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辛夷抬眸看了她一眼，冷聲說：“話很多？”

    周崇神色一凜，側(cè)目示意周玨收聲。

    裴辛夷在他面前抖了抖煙灰，瞇起眼睛，說：“張生兩天前就把汝瓷退回來了，你想瞞我多久？”

    周崇回頭去看佺仔，眉宇間是說不出的氣惱。佺仔搖頭，低聲說：“崇哥，我真的冇講啊，是六姑猜到了?！?/br>
    周崇再次看裴辛夷，發(fā)出沙啞的咿咿啊唔之音。

    裴辛夷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無表情地說：“喔，你不想瞞我，那你說一說，我走之前事情分明談妥，點(diǎn)解我走之后張生想解約？”

    周崇靜默片刻，比手語說：“還在調(diào)查，我不想你擔(dān)憂，所以才沒講。反正遲早要動這位小張公子，不過是提前了一些……”

    裴辛夷后退了些許，深吸一口煙，說：“好啊，你們都出師了，該教導(dǎo)我什么對什么錯。這么有本事，你當(dāng)事頭（老板）咯，每月給我發(fā)薪水?！?/br>
    佺仔不忍看大哥受委屈，硬著頭皮說：“六姑，真的不能怪崇哥，張生不知道在哪里打聽到了灣仔塑膠祥的事……”

    周玨一時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問：“不是裴五找六姑要貨船的事咩，點(diǎn)解又是塑膠祥，關(guān)他乜事？”

    “你忘了，清明節(jié)裴五找塑膠祥借船走一批熊膽，船一進(jìn)大嶼山海域就被督查攔截。塑膠祥坐監(jiān)，家破人亡，他的女兒天天在灣仔街頭乞討，掛個牌子到處說是六姑陷害。”

    “啊。”周玨似乎這才明了，瞄了裴辛夷一眼，又說，“家破人亡？他們一家分明是罪有應(yīng)得！塑膠祥的老婆是六姑大哥的奶媽，托大太的福，塑膠祥那破爛鋪頭才變成了公司。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恩將仇報，塑膠祥講讓女兒學(xué)護(hù)工是為了報恩，求六姑讓女兒進(jìn)療養(yǎng)院工作，結(jié)果是替二太做事?。∧前似畔肜米o(hù)工殺了六姑的阿姊！

    “六姑知道這件事，當(dāng)然想除掉塑膠祥，這樣就等于除掉二太的耳目，讓他坐監(jiān)已經(jīng)是便宜了他。

    “還有啊，裴五因?yàn)楹瓦@件事不清不楚，被公司內(nèi)部停職調(diào)查，不能用公司的航線，之后只能事事仰仗六姑，這次還靠六姑去拿貨。

    “做一件事等于做三件事，誰有這個本事？我們還有得學(xué)！”

    裴辛夷乜了周玨一眼，“唱戲唱夠了？”

    周玨露出一個討好式的嬉笑，轉(zhuǎn)頭說：“佺仔，你是說張生知道這件事了？”

    佺仔悶悶點(diǎn)頭，“是啊?！?/br>
    周玨夸張地捂了捂嘴，說：“知道六姑的秘密……這人豈不是半截都埋土了？”

    小張?jiān)偈且活^霧水地來，聽到此處也知一二了，當(dāng)即腿一軟，跌跪在地。

    周玨這才注意到他似的，“呀”了一聲，懊惱地說：“完了完了，小張公子聽到更多內(nèi)幕，這該點(diǎn)算？”（怎么辦）

    “只有死咯?！迸嵝烈男π?，拉開屏風(fēng)一扇。

    光亮得以照進(jìn)，露出玻璃箱一角，箱子放置在大理石桌臺上，足有半人高，仿生態(tài)的繁茂枝葉間，隱約可見發(fā)紅的墨皮盤蜷。

    裴辛夷拽起小張的衣領(lǐng)，一把將他推過去。他踉蹌一步跌跪在地，欲站起來，后腦勺卻被按住，半邊臉頰緊緊貼在玻璃上。

    箱子里忽地一閃，小張對上線狀的眼瞳，粉白的分叉的舌頭吐出——是一條巨蟒，成年的南部白唇蟒。

    他大叫出聲，手在地板上胡亂撲騰，可只挪了毫厘，顴骨咯在恒溫的玻璃箱上，令人惶惶，顧不上微弱的疼痛。

    裴辛夷彎下腰去，溫柔地看著巨蟒，“阿魏，餓不餓？”

    巨蟒迅速貼近玻璃箱，溫順地垂下頭。

    小張雙手來回揉搓，不住地說：“求求你?！?/br>
    裴辛夷松了手，睨著他說：“你講你死呢，還是你阿爸死比較合算？”

    小張猛地?fù)u頭，艱難地趴跪著轉(zhuǎn)過身來。

    蕾絲包裹的腳趾碾上他的手指，那朱紅的甲油猶如罌粟，從指關(guān)節(jié)侵入蔓延至他全身。

    “既然你這么怕死，我給你其他選擇，你給你阿爸打個電話怎么樣？”

    小張不敢抬頭，卻聽她的語調(diào)含有笑意，教人更膽寒。

    他字不成句地說：“你們想要什么，我爸、我爸有的是錢！他可以給你們好多錢！不要?dú)⑽?！?/br>
    “很遺憾，我這人最不喜歡錢，我只需要你阿爸乖乖跟我合作?！?/br>
    “我……”小張?zhí)痤^來，迷朦之中，女人的臉龐好似與巨蟒的臉重合了，綺麗卻可怖。他泣不成聲地說，“電話、電話，我立馬打?！?/br>
    佺仔用螺絲刀壓住小張的后脖頸，使他一動不動地趴在壁龕里的橫板上。

    聽筒里一直傳出嘟聲，快要自動斷線的時候，電話撥通了。

    “誰啊？”接電話的是位女人，聽聲音很年輕，呼吸不勻，還含著喘息。

    小張愣住了，說：“你是誰？”

    女人意識到什么，似乎捂住聽筒小聲咕噥了幾句。過了會兒，商人接起電話，“兒子，爸爸忙著呢，陪領(lǐng)導(dǎo)喝酒，走不開。你早點(diǎn)睡……對了，看我這記性，你在香港？兒子，玩得開不開心??？”

    小張哽咽道：“爸，我不好?！?/br>
    “我說讓你去國外玩吧，你說中了什么游戲獎券，要去找什么電影里的城市……爸爸不說你，不高興就回來，啊?！?/br>
    “爸！我快死了，你救救……”小張泣不成聲地說，“爸，救救我?。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