” 王半仙嘆口氣,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大半月了……一夜之間,全沒了。” 孟醒悚然一驚,沈家上下近五十口人,一夜之間死個干凈,這確然是江湖人的手筆——可尋常江湖人,但凡知道酩酊劍的,無不知曉他唯一的寶貝徒弟是陽川沈家人,敢動沈家,自然是與他酩酊劍為敵。 是誰敢冒著與他為敵的風(fēng)險,也要?dú)⑸蚣乙蝗豪仙伲?/br> 沈家不過商賈之家,又能惹上什么人? 孟醒還想再問,卻聽見沈重暄一句夢話,嚇得渾身一激靈,忙向王半仙躬身作謝,摟著沈重暄往就近的客棧暫行安置。 該死,怎么會惹上這等麻煩事? 敢一夜之間屠盡全家,這種手段,絕非尋常江湖人敢為……媽的。孟醒難得在心里罵了句臟,他向來學(xué)他師父,任他八方風(fēng)雨,我自不動如山——呸!這能怎樣不動如山!親徒弟的親人,一夜之間全沒了! 孟醒格外頭疼,他收沈重暄為徒確實(shí)不只因沈家家財,但也絕不曾想替人報家門血仇。他忽然想起孟無悲坐化前忽然把他叫去,這位隱仙臨死也不曾有虧半分風(fēng)華:“我一生……諸多罪業(yè),恐怕將來會加諸你身?!?/br> 孟醒心道:“別恐怕了,親師父,這是真的來了?!?/br> 沈重暄還在美夢,孟醒卻輾轉(zhuǎn)難眠,索性出門一趟,臨了不忘輕合房門,生怕驚動了沈重暄。 孟無悲早年便看出此子生性多情亦薄情,好在真心不必輕付,得顧全身,不至如蕭漱華那般誤入歧途;壞在過于看輕人情世故,只依仗手中青鋒三尺,終究難成長久。但孟醒從來不以為意,只當(dāng)是他老來太閑,整日憂思多如女子閨愁,傷春悲秋,不外如是。 現(xiàn)今孟醒也自省了。 這事兒管是不管? 管,瞧這殺人手法,斬草除根不留余地,一夜之間殺戮殆盡,何等的殺伐果斷,何等的刻骨仇恨?可若說斬草除根,這人為何不來把沈重暄一塊兒除了?是忌憚他,還是壓根不曾把他和沈重暄放在眼里?再者講,這仇和沈重暄有無關(guān)系?商賈之家為何會搭上江湖恩仇? 不管,他做了沈重暄三年師父,沈家好吃好喝地供養(yǎng)著他,就此撒手不管似乎說不過去?而且若讓人知道,他酩酊劍連自己徒弟的仇都沒法報,那實(shí)在笑掉人大牙……他倒巴不得江湖人別想起他,主要還得看沈重暄這孩子怎么想,他若當(dāng)真哭鬧…… 孟醒按了按發(fā)疼的心口,恨鐵不成鋼地錘了自己一拳:為師不能不管。 沈重暄此子,生來嬌慣,卻肯隨他一道吃苦受累,更何況……孟醒偏頭瞥了眼沈重暄懷里的劍,那長劍佩一段煙青劍穗,顯然是久經(jīng)年歲,流蘇末梢早已老舊,而煙青之中還摻雜許多洗不凈的殷紅血漬,顯然可見這劍原先的主人是何等嗜殺。 孟醒瞑目靜思,長劍與他記憶中孟無悲常會擦拭的劍形狀幾近相同,不過孟無悲不喜殺伐,與蕭漱華相識后便大都使用玉樓春,因此那柄劍保養(yǎng)得當(dāng),劍穗仍是極風(fēng)雅的煙青。 孟醒不愿多想,這時卻又記起沈重暄脈門早先便有的內(nèi)力——其深厚程度,全不似個從未浸染武學(xué)的富家小兒。 太過匪夷所思,于是孟醒不再去思。 這事兒,管就管了。 孟醒自暴自棄地想,孟無悲蕭漱華都死了,第三個能管住他的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他忽然記起數(shù)年前偷偷下山時偶遇的那伙牙子,被綁著整整三日,足教他心如死灰。念及孟無悲多年來不管不問放任死活的冷淡情態(tài),年幼的孟醒全無了僥幸心思,只盼著能有吃有喝,賣去青樓也認(rèn)了。 直到門外殺聲驟響,他耳翼翕動,滿睫的淚還未擦凈,只聞錚然一聲,孟無悲冷著臉色破門而入,玉樓春在他手中,青鋒曳地,遍布血痕,而他身后,是一片橫尸。 孟無悲不喜殺伐,最厭沾血,孟醒別的沒學(xué)到,這兩點(diǎn)卻是學(xué)得徹底,因而見到孟無悲白袍染血,眉眼冷厲,只覺得往日那個端正輕淡的抱樸子倏地成了守真君一般的冷面殺神——直到孟無悲見到他完好無損,才略垂眼瞼,抬袖拭去濺在側(cè)頰的幾滴血漬:“走罷?!?