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了。

    阿璃覺得自己聽得懂貓語是因為瞎猜的次數(shù)多了，能從它的語調(diào)里猜出意思來。

    她又看看手里的鑰匙，這鑰匙能找到靈陣？

    那她是能見到那個女人了吧。

    那樣凄涼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璃兒”，阿璃都覺得有些難過。

    白貓果然帶她到了大宅后院。

    “重建”后的大宅跟之前一模一樣, 只是原先的腳印和一些碎石不見了，估計是她化魔時給吹跑了。

    她拿出鑰匙, 四處探了探，想找到鑰匙孔，但搗鼓了好一會都沒找到。

    “你該不會又是在坑我吧。”阿璃嘀咕著, 鑰匙忽然卡在了半空中。

    她一頓，將鑰匙往前推了推, 耳邊“咔嚓咔嚓”兩聲，鑰匙直接隱沒了身體, 竟真的對上了孔般。她試著擰鑰匙，“吱呀”一聲, 前面竟是一片綠景, 耳有鳥語縈繞，目之所及, 假山假水，赫然是另一處春意盎然的莊園。

    阿璃訝然。

    她輕步走了進去，腳下小橋流水，魚池里的魚群四處暢游, 而放眼看去，對面正有一處樓臺。

    欄桿旁邊，有個女人正倚在那里，看著明月出神。

    阿璃看不見她的側(cè)臉，只是看得見她清瘦的身影，她甚至能從這背影里感覺出她對月流珠的模樣。

    她慢慢朝那邊走，走上樓，踩得木板吱呀吱呀地作響。

    這樣觸感真實的莊園，是出自她爹之手吧。

    看得出來十分用心。

    讓一個男人這樣用心的，那住在這里的那個女人是誰？

    阿璃皺眉，想到他和娘親之間的疏離，這個女人該不會是……

    不，不可能，她爹看起來一臉正派，又那么疼她，她不信親爹會是那種不負責(zé)任的人。

    她緩步走上樓臺，隱約能看見女人的側(cè)臉了。

    女人的面部線條十分柔和，鼻梁高挺，有著十分優(yōu)秀溫柔的下頜弧度。

    阿璃只是看見她的側(cè)臉，就愣了神。

    因為她認(rèn)出這個人是誰了。

    她怔然，娘？

    不，不對，這個女人周身清冷，她的娘親溫柔嬌媚，是全然不同的。

    女人卻身形一頓，緩緩偏頭看她。

    正臉跟諸葛明月一模一樣。

    阿璃更是怔神，臉一樣，可氣質(zhì)完全不一樣。

    所以她到底是誰？

    女人的雙目無神頹靡，見到阿璃不意外也不欣喜，一雙美眸掃過，就將視線收了回來，繼續(xù)看天上的那輪明月，低聲念叨，“一，二，三……又是一個十五，快要過年了……”

    阿璃緩了緩神，慢慢走過去，見她沒有抗拒自己，才在欄桿前坐下，輕聲，“你是誰？”

    女人沒有答，她摸了摸發(fā)髻，取下一個珍珠簪花，用帕子仔細地裹起來，自言自語道，“要過年了，我的璃兒又長大了一歲，要給她壓歲錢，要給她壓歲錢……”

    阿璃心中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低聲問，“你說的璃兒是誰？是……公孫璃嗎？”

    女人依舊沒有回答，她緊握手里的帕子，右手在腿邊往左搖，又往右搖。

    一會阿璃才隱約看出來，她是在拍嬰兒睡的搖籃？

    忽然女人又哼起了歌，聲音溫柔無比。

    阿璃突然覺得心口堵得慌。

    幾乎跳了起來。

    這歌兒她聽過，她聽過的。

    從小她就會哼唱，但連她自己都忘了是從哪里聽來的。

    她捉住女人的手，看著這張跟她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顫聲，“你到底是誰？”

    女人終于將目光放在她的臉上，眼里卻忽然漸漸有了憎惡和怨恨，“葉華陰，你把璃兒還給我！”

    阿璃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大概是因為她和祖母長得有些像，她認(rèn)錯人了。

    女人雙眼噙淚，哽聲，“我后悔了……把她還給我，把她還給我……”

