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之人見他發(fā)怒，都禁聲不敢多言，少年一躍再次上馬，招手道：“走！我們?nèi)ヌ煜銟?！今天爺請客！?/br>
    只是那模樣不像是去請客吃飯，倒像是去砸場子的。一股子紈绔霸王的味兒。

    一群人赫赫揚揚的走了，不遠處山道茶肆內(nèi)，一青衣男子皺起眉來，“京城見慣了紈绔，沒想到這揚州城里也有?！?/br>
    茶肆的小二前來添茶，見他這么說，忙道：“公子說的是，這紈绔哪里沒有。林二爺可謂是咱們揚州的一霸?！?/br>
    青衣男子愣了，“他也自稱林家人，不知是哪個林家？”

    “客官外地來的吧。不知道也正常。那位是咱們這揚州城巡鹽御史林大人家的公子?！?/br>
    青衣男子恍然，又聽小二說是林二爺，搖頭失笑，“我聽聞林大人家的大公子鄉(xiāng)試得了解元。沒想到這次子卻是這等模樣，這兄弟們可不太像?！?/br>
    小二也是大為贊同，“可不是不像嗎！林大爺最是溫和的一個人，便是來踏青郊游，對小的們也都是客氣有禮的。我們這茶肆開了十多年，林大爺也來過幾回。那等人物，真是叫人挪不開眼。滿身氣度。揚州城的人誰不贊一句，溫潤君子?！?/br>
    青衣男子笑道：“照你這么說，和方才那位林二爺?shù)男宰优率悄限@北轍了?！?/br>
    “可不是嗎！不過林二爺還算好，到底林家家教嚴(yán)。你不去惹他，他便不會去惹你。若你惹了他，那可就……”小二嘖嘖搖頭，“也不知今日是誰惹了這位爺?？凸偈遣恢?，就上月，知府大人排行第五的兒子不知說錯一句什么話，林二爺直接把人踹進河里。還不許人下水救，應(yīng)是要他哭著求著認(rèn)錯喊了爺爺才讓人拉了他上來?？蓱z他還是個不怎么識水性的，灌了不知道多少河水?！?/br>
    說道此處，小二又問：“客官先前說是來做生意的，不知道要在揚州城呆多久？”

    青衣男子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小二接著道：“林二爺是個暴脾氣，林大人不知打罵了多少，也不見改?？凸僭诔抢镞@些日子，若是不小心惹了他，只管派人去巡鹽御史衙門或者崇文書院說一句，自然有林大人或者林大爺抓他走?！?/br>
    見青衣男子很有些怔愣，小二笑說：“這位林二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大人和林大爺。林家人是講理的，不會盲目護短?？凸俨皇菗P州人不知道。這等事情，我們揚州百姓見得多了。”

    “前年，也不知是誰攛掇著帶了林二爺往煙花巷里去，被瞧見的直接告訴了林大人，林大人當(dāng)場把他揪回了家，打的大半個月下不來床。后來，林大人就發(fā)了話，若是誰再見林二爺往賭場和煙花巷里去，就來林家稟報，只需消息屬實，報一聲可得十兩銀子。賭場和煙花巷都不許接待他，將他直接打出來。便是打斷了腿也使得，林家不但不會怪罪，還賞他一千兩?！?/br>
    其他地方也就罷了，賭場和煙花巷是絕對沾不得的。

    “這林家人倒是有趣。”青衣男子笑意更深了，他低頭喝了杯茶，雖說這茶肆不大，但手藝卻是不錯，只是……

    青衣男子有些疑惑，“你說你們這茶肆開了十多年了，可我瞧著這桌椅杯碟似乎都是時新沒幾個月的?？墒莿傂掭菡倪^？”

    小二呵呵一笑，“半年前，林二爺在這里和人打了一架，把桌椅杯碟全給毀了。還不小心誤傷了我們家掌柜，手被撞折了。林家當(dāng)天晚上就把林二爺給擰了過來，賠了店里的損失，請了大夫給掌柜的看診。還勒令林二爺留下，一邊為茶肆人手不足給茶肆跑堂，一邊照顧掌柜，直到掌柜痊愈?！?/br>
    “掌柜哪里敢要這尊大佛。林大爺就一句話，沒有他闖了禍，別人替他收拾干凈，他自己倒置身事外的道理。還派了個人看著，事事要林二爺親力親為，不許別人幫忙。林二爺金尊玉貴的，哪里受過這份罪。沒撐過一天就溜了?？傻谌煊肿约号芑貋?，哭著喊著求掌柜的留下他，直言不然他沒法活了。”

