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母嘆了口氣，“我屋里人嘴嚴(yán)，在我這兒吵總比出去吵叫人聽見了笑話的好。”

    “我叫她晚半個時辰來?！?/br>
    甄母知道她說的是芷蘭，略嘆了口氣道：“要么送她去廟里清靜清靜？也好過這家里整天的烏煙瘴氣?！?/br>
    甄應(yīng)嘉冷笑一聲，想起方才芷蘭話里的慌亂，還有她最后那個還能看出來一點期待的眼神，道：“她哪兒是想去廟里，她是想借著去廟里逃開這些看著她的人。甄家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她又在二門里頭住著，現(xiàn)如今又不叫她出去，她如何能見——”甄應(yīng)嘉想起那薛蟠來，一臉的嫌棄，“不如住在廟里，一道圍墻的事兒，況且那薛家……隨便使使銀子就能進去了。”

    甄母倒抽了一口冷氣，又道：“好！好！好！她這份心機，真不愧是我甄家人！”

    甄母翻身坐起，“既然她一心向佛……我只當(dāng)不知道這等子事兒。明日便給她上了齋菜，還有經(jīng)書可以抄起來了，胭脂水粉都停了，菩薩我也給她請回來一尊！”

    甄應(yīng)嘉倒是沒想這么多，眼下聽見甄母這樣說，別的不說，若是停了胭脂水粉……怕是真還有點用。

    甄母嘆了兩口氣，道：“好容易沐休，你也別在我這兒待著了，有同僚便去會一會，或者好好歇歇也成?！?/br>
    甄應(yīng)嘉起身，心里卻想著不知道康和今日來不來。一個月正兒八經(jīng)的相會不超過三天，也真是難為他了。

    只是甄應(yīng)嘉等到下午，卻不見康和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好在第二天一早便是早朝，能好好的問一問他，不過被康和吊了這一整天，讓他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過不了幾天便是過年了?！?/br>
    等到朝臣將事情匯報完畢，坐在龍椅上頭的皇帝忽然唏噓一聲，說了這樣一句話。

    下頭不少人臉上都有了笑容，附和道：“正是?！?/br>
    只是幾個皇子臉上卻是越發(fā)的凝重，皇帝又道：“這今年的祭天……”

    甄應(yīng)嘉一震，祭天每年都有，是個嚴(yán)肅而且能看出來主次排位的活動，對皇子重要，對大臣也是一樣。

    前兩年太子還沒被廢的時候太子也曾主持過祭天，去年沒了太子，是皇帝親自主持的，今年……難道要生什么變故不成？

    皇帝不過頓了片刻，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下頭一干人都生出來一點別的心思來。

    “朕年紀(jì)大了，去年回來便覺得太過cao勞，身子不爽快?！被实勰樕下冻鳇c淡淡的笑容，“所以今年的祭天，就在幾個皇子里頭選了?！?/br>
    一瞬間，甄應(yīng)嘉聽見站在他前頭有個支持二皇子的吏部侍郎呼吸緊促了許多。只是甄應(yīng)嘉電光火石間察覺皇帝說的是皇子，皇帝說話從來都是滴水不漏，看來康和是不在這里頭了，不禁暗暗皺了眉頭。

    皇帝將一干人的表情動作看了個遍，這時要協(xié)辦幾天的禮部尚書出列，小心翼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不知陛下中意哪位皇子主持祭天儀式?！闭f完又覺得太過生硬，便又補充道：“許多禮儀得提前準(zhǔn)備?！?/br>
    皇帝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視線又在幾位皇子面前劃過，“老二年長，便讓他主持吧。”

    二皇子一瞬間出列，快到連其他人皺起的眉頭還沒放平，便跪在了皇帝面前，“兒臣遵旨！”

    只是甄應(yīng)嘉看見這一幕，不免又是一聲嘆氣，二皇子這次是真的危險了。

    不過他的危險，也就代表了康和的前程……越發(fā)的明朗。

    第90章

    這天下了早朝，甄應(yīng)嘉被康和攔住了。

    “甄大人這兩日看著怎么有些沒精打采的？”大庭廣眾之下，康和說話還是很正經(jīng)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眼神里也很是有幾分暖意，“臨近過年，若是甄大人有什么難處，也可跟小王略說一說，大人深得皇祖父信賴，若是有小王力所能及的事情，請甄大人一定明言?！?/br>
    甄應(yīng)嘉道：“多謝王爺，不過是這兩日沒睡好罷了。”

    這一番對話在旁人聽起來沒什么特別的，甄應(yīng)嘉是皇帝心腹，康和是皇長孫，兩人一起辦過差事，現(xiàn)如今又為了皇位一起奮斗。

    不過是皇長孫來關(guān)心他手下第一干將，因此旁人有意無意略聽了兩句便都離開了。

    康和走在甄應(yīng)嘉身邊，兩人默默朝宮門走去。

    這兩日康和心情倒是不錯，皇帝已經(jīng)定了二皇叔主持祭祀，二皇叔臉上雖然還是平平靜靜的，但是稍稍仔細(xì)看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無時無刻不在克制著臉上的笑容，還有言語里的笑意。