/br> “……謝師父?!?/br> 孟無悲步子微頓,回首望他一眼,似乎不解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 “我給師父……惹禍了。師父大可不必管我,畢竟我……”孟醒想說很多,卻因淚未流干,哽咽好半天也接不下話,孟無悲輕嘆出聲,將手上的血在衣角胡亂一擦,向他伸出手來:“你是我徒弟,不必憂懼任何?!?/br> 那是孟無悲對他說過最溫情的一句,以至于多年之后,孟醒仍記得,只因那一句,他甘愿承謝師恩,就此止住再找蕭漱華拼個你死我活的心思。 以你師恩,償我家仇,自此兩不相欠。 這是孟醒的道。 孟醒回到房里,閉了閉目,總算感覺到遲來的倦意,然而天邊已泛微白,沈重暄不多時便會醒,孟醒抬手撫平自己皺了整晚的眉頭,春寒未退,孟醒索性半摟住沈重暄,斜倚著床靠淺眠短時,心中仍然千般算計。 沈家一事已報上官府,官府久無回音,必定是欺沈重暄游歷在外,且年紀(jì)太輕,不愿惹這江湖的一身臊,這殺手做事太絕,帝王尚且考慮個流放,這位好,直接給株連九族,獨(dú)落下個沈重暄,也不嫌雞肋。 “……師父?”沈重暄被他摟得難受,終于無可忍受地睜了眼,卻見孟醒半開著眼,難得一副倦怠模樣:“你醒了?” “您……一晚上沒睡?”沈重暄動了動手臂,早被孟醒壓得發(fā)麻,孟醒卻無心哄他這些小事,只抬手敲敲額角,吸了口氣道:“元元,為師和你說一件事?!?/br> “……你已十三歲了?!泵闲盐罩?,沈重暄已品出他努力壓抑的氣息,打斷道:“我來猜?!?/br> “您喝酒喝多了,欠人錢了?” 孟醒搖頭。 “您喝酒喝多了,欺侮未出閣的姑娘了?” 孟醒搖頭。 “您喝酒喝多了……” “沈家沒了。”孟醒平聲道,“元元,你家沒了?!?/br> 沈重暄愣住。 接著,小少年驀然站起,也不顧衣衫亂著,作勢要奔出房外,孟醒連忙伸手將他一拎,把整個人都攬回懷里,顫著聲哄道:“元元,暄寶,這是王半仙與我說的,你先冷靜?!?/br> “他騙人!”沈重暄罵道,眼中卻忽然涌出大片的淚光,“他最愛騙我了!先前還說我是我爹撿回來的孩子!” “元元,他沒必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你也騙人!” 孟醒沉默,雙臂緩緩收回,目色沉沉:“為師不許你去,不過是讓你留個念想,你若執(zhí)意要求個心死,與我無關(guān)。” 沈重暄猛地竄起,如出鞘的劍般直往門外刺去,孟醒拂袖合上房門,也緊隨而去。 沈家大宅也是陽川出了名的大戶,當(dāng)朝世風(fēng)開放,對商戶限制遠(yuǎn)不如前朝,故才有了沈家這世代商家的出頭之日。府內(nèi)原本應(yīng)是雕梁橫檻,棟上攀花,側(cè)邊是一小園,占地不小,粗粗也有園林之風(fēng),假山巍巍,流泉淙淙,繁花如云,翠柳如簇,極雅極富貴的景象,而孟醒趕至?xí)r,只見到一片斷壁殘垣中,一抹蜷作一團(tuán)的身影在廢墟之外瑟然發(fā)抖。 “……”孟醒緩步上前,向他伸出一只手,沈重暄沒有回應(yīng),只啞著聲問:“是誰?” 孟醒低身去牽他:“不知。” “……我要報仇?!鄙蛑仃训?,他猛地?fù)P起頭來,向來清如山泉的雙眼竟似有滿目血紅,孟醒微微蹙眉,發(fā)現(xiàn)他唇上已有被牙咬出的血跡,于是探手替他擦過血色,輕道:“好。” 沈重暄突然嗚咽著哭出聲來,兀自撲向孟醒,止不住地哭著:“師父、師父……為什么,為什么?。俊?/br> 孟醒忽然想起當(dāng)年恭王府也是如此破敗一片,比之今日沈府,更多了滿地尸身,成河鮮血,他伏在床下,親眼見著傅鎖秋軟倒的身子,孟無悲向他伸出手時,他也想問:為什么。 但他沒有問,因為他明白,孟無悲并非溫情之人。 孟醒沉默片刻——他也并非溫情之人。 可他抬手抱住懷里的小徒弟,輕聲哄他,用盡了生平所有的溫柔:“為師在此,再無人敢欺你了。” 他對沈重暄說,又像對當(dāng)年的褚景行說。 “你是我徒弟,不必憂懼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