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你知道嗎，你睡了很久很久，我快要擔(dān)心壞了。今天是你重新‘破殼’的第一天，我想拉你出來曬曬太陽，因為太陽是個世界上最溫暖明亮的東西，可以趕跑所有的黑暗和厄運，”伊萊聲線拖得很長，有些懶洋洋的、卻無比真誠地說著，“希望被太陽曬過的你從今往后可以事事順?biāo)欤肋h(yuǎn)不會再卷進(jìn)那些討人厭的陰謀里，做一頭全世界最自由、最幸福的霸王龍?！?/br>
    諾亞垂著眼望著伊萊的臉，想要反駁他，告訴他太陽才不是最溫暖明亮的東西，但他剛剛發(fā)出第一個音，伊萊便輕輕翻了個身，打斷了他：

    “你還睡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我總夢到自己在給你講大灰狼與小紅帽的故事。這故事你聽過嗎？講的是曾經(jīng)有一頭壞壞的大灰狼……”

    伊萊溫柔的聲音緩慢地從他耳邊流過，他深深地望著他，總覺得這個畫面是如此的熟悉，像是自己曾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的一般。他試圖去回想，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陽光里的伊萊奪走了。

    伊萊往他的懷里靠了靠，聲音越來越輕，呼吸越來越長。諾亞也情不自禁地放長了呼吸，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良久，他輕輕地握住伊萊滿是傷痕的手臂，解開了他纏得粗糙的紗布，在一覽無余的陽光下望著那些猙獰的、還滲著血的傷疤。

    他想起他剛剛破殼而出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午后，伊萊坐在搖椅里，被他不小心劃破了手臂，他把那血液卷進(jìn)了嘴里，嘗到了出生以來的最美好、最純粹的味道。

    但是此刻，諾亞被空氣中那股熟悉的甜香味包裹，心里卻滋生起無比陌生的陰暗情緒。這些傷疤讓他感到超乎尋常的憤怒和難過，但他卻找不到情緒的末端，就像離弦在即的箭矢失去了目標(biāo)，只能死死地繃緊在自己的胸腔里，或者下一秒把自己射一個對穿。

    他小心地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貼住伊萊的額頭，感受到了微微偏高的體溫和伊萊溫?zé)岬耐孪ⅰＫ岩寥R摟得更緊了一點，認(rèn)真地含住了第一道、也是最深的那道傷口。

    第40章伊萊

    沒幾天,伊萊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傷口好得超乎他的意料。

    他本身就是不易留傷疤的體質(zhì),不管什么傷口到了他身上，都會比常人愈合的更快一點。但這一次,他手上那七八道又深又長的傷痕不到兩天就只剩下淺白色的疤，又過了兩天，便連疤痕都沒留下了。

    伊萊把原因歸為了那把消過毒的匕首，沒有多想，很快拆掉了紗布,重新穿上了淺袖口的衣服，挑了一個暖和的日子開出了那輛老舊的小轎車。

    他把諾亞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帶上了圍巾和兜帽，用黑色的美瞳遮住了他的祖母綠眼睛,再給他戴上平光鏡。諾亞對出門這件事情一如既往地表現(xiàn)出了熱情,有些新奇地推著自己鼻梁上的東西,道：“伊萊要帶我去鎮(zhèn)……里買嗎？”

    “去市區(qū)，買東西,”伊萊糾正了他句子里的錯誤,“要緊緊地跟著我,不要走丟了?！?/br>
    諾亞有些笨拙地替伊萊系上了咖啡色的圍巾,他對于人類的十根手指適應(yīng)得很好，甚至給圍巾打了一個還不錯的結(jié)。伊萊于是又吻了一下他的側(cè)臉頰，諾亞開心地露出了自己的小梨渦,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伊萊的副駕駛,然后認(rèn)真地向伊萊確認(rèn)：“汽車,燒汽油，能夠跑很快?！?/br>
    “諾亞真聰明，”伊萊笑，在開車前遞給他一個平板，打開了他昨天晚上還沒有看完的《小王子》讀本。諾亞整個窩在副駕駛里，捧著平板，聽話地認(rèn)真看了起來。

