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對雷亞諾說那樣的話。”

    “哎呀，挨罵了?！?/br>
    卡斯德毫不在意在立儲儀式后的那番言論，對著賽迪爾嬉皮笑臉。

    “那小子還沒成為儲君的自覺。我那么說，如果可以點醒他倒是份功勞呢?！?/br>
    “他已經(jīng)有自己的想法。你也該尊重他的想法。”

    沒想到賽迪爾會為雷亞諾聲辯，讓卡斯德心里小小嫉妒了一下。他撩起賽迪爾柔順的長發(fā)，輕聲道：“對于眼前的珍寶不夠重視，唯有到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其重要性。我不過是讓他明白這個道理。”

    “不是?！辟惖蠣柸斡伤嬷约旱陌l(fā)，眼神黯淡，“雷亞諾不過是缺少母親的陪伴。我代替了那個位置?，F(xiàn)在他知道應(yīng)該擺脫掉我了。他沒有做錯?！?/br>
    “什么擺脫？”卡斯德皺起眉頭，“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未斷奶，還是真的對你另有企圖？”

    “你在胡說什么？”

    賽迪爾不由張大眼睛。眼眸中的綠色更為濃烈。

    “難道你覺察不到嗎？”卡斯德訝異，“那就是我這個同樣‘深受其害’的人才會覺察到的微妙吧。”他苦笑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有多強(qiáng)大嗎？恐怕除了陛下，誰都可能被你蠱惑到。”

    纏纏繞繞地，手臂又攀附上肩頭，甚至試圖撩開包裹嚴(yán)實的衣襟。

    “除了父親所說的為了家族利益，他讓你入宮的另一意圖，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

    “老爺是為了雷亞諾的將來考慮，還有莫迪家族的?！?/br>
    賽迪爾自認(rèn)沒有記錯分毫當(dāng)年金斯特公爵對他的囑咐。還有凱瑟琳的臨終遺言，對他來說一直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命。他對卡斯德隱晦之言感到惶恐。

    “jiejie的想法我不敢胡亂揣測。但父親大人那般的手段，我不得不懷疑?！笔种笌追剿?，才摸索到一點點柔滑之感，卡斯德壓低了聲調(diào)。“幸好，陛下沒有這種想法。這，我得感謝他對jiejie堅貞不渝。但雷亞諾出乎我的意料?！?/br>
    “是你多慮了?！辟惖蠣栃念^散亂，根本無心阻止卡斯德進(jìn)一步的探尋?！袄讈喼Z還是個孩子?！?/br>
    “你才說過他已經(jīng)是個男人了?！?/br>
    “那是對他身負(fù)的責(zé)任而言?！?/br>
    “恐怕他自己也還未明白?！?/br>
    卡斯德非是心生嫉妒才臆想出來的胡言。原本他也只當(dāng)那是小孩子對于保姆的依戀。但是，當(dāng)見到雷亞諾對賽迪爾幾欲伸手撫摸長發(fā)，還有他臉上難掩的憂愁，讓同樣被情感折磨的卡斯德嗅到了一絲同類的味道。

    “賽迪爾，你非是天堂，而是痛苦深淵。誰靠近你，都要被吸入、墜落?！笨ㄋ沟屡跗鹳惖蠣柕拿骖a，深情道，“但是，即便要犯下最深的罪惡，我還是甘之如飴。”

    ********************

    “噠、噠、噠”連續(xù)不斷又富有節(jié)奏的硬冷之聲在整條走廊上回響，是金屬敲擊地面所發(fā)出。直聽得人焦躁不安，這聲音才在議事廳門口停下。

    “金斯特公爵大人求見?！眰髁罟偾f重高喊道。

    身著一絲不茍的繁華服飾，但沒半點浮夸之感。雖然年紀(jì)頗大，還拄著拐，步履不太平衡，但身形筆挺，絲毫不影響風(fēng)度與一位位高權(quán)重者的威嚴(yán)。

