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到現(xiàn)在才開口，道：“皇祖父……孫兒不孝，沒能救您與危難之中。”

    皇帝嘆了口氣，看著想要自己命的兒子，一瞬間變得有些疲憊，“你有這份心，皇祖父已經(jīng)知足了?！?/br>
    屋里的燈已經(jīng)點亮，甄應(yīng)嘉這才看見康和身上不少血跡，他心里一驚，皇帝已經(jīng)開口了，“你傷了哪里？”

    康和抿著嘴搖了搖頭，“都是別人的。”

    二皇子聽了方才給他回報的人的話，知道康和是從屋里翻出來，又從背后偷襲，奪了他手下人的刀，這才一路殺了進來。他手下的人見這是皇長孫，想著活捉了之后還能邀功，卻沒想被康和連著砍了七八個人才捉到他。

    二皇子看著康和像是看著什么物件兒，道：“倒是個驍勇善戰(zhàn)有勇有謀的。只是也活不了多久了……”二皇子看著皇帝一笑，“父皇若是喜歡他，將來等你下葬的時候，我叫他一起陪葬，你們爺孫一起下去，誰也別惦記誰了。”

    第96章

    皇帝又嘆了一口氣，甄應(yīng)嘉從里頭聽出來些許從容不迫來，只是這嘆息聽在二皇子耳朵里就變成了拖延時間，他道：“父皇也莫要多想了，現(xiàn)在離上朝還有三個時辰，我有的是耐性跟你慢慢磨，只是不知道——”他的視線劃過屋里一干人等，道：“父皇你要見多少血，才肯如了我的愿。”

    “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

    皇帝這句話說出來，一直關(guān)注著龐革的甄應(yīng)嘉發(fā)現(xiàn)他消無聲息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雖然方才甄應(yīng)嘉一直大義凜然的刺激著二皇子，但是眼看著就要正兒八經(jīng)的動手了，他卻越發(fā)的謹慎起來，一邊留心聽著皇帝說話，一邊還要關(guān)注龐革什么時候動手，順帶微微屈膝，將重心朝下壓了壓，方便一會閃避。

    “想什么？”二皇子沒聽出來皇帝話語中的深意，就跟他當時沒聽出來皇帝另有深意將他派去西南督軍一樣，“想什么都沒有用了，若不是你派我去西南那等死地，又一點活路都不給我留，我如何能出出此下策！”

    二皇子臉上的表情越發(fā)的猙獰，“是你逼我的！你到了地下也別怪我！你不給我活路，我也不能給你活路！”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道：“甄應(yīng)嘉，你來磨墨，圣旨朕要自己寫！”

    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眾人都是一愣，二皇子尤甚，他原先真的沒想到皇帝能這么輕易的答應(yīng)。只是這樣一來，他準備的殺雞儆猴的好戲，還有那兩個準備當雞的人可就是有點都用不上了。

    皇帝看著二皇子，眾人也都看著二皇子。而二皇子現(xiàn)在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絲憋屈，明明皇位就要到手了，他反而憋屈了！

    不過……就算再憋屈，現(xiàn)在也不能橫生枝節(jié)，等到詔書到手，到時候猴和雞都不用留了！

    二皇子冷笑了一聲，讓開甄應(yīng)嘉身前的位置，讓他走到了皇帝身邊。

    甄應(yīng)嘉從來沒想到皇帝居然能這樣沉住氣，他直起身來，如青松一般走到皇帝身邊，先行了禮，這才將一邊小桌上已經(jīng)算是變節(jié)的朝臣趕走，又將方才他用過的東西都扔了，這才開始動手磨墨。

    二皇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康全眼看著今夜的計劃就要成功，看著一直壓在他頭上的哥哥馬上就要沒了活路，興奮臉上一陣陣泛起紅暈。

    “你可曾想過有今日？”康全臉上的笑容控制不住，讓他原本還算清秀的面孔看起來很是可憎，“你沒了世子之位，過了明天，你身上的王位也要保不住了?！?/br>
    皇帝剛坐下寫了兩行字，卻被康全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抬起頭來微微皺了眉頭，“沒規(guī)矩！肅靜！”

    康全被皇帝這么一噎，猛地咳嗽了起來，原本臉上的淺紅變成了艷紅，他有心想說兩句回嘴，只是二皇子一個眼神立即阻止了他。

    屋里安靜了，皇帝又往下寫，甄應(yīng)嘉一直站在皇帝身后，此刻整個屋里只有他看見皇帝究竟寫了什么。

    并不是什么二皇子期待的傳位詔書，而是一封討伐詔書，奪了二皇子的王位，去了他的名號，他這一支改姓，開除出宗祠，家仆處死，家眷全部流放三千里。

    皇帝寫完，看見身邊的甄應(yīng)嘉依舊平靜，很是贊許的點了點頭，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鑰匙，招手叫道：“康和，你去里屋——”專門頓了頓，“把玉璽拿來！”

    這話一出口，甄應(yīng)嘉立即聽見二皇子喘氣的聲音，人也立即到了皇帝跟前，伸手就想去奪這鑰匙。

    電光火石間甄應(yīng)嘉似乎有點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叫他來站在身后，或者叫康和去拿玉璽其實都是想保護他們，里屋里肯定有藏的士兵，就等著皇帝一聲令下出來拿人。

    不過……若是讓二皇子進去，這個念頭一上來甄應(yīng)嘉就覺得不好了，這樣皇帝辛辛苦苦布的局就得不到最好的效果了，對二皇子的打擊就沒那么大了。

    想明白這一點，甄應(yīng)嘉立即擋在皇帝身前，道：“王爺，你難道真是想自己封自己當個皇帝嗎？連這大印也要自己印上去？”