    她捂臉痛哭，聲音里是無盡的懊悔和痛苦。

    阿璃有些手足無措，明知道她不會是她的娘親，但不知為什么就是覺得心疼和難受。

    她站了起來，想要離開這里，去找她爹來，找祖母來，或者找娘親來，問問他們這個女人是誰。

    “璃兒……”女人輕輕握住她的手，“是娘錯了，無論如何，娘都不會再送你走?！?/br>
    她將臉貼在阿璃的手背上，淚珠滾落。

    眼淚冰涼，像是滴在阿璃的心上。

    “咔嚓?！?/br>
    是鑰匙開鎖的聲音。

    阿璃聽見了哭聲，她有些暈眩，抬頭看去，眼前卻已經(jīng)不是這水榭樓臺，而是一片陰暗樹林，腳下都是腐爛的樹葉，腐臭味在鼻子里充斥著。

    頭上下著大雨，雨珠大顆大顆地打落在樹葉上。

    她環(huán)顧一圈，忽然發(fā)現(xiàn)一處隱蔽的大坑里，有個女人蜷在那里，一動不動。

    是樓臺上的那個女人。

    背后忽然傳來馬蹄聲響，她驀地轉(zhuǎn)身，那馬背上的幾人已經(jīng)飛身過來。

    女人一見，猛地從坑里站了起來，眼里是驚恐，也是堅韌。

    阿璃看見她的肚子渾圓高聳，已然是有七八個月身孕的模樣。

    可女人的動作有些笨拙，男人追了上來，拽住她的手，“你要逃去哪里？你又能逃去哪里？”

    阿璃探頭去看，這男人可不就是她爹。

    女人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發(fā)已全濕，臉上淌著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嘶聲，“你休想要殺死我的孩子！公孫克，你敢傷我腹中胎兒，我就跟她一起去死！”

    公孫克哽聲，“月兒，這胎兒是魔種，我們不能留下她?！?/br>
    “我不知道什么魔種，我懷了她八個月，還有一個月她就要出生了。”女人苦苦哀求道，“大夫說了這是個女孩兒，你不是說過，她會跟我長得一樣，你會用盡余生來護我們母女周全。你忘了嗎？你忘了嗎……”

    公孫克死死捉住她的手腕，痛苦道，“你我成親多年才終于有了這個孩子，我要殺她，心中痛苦不比你少半分。可是月兒，這是魔種，不是我們的孩子，她的出生會讓九州蒼生再次陷入無盡地獄中，你怎會不明白？”

    “她不是魔種！她是我的孩子！”女人拼命掙扎，可她知道根本掙脫不了，她的身體太虛弱了。

    “她在吞噬你的身體！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你現(xiàn)在的靈力已經(jīng)快被她吃完了，這哪里是我們的孩子，是魔種?！?/br>
    “閉嘴！”女人終于癱跪在他懷中，哭聲凄涼，“我求你，求你不要殺她，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

    公孫克緊緊托著她的身體，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他又怎會不心痛。

    妻子有多愛這個孩子，他又怎會不知道。

    “留下她?！?/br>
    一直站在背后的葉華陰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終于開口?！　?nbsp;公孫克有些愣神，“母親……”

    葉華陰沉聲，“生下來，如果真是魔種，我與她同歸于盡?！?/br>
    公孫克和女人皆是一愣，似乎那壓在肩上的重擔(dān)都由她接了過去。

    身后的人已是變了臉色，“谷主……”

    葉華陰抬手制止了他們的勸阻，“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孩子是無辜的?！?/br>
    阿璃看著這幻境，短短兩刻，卻好似那雨水也淋在了她的身上，澆進了骨子里，冷得她渾身發(fā)抖。

    那個女人，就是諸葛明月，是她的母親。

    那那個還未出生，由母親拼死護下來的孩子，就是她吧。

    可外面的母親是誰？

    阿璃怔然看著仍在她手背上貼臉摩挲的女人，緩緩跪身下來，看著她的臉和眼睛，哽聲，“你是我娘嗎？”

    女人渙散的目光微怔，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伏在自己面前的姑娘。

    她伸手撫摸著阿璃的臉，忽然落下大顆大顆的眼淚，眉眼微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雖然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但阿璃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種難以割舍的感情。

    她不能解釋為什么她有兩個娘親，但對她們卻有一樣的感覺。

    女人的手忽然彎曲起來，手指無法再伸展，撫摸她的臉。

    她痛苦地收回手，在窄小的欄桿上蜷縮成一團，仿佛在遭受什么無盡的折磨。

    “娘？”阿璃頓時心慌，可不知道為何她會這樣。

    她猛地看見一團魔氣在她的身上游走，游走的速度很快，似乎對這女人的身體了如指掌。

    體內(nèi)就有魔氣的阿璃對這東西再熟悉不過，它游走的速度越快，就說明它在宿主體內(nèi)寄生得越久。

    阿璃立刻緊握她的手，要將那縷魔氣凈化。

    但魔氣似乎發(fā)現(xiàn)了更好的宿主，還未被凈化，就順著女人的手往阿璃的手上鉆。

    “阿璃！”

    忽然傳來公孫克的喝聲，他飛身上來一掌斬斷即將將兩人連接起來的魔氣，迅速把阿璃拉開。

    女人又再次痛苦地蜷縮回去。

    公孫克已顧不上阿璃，俯身抱住女人，開始為她壓制體內(nèi)魔氣。

    女人漸漸安靜下來，魔氣也漸漸平息，不再游走。

    阿璃怔了怔神，心有余悸地問道，“爹……她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