    四皇叔跟五皇叔已經(jīng)許久沒在朝堂上出現(xiàn)，一個因為天氣寒冷，傷腿疼的下不來地，一個因為被訓(xùn)斥囚禁，雖然這兩人已經(jīng)沒可能繼位了，不過影響還沒全部減退，他們手下還有不少不甘心的官員，現(xiàn)在是將火力全部燒在了二皇子身上，甚至連已經(jīng)成年，但是還住在宮里的康和，最近都沒什么人說不合適了。

    “看二叔這個樣子，我都有幾分忍心了呢?！笨岛筒[著眼睛，言語里滿是嘲弄的笑意。

    甄應(yīng)嘉看了他一眼，“不忍心是假的，想推波助瀾是真的?！?/br>
    就是兩人關(guān)系到了這個份上，甄應(yīng)嘉說話這般坦率和不留情面也是不多見的，康和忽然止了笑容，問道：“出什么事兒了？”

    甄應(yīng)嘉嘆了口氣，“家里女孩子年紀(jì)大了……”

    甄家現(xiàn)在是芷音管著，倒是沒什么風(fēng)聲傳出來，但是就這一句話，也夠康和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他略皺了皺眉頭，甄應(yīng)嘉見他樣子，知道他是誤會了，又道：“二閨女?！?/br>
    康和松了口氣，又聽甄應(yīng)嘉說了兩句，也嘆氣道：“虧得我沒女兒。”

    這話聽得甄應(yīng)嘉心里起了點漣漪，“現(xiàn)在沒有，以后也會有的。”

    這話明明白白的試探，說真的，這個問題甄應(yīng)嘉想過不止一遍兩遍了，但是直到今天，這才借機說了出來。

    他跟康和究竟能夠走到什么地步，甄應(yīng)嘉自己心里也沒什么底，一開始完全是抱著享樂的態(tài)度，可是事到如今兩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享樂，尤其等到康和當(dāng)上皇帝……

    而且對于子嗣這個問題，那是一個皇帝無論如何都沒法子避免的。

    甄應(yīng)嘉的思緒有點亂，特別是往前走出去三四步了，康和還沒說話，那就更亂了。

    他覺得不讓康和娶親別說他做不到，就算康和將來只是個王爺，那也是做不到的事情，再說他已經(jīng)有了子嗣，雖然這子嗣是原身的，但是不管從誰的眼睛里看，這都是他的子嗣。

    這么一比就很是不公平了，雖然對他來說，他這的確是一個女人沒碰過，一個孩子都沒有。

    “往后你就知道了。”直到兩人走到宮門口，康和才來了這么一句話，“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虛的，往后你看著。”

    甄應(yīng)嘉嗯了一聲，帶著點慌亂回甄府去了。

    很快便是祭天，二皇子代替皇帝主祭，雖是嚴(yán)肅的場合，但是他一臉的神采飛揚怎么也掩飾不住。

    能祭天的，除了皇帝就是太子，眼下他二皇子成了第三位，雖然皇帝當(dāng)時說的是讓最年長的去，可是換個角度想想，這說不定是皇帝給他正名呢？再想一想，皇位呢？

    立長立嫡，身為長子也是嫡子的義忠親王明顯已經(jīng)廢了，皇帝再無嫡子，他二皇子跟別人相比，至少牢牢占了長這一條！

    二皇子飄飄然從祭臺上下來，聽著大臣們或明或暗的夸獎，還有這些日子對他不怎么友好的龐革也來主動搭話，人幾乎都要飄上天了。

    在下頭觀禮的三皇子冷笑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康和跟甄應(yīng)嘉對視一眼，也從人群中出來。

    祭天完畢便是封筆，之后便是過年的大假，只是甄家這個年過的倒是沒往常熱鬧。

    或者說表面上一樣的熱鬧，但是仔細(xì)看看，很是有點粉飾太平的意思。

    芷蘭見甄應(yīng)嘉不許她出門，連去廟里靜心祈福也不可能了，又恢復(fù)了她窩里橫的行為，總之是她不痛快，便叫所有人都不痛快。

    甄應(yīng)嘉說了兩次，明明白白的問她想要什么，又很是將話揉碎了問她，“你還不到十五，就算現(xiàn)在他上門提親，你也是嫁不過去的，何苦鬧得大家都不痛快?！?/br>
    芷蘭抿了抿嘴，卻沒說什么。

    甄應(yīng)嘉知道她現(xiàn)如今什么都聽不進去，可是話依舊要說，只是沒等他想好要說什么，甄母便生氣的拍起桌子來，“你可想好了！若是你再這么下去，就算將來你出嫁，嫁妝可就不要想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芷蘭便又炸了，“沒嫁妝出去？橫豎不是丟我的臉！”又看著甄應(yīng)嘉道：“將來他們送了彩禮，我們卻沒嫁妝，哼?！避铺m冷笑一聲，不說話了。

    甄應(yīng)嘉總是脾氣再好，這般也被磨沒了，“我不怕丟臉！”他看著芷蘭道：“再說我不同意，他們還能送彩禮進來？”

    芷蘭氣得胸口不住的起伏，回道：“我這個樣子，父親還想將我嫁給別家不成？那邊不是結(jié)緣了，那是結(jié)怨！”

    甄應(yīng)嘉心里對她又惡了三分，眼里越發(fā)的無視她了，因此言語里反而平靜了下來，“我不怕丟臉，養(yǎng)你在家里一輩子無非是一碗飯的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