    二皇子略遲疑了片刻，甄應(yīng)嘉又道：“名不正言不順?！?/br>
    二皇子放了手，道：“都到這步田地里，你們還能翻出花兒來不成！”說著又退了回去。

    康和上來接了鑰匙，看了皇帝一眼，往里屋去了。

    里頭一陣開鎖開柜子的聲音，二皇子越發(fā)的緊張，一雙眼睛盯著里屋，一動不帶動的。半晌，屋里沒了動靜，門簾子又被掀開，康和手里捧著玉璽走了出來。

    二皇子眼里再看不見別的東西。

    康和將玉璽捧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拿起玉璽，在方才寫好的圣旨上深深的印了下去，之后又將這圣旨拿起來仔細看了一遍，抬起頭來看著屋里一圈表情各異的人，忽然厲聲道：“還不動手！”

    龐革的刀拔了出來，從窗幔里屋，甚至柜子墻角，忽然涌出了不少的士兵，甚至院子外頭也有射箭的聲音，以及箭尖入rou，血液濺出的聲音。

    到了此時此刻，二皇子如何不知道自己中計了，只是來不及掙扎，一個墊背的都沒拉到，便被皇帝屋里藏著的精兵強將一腳揣在腿窩，再也站不起來了。

    在外頭凄厲的慘叫聲中，皇帝開口了，“難道你就沒覺得奇怪嗎？”皇帝居高臨下，看著躺在地上掙扎的二兒子，眼里閃過一絲厭惡。

    “縱然你有了這兩個人帶路?！被实垡恢改抢咸O(jiān)和那士兵，“宮里守備森嚴，你怎么會一隊士兵都沒遇見？”

    進來這許久，皇帝并沒有跟任何人有過交流，如果不是暗中派人監(jiān)視他們，又怎么會知道是誰帶路，二皇子忽然不掙扎了，頭也低了下去，似乎什么力氣都沒有了。

    “你是故意的！”二皇子忽然道：“你故意留了破綻給我，故意攛掇我——”他咬了咬牙，看著依舊站在屋里的龐革，“這都是你們的計策！”

    二皇子一瞬間想了許多，從宮里傳出來康和跟龐革交好的消息，一直到皇城南門里頭那幾個據(jù)說是被龐革殺死的士兵……

    “你從一開始就沒想讓我活！”二皇子看著皇帝，冷笑道：“人常說虎毒不食子……你何苦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除掉我……我……我又能有什么威脅?！?/br>
    甄應(yīng)嘉見他的眼神從康和還有龐革等人身上來回的看，知道他是誤會了。龐革雖然是皇帝的人，但是康和明顯不知情，他不過是利用沒人知道龐革背后真正的靠山坐下了一個局。

    不過這一點二皇子沒必要知道了。

    想到這兒，甄應(yīng)嘉故意一個踉蹌，裝作沒站穩(wěn)的樣子，扶著旁邊的桌子，搞出來好大的動靜，也將二皇子就要說出口的話打斷了。

    皇帝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溫和道：“可是方才他傷了你?！?/br>
    甄應(yīng)嘉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臣不過是憑著一腔熱血才站到現(xiàn)在，如今大事已定，臣的腿反而有些抖了?！?/br>
    皇帝笑了兩聲，沖散了緊張的氣氛，道：“朕年紀大了，熬夜傷身，明日還有早朝……”說著他看了一圈，指著道：“他們兩個關(guān)起來。”

    這說的是二皇子跟康全。

    皇帝又指了指方才變節(jié)的那大臣，已經(jīng)是面如死灰一般了，“他既然不打算當朕的臣子，朕便給他這個機會，奪去功名，子孫永不錄用！”

    那人嚇得跪在了地上，上下牙打架，就是說不出話來。

    屋里的人頃刻間便走了大半，皇帝看了一眼甄應(yīng)嘉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朕叫他們準備了轎子，抬你回去御書房。”

    甄應(yīng)嘉深知能在宮里做轎子的都是恩典，當下也不說自己能走，只深深的行禮道謝，又道：“陛下保重。”

    皇帝嗯了一聲，擺手叫他出去了。

    甄應(yīng)嘉走出寢殿，外頭已經(jīng)收拾的干干凈凈了。二皇子帶了兩千人進宮，跟著進到寢殿的不過二三十人，剩下這將近兩千人在外頭不過片刻便被殺了個干干凈凈，到現(xiàn)在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留下來。

    甄應(yīng)嘉一聲嘆息，回頭看了看還亮著燈的寢殿，心想康和這一次怕是再沒有人能跟他爭鋒了。

    想到這兒，甄應(yīng)嘉上了轎子，被舒舒服服的抬回了御書房。

    跟往常的和衣而眠不一樣，屋里早就有太監(jiān)備了熱水等物，伺候他洗漱，還有哄的暖暖的被子，甄應(yīng)嘉脫了衣物，在里頭很是放松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這下子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不過寢殿里頭，皇帝一臉嚴肅的跟康和道：“你回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讓我死！”

    跟方才柔和的聲音不一樣，現(xiàn)在皇帝的聲音里充滿了暴戾，他看著地上那名出自義忠親王府的老太監(jiān)，道：“朕待他不薄，他怎么能傻到這個程度！就算是老二當了皇帝，難道就能容得下他這個前太子并嫡長子了？”

    康和抿著嘴，一臉嚴肅道：“皇祖父莫要生氣，我倒是覺得這里頭多半還是康全的主意。我父王自小喜愛康全，現(xiàn)在又是……怕是被康全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