    議事廳內(nèi)的眾人聽見金斯特公爵的名字不免個個驚覺起幾分精神。就連一直坐在王座旁百無聊賴的雷亞諾，此刻也不得不挺了挺胸，準(zhǔn)備好面見自己的外公，也是自己的臣子。

    “老臣特來請罪?！?/br>
    金斯特公爵進(jìn)入大廳，筆直朝著費亞德的王座而來，俯身就是行禮，但被費亞德立刻攔下。

    “公爵大人何必如此。”費亞德沒讓這位年事已高的重臣與他人一同站著，命人搬來座椅請他落座，但被金斯特公爵拒絕。

    “老臣沒能趕上殿下的立儲儀式，深感遺憾與惶恐。所以，今日身體稍好些，立刻來請罪?！?/br>
    “外公，言重了。您的身體康健才是最重要?！?/br>
    雷亞諾努力端正了坐姿，不敢讓金斯特公爵看出點弱勢。

    “殿下果真長大了。”金斯特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凱瑟琳若能看見，也必定欣慰?！?/br>
    “那是一定?！辟M亞德不再觸及往事，又問道，“公爵大人此次前來，是否還有其他要事？”

    “還有，老臣來彌補卡斯德的辦事不利?！?/br>
    “卡斯德一直忠心耿耿，何時辦事不利了？”

    “老臣聽說殿下遭襲一事，但是他還沒能將疑犯拿獲，這是一大隱患啊?！?/br>
    “他一直派人在追查此事，并無辦事不利?！辟M亞德替卡斯德辯解。沒想到金斯特公爵會如此嚴(yán)厲，讓雷亞諾不禁也要替卡斯德捏把汗。

    “至今都未能捉拿半個人來，怎么能算是盡心。”金斯特公爵言語有些激動，忍不住咳嗽幾下，驚得旁人趕緊遞上酒水，更派人知會太醫(yī)隨時候命。

    “您太心急了吧?！崩讈喼Z汗顏道。

    “怎可不著急。一次行刺不成，何時還會再來。所幸的是，殿下的立儲儀式上沒再生出事端。他也該好好反省才是?！闭f著，老公爵一望四周，并沒有見到自己兒子的身影。

    “他正在外查訪呢。”費亞德明白他的用意?！艾F(xiàn)在城內(nèi)還在歡慶，人數(shù)眾多，難免復(fù)雜難查?！?/br>
    見再沒理由責(zé)怪自己兒子，金斯特公爵只得再換話題。

    “感謝陛下對犬子的愛護(hù)。又聞在儀式前的舞會上，坎伯爾伯爵曾向陛下力薦自己的千金?！崩瞎舻难凵耧h向雷亞諾，讓雷亞諾一怔，“看殿下也大了，是該訂婚了。”

    “怎樣？老大人覺得那個女孩可好？”費亞德似乎對自己的選擇還算滿意。沒想，金斯特公爵一口否定。

    “坎伯爾伯爵的千金的確溫婉賢淑。不過，個性太過柔弱，日后恐不適合成為一國之后?！?/br>
    “外公也這么覺得吧！”雷亞諾沒想到金斯特公爵也反對這門婚事，立刻眉開眼笑?！案竿酰以缯f過她不適合我?！?/br>
    “我是看她與你母后有些相似的性格才……”

    “陛下不會是因為她的名字也叫凱瑟琳才對這門婚事有所偏袒吧？”老公爵言辭尖銳，“凱瑟琳雖然賢淑，但絕不柔弱。作為一國之后，她一向做得很完美。我為有這樣優(yōu)秀的女兒而自豪?！?/br>
    “這是當(dāng)然?！辟M亞德不再堅持自己的想法。懷疑自己可能真的僅僅是太過想念自己喊著凱瑟琳名字的日子。所以才打算接受坎伯爾伯爵的女兒。

    “那老大人是否有更好的選擇？”

    “父王。”雷亞諾沒想到剛輕松沒多久，還是要面對這樁大事。

    “老臣建議，與威意士聯(lián)姻?！?/br>
    “威意士？”費亞德皺眉道，“是聽說他們有這個意圖。但是……他們的公主似乎并不太愿意接受這樣的安排?！惫魇й櫫?，至今未找到。這讓費亞德有些難堪。