    伊萊偏頭注視了片刻。除了第一天對學(xué)習(xí)有抵觸以外，之后幾天諾亞對人類的文化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在纏著他以外的時間里幾乎都在看書，從簡單的繪本到復(fù)雜的名著小說，最后卻只對童話情有獨鐘。伊萊嘴上沒說，心里卻在暗暗的矛盾，他不想讓諾亞去懷疑和憎恨人類，又害怕諾亞完全的相信人類，有時候他慶幸諾亞把那些痛苦回憶完全忘掉了，有時候又覺得也許回想起來會更好一點。

    伊萊收回目光，啟動了發(fā)動機(jī)，在車?yán)锓帕艘恍厝岬囊魳?。諾亞的呼吸很平靜，車外的風(fēng)微微吹進(jìn)來，吹起了他有些長長了的頭發(fā)，他看得很入迷，下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拇指，然后因為劇情而難過地皺起了眉。

    伊萊透過后視鏡偶爾望向他，總覺得他似乎長大了一點，于是嘴角不由得帶上了微笑。

    “伊萊?！敝Z亞傷心地說，“為什么小王子要離開他的玫瑰？”

    “因為他要長大呀。”伊萊望著路面回答道。

    “為什么長大就一定要離開呢？他明明有著宇宙…整個…只有一朵的玫瑰，”諾亞說，“而且玫瑰那么柔弱，他走了，肯定會落的?！?/br>
    伊萊想說玫瑰不會落的，它會一直等著小王子回來，但他想到很快就會倒在毒蛇毒液里的小王子，這句話無論如何都沒能說出口。

    諾亞的目光離開平板，望向了駕駛室里伊萊的側(cè)臉，很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走。我要一直陪在伊萊身邊，因為伊萊是整個宇宙里只有一個的伊萊。”

    伊萊笑出了聲。

    他有些被感動到了，心口像咬了一口檸檬，酸酸的發(fā)著脹。他道：“謝謝諾亞?！?/br>
    諾亞露出了笑容，笑容里有些小心翼翼地，余光緊張地打量著伊萊的顏色，又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問：“那你呢？”

    “我？”伊萊眉眼帶笑地看了諾亞一眼，將車?yán)锏囊魳仿曊{(diào)小了一點，關(guān)上了兩邊的車窗。車?yán)镆幌伦泳桶察o了下來，諾亞緊張得呼吸微微發(fā)緊，然后聽到伊萊同樣鄭重其事地說：“我也不會，我不是小王子，也不是玫瑰花?！?/br>
    諾亞把眼睛彎成了月亮，沒有再說話，臉上卻一直帶著笑，把平板捧到身前，繼續(xù)認(rèn)真地看了起來，偶爾遇到難以理解的詞句，便會輕輕念出聲。他的聲音非常好聽，低沉華麗，像音樂廳里的大提琴，伊萊聽得入了神，只覺得開往市區(qū)的這條路前所未有的短過，小王子還沒有和主角一起找到水井，車已經(jīng)不得不停了下來。伊萊整理了一下諾亞的圍巾，讓他的半張臉都擋在圍巾下面，叮囑道：“不要讓人或者攝像頭看到你的臉，好嗎？”

    諾亞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伊萊便拉著他的手，第一次帶他進(jìn)了繁華的步行街。

    諾亞感覺到自己被密密麻麻的人類完全包圍了起來，這里的人類大部分都柔弱而不設(shè)防，他可以輕而易舉奪掉所有人的性命，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傷害到他。他覺得疑惑，為什么自己不能摘掉圍巾，像伊萊那樣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

    伊萊拉著他進(jìn)了一家服裝店，導(dǎo)購走過來笑容親切地搭話，顏色卻是沉沉的深藍(lán)色。諾亞想要開口安慰，伊萊用力地按住了他的手，在他說話前道：“我想替我弟弟買幾套休閑的衣服?！?/br>
    弟弟。

    這是一個新鮮的詞。

    諾亞新奇地看著導(dǎo)購從滿屋子的衣服里挑出好幾套，然后伊萊一樣一樣的選了，在導(dǎo)購驚訝的目光中帶著他一起去了小隔間，一套一套地讓他試穿。

    諾亞喜歡那件粉色的、印著大白兔的t恤，他想穿著衣服走出去，伊萊卻告訴他要先付款，他有些失落地點點頭，跟伊萊走出去的時候，導(dǎo)購看他們兩的眼神都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