    青衣男子恍然大悟，難怪這小二嘴里說著揚州一霸，可面上沒有半點懼意。絲毫不怕這霸王惱了報復(fù)他。

    說道這里，小二的突然高興了許多，“林二爺在這里呆了一個月，起初我們都怕他，后來熟了就發(fā)現(xiàn)，他其實人還不錯，你只要不惹他，他很好說話。時常同我們勾肩搭背的，一處吃飯也不嫌棄。

    林二爺來了之后，我們這茶肆的生意倒是好了不止一倍。林三爺那段時間幾乎天天來，還帶了不少同窗來。明著說是代父兄來看看林二爺干的怎么樣的?？闪侄斦f，是純粹來看他笑話的?！?/br>
    “林三爺每回過來都非讓林二爺伺候，說什么他現(xiàn)在就是一普通小二，不是他兄長。每回都弄出許多花樣，折騰得林二爺想揍他又不敢揍。一來這旁邊有林大爺派的監(jiān)察官看著，只需一點做的不好，或是耍少爺脾氣，回去之后得抄家規(guī)一百遍。

    二來林二爺是朝誰動手也不敢朝林三爺動手。林三爺身子骨不好，揚州城里都知道，前些年林家時常請大夫，這江南各地的大夫幾乎都請了個遍。這兩年漸漸好了些，不過近兩天聽聞似是又病了?！?/br>
    “二寶，有客人來了！”掌柜的一聲吼，小二忙應(yīng)了一聲，一拍腦袋，“瞧我，和客官說多了。小的先過去伺候，客官若是還有別的吩咐，只管再叫小的?！?/br>
    小二的一走，青衣男子轉(zhuǎn)動著手中的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身旁陪坐的白衣男子說：“林家似乎還有個女兒?！鞭D(zhuǎn)而又一嘆，“可惜才七歲，太小了些?！?/br>
    白衣男子皺著眉頭，林家是侯爵，林如海身居要職帝王心腹，林家大公子有才有貌有能力，尚公主是絕對夠了的。只是他和三哥meimei好幾個，卻沒有一母同胞的。若是選了誰到時候偏向了別人，難保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忽而他念頭一轉(zhuǎn)，“三哥，舅舅家莫表妹歲數(shù)上倒是合適。雖說舅舅家如今式微，配林家長子恐差了些，但次子總是盡夠了的?！?/br>
    青衣男子搖頭，“林如海不會答應(yīng)?！?/br>
    白衣男子怒道：“難道他林如海還嫌棄不成？就是再怎么是老爺子心腹也不過……”

    白衣男子很是不服，卻被青衣男子橫眼一瞪，便沒敢再說話。

    青衣男子這才緩了臉色，“林如海不是瞧不起莫家，而是不會參與這些事。這些年我們那些兄弟用過多少手段想要他就范，你見他低過頭嗎？其實我倒十分欣賞他。如此卻是正和我心意。”

    白衣男子有些不明就里。青衣男子解釋說：“他不會偏向我們，也不會偏向別人。這就夠了。再者，他是個有能力的，不然也不能把江南這一塊從當(dāng)初四分五裂的情勢下整合成如今的模樣。你算算，父皇繼位初那些年，稅收多少，國庫能有多少銀子？可這幾年呢？說一句，若沒有林如海，我大魏危矣也不足為過?！?/br>
    “這等人若是這么輕易投了派系黨爭，我倒要看輕了他。他對父皇忠心不二，那么不論到時候誰坐上那個位子，他便也會如同現(xiàn)在忠心父皇一樣忠心新主。你可明白？”

    “以后那些話不許再說。對林家，多敬著些。”

    白衣男子撇了撇嘴，雖然并不十分愿意卻還是應(yīng)道：“是。”

    第12章 林老太太12

    林府。

    林寧正與秦青整理著各色藥材。秦青乃是林府養(yǎng)的府醫(yī)秦大夫的獨女。因如今林府的主子多了，用的也就多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尋常清熱的，解毒的，跌打損傷的各色藥丸都需備著的。

    而林寧現(xiàn)今手上這些是她和秦青一起煉制的，從種植到熬制所用的水一概讓林寧換成了她的生命之泉，因此這藥效便不同以往。這也是她覷著許多時候不好將泉水拿出來給別人吃的因素。