    “不必?fù)?dān)心，陛下。老臣一直在追查此事，已有些眉目?！?/br>
    “那實在太好了！”

    不論那位公主是有意失蹤，還是無意，對費亞德來說，金斯特公爵的積極態(tài)度幫了他大忙。即使在病重之時還在cao心國事，不免讓眾人覺得金斯特公爵雖然態(tài)度強(qiáng)勢，也實在是位鞠躬盡瘁的忠臣。

    但此外也有人對他恨之入骨，嫌他管得太多。

    坎伯爾伯爵聽見自己女兒被否定之時，胸中壓制著怒氣，咬牙強(qiáng)忍心中不滿。但在眾人面前只得顯得謙卑。

    “另外，我想再與陛下商量件事。”

    “請說。在自家人面前，沒什么不好商量的。”

    “老臣要帶賽迪爾回去，讓他……”

    “不行！”雷亞諾急道，冒失得打斷了老公爵的話。讓眾人一驚。

    “雷亞諾，你太放肆了?！?/br>
    “父王，你還沒問過賽迪爾呢?！崩讈喼Z自知失了態(tài)，也索性放開了膽，轉(zhuǎn)向賽迪爾。

    一直靜默得如同優(yōu)美雕塑一般的賽迪爾也被這反應(yīng)意外得眼瞼微顫。

    “賽迪爾，你的意思呢？”

    眾人的目光皆投在賽迪爾的身上。

    但賽迪爾的回答并沒有讓雷亞諾滿意。他朝著老公爵那邊順從的垂下臉龐。

    “公爵大人的決定就是微臣的決定。”

    “賽迪爾，我問的是你自己的意思！”

    雷亞諾幾乎要從自己儲君的位置上跳起身，完全顧不上眾人訝異的表情。

    “算了，陛下。”老公爵閉了閉眼，“是老臣考慮不周。沒想到殿下會不同意。那就讓賽迪爾繼續(xù)留下吧?！?/br>
    “太好了?！崩讈喼Z慶幸金斯特公爵竟然答應(yīng)自己的莽撞反對，安心地又坐回自己座位上。

    王子殿下的失態(tài)皆落在眾人心中，目光也始終難以從賽迪爾優(yōu)雅的身姿上挪開。任誰都明白了一件事。莫迪家族的勢力與地位從未削弱過，以后恐怕還會更為堅固。

    “實在太可惡。那個老狐貍從一進(jìn)門就一直在試探陛下。一直在掌握陛下的意圖。這個薩爾托究竟是陛下的，還是他們莫迪家的！”

    回府后，坎伯爾伯爵隨手丟下外套，才將一腔怒火爆發(fā)出來。但傾訴的對方是對政事一竅不通，也無意關(guān)心的凱瑟琳。她慌張又無措地看著自己父親發(fā)著脾氣，已然沒了以往的耐心。

    “父親說的是誰？”她小心問道。

    “還有誰會有這么大的膽子。當(dāng)然是金斯特公爵。那個老狐貍多年布下的局，現(xiàn)在可是稱了他的心意了。他還假惺惺地嘆什么氣呢?！?/br>
    從未踏入過議事廳的凱瑟琳自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還是從自己父親漲得通紅的臉上知曉，自己的婚事恐怕是要告吹了。

    在外人看來確實有些可惜，但對她來說并沒太大的失落感。失望的只是坎伯爾伯爵自己的一廂情愿。她對雷亞諾的感覺，除了對年輕男子的好奇之外并無多少男女之情。唯獨她欣賞的是雷亞諾身上還難得保持著王族青年少有的純真。兩個都是單純的年輕人，這是當(dāng)初她愿意接受這門婚姻的唯一理由。

    她對父親的大發(fā)雷霆不敢多言，只乖順地在一旁刺繡。

    “不過，凱瑟琳，你也不必失望。這是一場戰(zhàn)爭，我又怎么會沒有準(zhǔn)備呢?！?/br>
    坎伯爾伯爵望著自己女兒的一臉茫然，嘴角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