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來往晦暗天穹看去，隱約可見在沖撞天壇的靈氣。

    但阿璃出不去。

    她既出不去，也融合不了體內(nèi)的各種法寶。

    阿璃只覺沮喪。

    只是能抗衡魔，不被魔心吞噬有什么用。

    無法利用它們，那師父他們的處境就很危險。

    甚至有可能全軍覆沒。

    可如果九州不趁著夜幽冥虛弱的時候進(jìn)攻魔域，只怕等夜幽冥完全恢復(fù)元氣，九州會死更多的人。

    他們別無選擇。

    阿璃卻無選擇可選。

    她焦急地再次召集體內(nèi)的法寶，恨不得跪在它們面前問問它們到底要怎么樣才肯融合，為她所用。

    要她的命嗎？給你們啊。

    要她的元神嗎？那也給你們啊。

    但它們無一回應(yīng)。

    阿璃幾乎耗盡心血，越發(fā)沮喪挫敗。

    她聽著外面兵器碰撞的聲音，聽著兩軍交戰(zhàn)的哀鳴，逐漸焦慮絕望。

    阿璃癱坐在地，陷入了無盡的自責(zé)中。

    “別哭鼻子，師父在你身后呢，站起來繼續(xù)走?！?/br>
    “你喊救命的時候，師叔會來救你，所以不必一人忍耐?！?/br>
    “你有危險時，我會護(hù)著你?！?/br>
    “阿璃，我會變得很強(qiáng)大，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阿璃聽見了天壇外面的喧囂聲，利刃相撞的聲音刺入耳中，她卻出不去，無能為力。

    師祖和師父寄予的厚望，她辜負(fù)了。

    她做不到把它們?nèi)诤铣缮癖?，殺了夜幽冥?/br>
    她保護(hù)不了九州生靈。

    阿璃覺得肩頭的擔(dān)子重得遠(yuǎn)超她的想象。

    想來她也不過是個元嬰，雖說天賦異稟，修為遠(yuǎn)勝同期，但是這大概也是因為她有魔魂，還是來自魔界之主的一縷魂。

    她的命，她的天賦，都是來自魔。

    那她是什么？

    阿璃忽然有了深深的挫敗感。

    沒有了魔，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對嗎？

    救不了她要救的人，保護(hù)不了她要保護(hù)的東西。

    她什么都不是。

    她的一切都是夜幽冥給自己的。

    她是誰？

    阿璃埋首在膝頭上，久久沉默。

    耳邊皆是外面喧囂，她在的這個角落似乎很安靜。

    可以讓她置身事外。

    但她不想。

    阿璃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裳，太過用力，拳頭都變得蒼白。

    “阿璃?！卑堤?，有人在叫阿璃的名字。

    可阿璃卻以為自己聽錯了。

    “阿璃。”

    那人又叫一聲，阿璃錯愕。

    “師祖？”

    聲音像極了那已經(jīng)隕落的師祖。

    她驀地從膝蓋上抬起頭來，果真看見了一個威儀老者站在自己面前，正是問月門的師祖。

    阿璃怔神，“師祖……真是你？”

    老者神態(tài)怡然，眉目溫和似只是一個普通的長者。

    只是師祖身上已經(jīng)沒有生魂的氣息。

    如師父所說，師祖已經(jīng)隕落了。

    白眉微微笑道，“一別多年，當(dāng)年的小阿璃已經(jīng)長大了?！?/br>
    阿璃失落地?fù)u搖頭，“還是跟當(dāng)年一樣弱，我融合不了它們……”她萬分沮喪地說道，“師祖，為什么我融合不了它們？我用盡了辦法，可都做不到?！?/br>
    “阿璃，你因何要融合它們？”

    “想除魔。”

    “除魔是為了什么？”

    “拯救蒼生。”

    “那你可想過它們愿不愿意？”

    阿璃一頓，“它們？”

    息壤？法器？降魔石？她的血魂？

    白眉目光輕柔，“阿璃，人為什么要活著？”

    阿璃微頓，不知師祖為什么問這個。

    白眉看著阿璃，溫聲，“你既答不出來，那你想想，人為何不輕易去死？”

    阿璃困惑，“為何……不死？”

    “既然想不明白為何而活，那為何不想想你怎會還活著，不愿去死？”

    “我……”

    “人生是不是很無趣？”

    阿璃點點頭。

    “師祖也覺得?！卑酌嘉⑽⑿Φ?，“可是你喝過一盞茶，就知道了茶水的清香，吃過一塊點心，就知道了它的清甜。有了你記掛的人，就知道了何為愛。阿璃，人生本就沒有意義，但是在為人的過程中，它們會在你的路上成花綻放，那就是人活著的意義了?！?/br>
    阿璃眉眼低垂，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要活著，過著這沒有意義的生活，無非就是修仙成仙，可成了仙之后呢？

    她沒有想明白活著的意義。

    但她好像明白了為什么不能去死。

    她的路途還有很多花，她是賞花人，如果她死了，花也會跟著枯萎，跟著她的隕落一起消失不見。

    “它們也一樣，它們也想多品一杯茶，一壺酒，沒有人會愿意無緣無故為了別人去死?！卑酌紲芈曊f道，“你一心想著壓制它們，可你忘了，它們也是活物，它們也有眷戀的東西。”

    阿璃心弦微動，忽然明白了什么，“它們也是九州蒼生，對嗎？”

    它們也應(yīng)該被人愛著，被人所尊重。誰生下來都不是一個單純的物品，為人利用而生。

    無論是法器也好，息壤也罷，它們都有自己的命。

    法器傲嬌又慫，息壤迷糊貪玩，那降魔石安靜如同閨閣里的姑娘，它們都是活物。

    不是為了被利用而降生在九州之中的物件。

    它們也想走更遠(yuǎn)的路，賞更多的花。

    她一心想要救的人，在它們心中卻根本不重要。

    她將它們的命，當(dāng)做了使命。

    它們或許從來都沒有要拯救蒼生的心思。

    倔強(qiáng)的靈物，不愿為了一個人的欲望而舍棄自己的命。

    “我想借助你們的力量，跟我一起去拯救九州。守護(hù)我愛的九州，你們所看見的九州?！卑⒘У吐曒p吟，仿佛看見了它們幻化成形，就站在她的面前，“山川河流，一草一木，我都想好好守護(hù)。但我不夠強(qiáng)大，你們能不能幫幫我？”

    眼前已是她走過的九州大地，所見的九州之景。

    她想讓它們也看看，這九州有多美。

    高山河流，滿眼的綠林環(huán)繞，郁郁蔥蔥，大樹挺拔遒勁，山路曲折蜿蜒。

    既見石崖陡峭凌厲，又見山石嶙峋。

    藏匿在林中的瀑布砸著悅耳聲響，從九天流瀉。

    又見廣闊深海，如蔚藍(lán)天穹，煙波浩瀚。

    有魚躍海面，追逐嬉鬧。

    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所見的每一朵花，一棵青青綠草，都清晰地烙在了腦海中。

    阿璃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九州這樣美好。

    不似那魔域深淵，不見天日，連吸入的氣都是渾濁的。

    這樣美好的九州，她不忍心它變成第二個魔域。

    為何要毀了它？

    為何魔族不能學(xué)那妖獸，留在自己的領(lǐng)地上，各自為安？

    阿璃看見的越多，就越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