    這些年來林寧在府中太過清閑，家宅事務(wù)都有賈敏處理，她閑來無事便借口將秦青帶在身邊，又開辟了藥田，自己也經(jīng)常下田伺弄。如此長久下來，府里的人對于老太太擺弄藥材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見慣不怪了。

    說是她來擺弄，也不過是她看著秦青收拾。到底年紀(jì)大了，那生命之泉也不是萬能的。

    姚黃已經(jīng)嫁了人，不過林寧用慣了她，見她愿意，前年又把她招了回來。

    姚黃是老人，最是懂林寧的心思，見林寧面露疲態(tài)，便攙了林寧回屋。屋內(nèi)偏廳設(shè)有書案。此時，黛玉正帶著林諾習(xí)字。

    林諾乃是家中幼子，如今不過四歲，還不能定心，練了兩刻多鐘早已沉不住氣了，見林寧進來，喜上眉梢，啪嗒將手中的筆一扔就想跑過來，卻被黛玉拽住，“每日半個時辰，父親可是要檢查的。”

    林諾臉色垮下來，望了林寧一眼，見林寧沒有要幫他說話的意思，轉(zhuǎn)頭瞧見黛玉神色堅決，認(rèn)命地重新將筆拿起來。

    林寧失笑，瞧著一旁的，黛玉十分欣慰。如今林家有四子，唯獨黛玉一個女兒，可謂是全家心尖尖上的人物。這一世有父兄護持，事事順?biāo)欤寄块g哪里還有半分病弱愁態(tài)。

    也不知是不是命運使然，黛玉的身體并無妨礙，可林家三子林譯卻是早產(chǎn)而生，自落地便有心疾。

    這先心病在現(xiàn)代都是讓人頭疼之癥，何況是擱在這會兒醫(yī)療水平底下的時空。便是她有生命之泉這等金手指也無法治愈，不過好歹有些效果。這些年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已經(jīng)并無大礙了。

    正想著，便聽聞外頭喚“三少爺”。

    林寧回頭便見林譯從外頭進來，林寧皺眉，“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林譯笑說：“不過是小病，大夫也說無礙，養(yǎng)上兩日就好。祖母不必如此緊張?！?/br>
    林寧睨了他一眼，拉了他過來，見他穿的不多，但雙手熱和，面色也還不錯，這才放下心。

    “祖母，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道理。這次并不是心疾發(fā)作。祖母放心。”

    林寧看著林譯，一陣嘆氣，恍惚間也覺得是他們做長輩的太過小心翼翼地，這些年因著他的病，不許這樣不許那樣，但凡有點風(fēng)吹草動便鬧得偌大陣仗。其實在孩子心里，他也有許多的期盼，想和常人一樣騎馬射箭。是他們保護太過了。

    然而賈敏懷胎數(shù)月生他時又十分艱難，哪里舍得讓他擔(dān)一絲風(fēng)險。而林寧這些年不知是當(dāng)真在老太太的殼子里呆的久了，心理也漸漸隨了老人家的心態(tài)，更是舍不得。

    林寧拍了拍林譯的頭，似乎確實是他們保護太過，虧欠了他良多。

    林譯粲然一笑，看著不時瞄向他的林諾，明明想和他說話，可卻覷著一邊的黛玉又不敢，心不在焉地練著字。

    林譯也不戳破，只拉了林寧去另一側(cè)廂房，林寧便知應(yīng)當(dāng)是有事。剛落座便聽林譯問道：“祖母，我們可是要回京嗎？”

    林寧頓時愣住，這確實是她與林如海賈敏商量好的。她帶著孩子們先回京，賈敏留下輔助林如海。只是還未曾和幾個孩子說。

    林譯又道：“如今幾個皇子都大了。甄貴妃寵冠六宮，膝下又有皇子。父親雖只為揚州巡鹽御史，但姑蘇等地巡鹽御史都空缺，誰人不知，江南這一塊都握在父親手里。偏父親治下嚴(yán)厲，不肯如他們的意。甄家早就看不順眼了。今夏皇上大封諸子，偏偏又只有甄貴妃之子得了親王爵位，余者都只是郡王?！?/br>
    林寧心頭一跳，看著林譯既欣慰又心疼。他才只有十一歲啊。林寧不知是不是正應(yīng)了那句“慧極必傷”。

    林譯素有心疾，身子骨不如別人，可自幼聰慧，凡事一點就透，舉一反三。強過林詢不知道多少倍。便是林謹(jǐn)在他這個年紀(jì)，也是比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