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徐未晚不由得神色一暗。徐家未曾分家，她父母早逝，二叔二嬸如何愿意從公中支出這么多錢給她做嫁？徐家雖做到閣老，但產(chǎn)業(yè)不多，祖上也沒什么積累，遠不如林家的幾代豪富。因此便是祖母將一半的梯己給了她也顯得有些單薄。

    幸虧林家不在意這些，甚至于林謹考慮到這些情況還暗地里塞給了她不少好東西，讓她放到嫁妝中，也顯得好看些。這是在給她做臉。

    便是入了門，公婆不在家，上頭的祖母是個再好性不過的，不必立規(guī)矩，從揚州回來就將管家權給了她，甚至變著法子的給她東西。

    徐未晚一嘆，能嫁得此等人家，如此夫婿，何其幸也！雖說在林家她是孫子媳婦，卻倒是比在娘家還要松快些。只除了……

    正想著，便見秦青走了進來。

    “老太太，今歲的這批藥材已經(jīng)整理的差不多了，你可要去瞧瞧？”

    往年都是要瞧得，需得她偷偷換泉水，林寧點點頭，“我明日便去瞧瞧。先緊著把譯哥兒的藥丸子做出來。這會兒入春，我見譯哥兒有些咳嗽，怕這季節(jié)變更之時他舊疾再發(fā)。往日的藥可還有嗎？讓人送些過去。”

    秦青一一應了，又道：“老太太也別只顧著三少爺，您這些日子不是總嚷著腿疼嗎？我前兒配了些藥，泡一泡，配合著xue位按一按，效果最好。老太太試試？”

    說完不等林寧發(fā)話已經(jīng)吩咐下面的丫頭去打熱水。

    林寧也不阻止。雖有生命之泉在手，但當初把她從鬼門關拉過來已經(jīng)不錯了。這些年只是保證她沒有大礙，并不是保證百病不侵。若這十幾二十年連個感冒都沒有，倒要讓人懷疑了。何況這身子畢竟是老了，總會有個老年病。林寧覺得她這些日子的腿疼，應該是風濕。

    好在有泉水在，疼得也不厲害。不過泡一泡也好。往常雖有泉水，但生了病吃藥也都還是管用的。

    小丫頭端了熱水上來，秦青就接過了，將事先準備好的藥粉子撒進去，一盆熱水瞬間化為烏色。秦青替林寧除了鞋襪，泡在水里。徐未晚見狀便道：“不如我來吧！祖母也讓我好好孝順你一回?！?/br>
    徐未晚才彎下腰，秦青身子一動，倒是將她擋了過去，“大奶奶恐怕做不得。這按摩是有講究的，力度，xue位都要精準才有效。我是打小跟著父親學醫(yī)的，自然清楚。大奶奶沒接觸過，哪里懂？”

    徐未晚一滯，伸出的手就被那么隔開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寧見狀，將她拉過來在自己身邊坐下，“知道你孝順，可是你當家理事的人，每日里處理府務勞心勞累，何苦做這等事。有下面的丫頭呢！”轉頭又同林寧說，“我瞧著你按得舒服，等明兒你去找我身邊的緋紅，她會幾手按摩的法子，學得快些。你教會了她，自己也可歇歇?！?/br>
    秦青微微一頓，抬頭道：“老太太不知道，這東西是有講究的。雖說日日都是這么按，但每日按摩之時，老太太也得注意自己的感覺。若是好些了，這按的xue道怕是就要換一換，這藥也需得增減一些。這種事情，都得醫(yī)者來，緋紅哪里知道！”

    說得倒也有道理。就好比后世看病，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醫(yī)生一對一的來最好。療程之中有什么問題，需要改變治療方案，增藥減藥換藥等，醫(yī)生心里也有數(shù)。

    見她這么一說，林寧點點頭，也不再多言了。

    等按摩完了，秦青離開，林寧伸了伸腳，感嘆道：“別說，這法子還真挺舒服！”

    徐未晚眼神閃了閃，“祖母，我瞧著秦青姑娘年歲也不小了，不知她家里可是怎么安排的？”

    林寧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徐未晚說的什么，一拍大腿，“哎呀，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青丫頭今年也有十八了。她跟了我這么多年，我竟是沒想到這上頭去。果真是老了?！?/br>
    轉頭又是嘆氣，“她爹是個不通俗物的，也沒聽說給她定了什么親事。改明兒我問問她，看她有什么想法。她到底跟了我這么多年，我總得為她尋個依靠。你往日里出門在外，也幫忙看看，若是有合適的回來同我說說?！?/br>
    “青兒身份不高，也不必找什么有門第的。只需人品好就行。至于嫁妝，我總會給她備一份，不會虧待了她?！?/br>
    “能得祖母看重，是秦姑娘的福氣。”徐未晚又喜又憂，喜的是林寧并沒有這個意思，憂的是林寧對秦青的態(tài)度，若她知道了秦青的心意，會不會……

    回到翰墨院，徐未晚一陣恍惚，她是不是太貪心了些？徐未晚低下頭，暗自嘆氣。進門前她也想過可能會遇到的這些情況。

    她并非不能容人，只是秦青不同。

    她不是府里的丫頭，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其父雖只是大夫，卻是跟了林家十幾年的，關系匪淺。尤其秦青自己，打六歲上便跟在老太太身邊，老太太幾乎是當半個孫女養(yǎng)著的。

    若是老太太支持……

    況且秦青與林謹還有小時候一起玩鬧的情分……

    徐未晚正思索著，便聽丫頭喚了一聲“大爺”，一抬頭便見林謹走了進來。徐未晚起身替他脫下官服換上常服，見林謹?shù)哪抗饪粗郎系娜凶邮罪?，解釋道：“祖母這幾日清理庫房，說這些東西她用不上便給了我。我想著呆會兒挑一些送去給meimei?！?/br>
    “祖母給你的，你收著便是。meimei那里必然也有的，只會多不會少。祖母那的好東西多著呢，你平日無事多去陪陪她，祖母一高興，說不定就都給你了?！?/br>
    林謹難得開這樣的玩笑，徐未晚噗嗤一聲笑出來，見他心情好，心念一轉便將與林寧之間有關秦青的對話說了出來。

    林謹點頭，“之前我們倒是都沒想到。祖母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難免想不到，你多費點心。往后出門多看看，有合適的便同祖母說。照祖母的意思辦吧?！?/br>
    徐未晚見他如此說，心中一喜，脆生生應了，“聽大爺?shù)摹！?/br>
    這話倒是比方才要高好幾調(diào)，還帶著欣喜與俏皮，雖不知她為何突然這么開心，可看著徐未晚張揚的笑臉和清脆地聲音，林謹心中一動，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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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譯剛吃了藥，藥里有安神的成分，這會兒撐不住已經(jīng)睡了。林寧替他掖好被子，探了探他的額頭，皺起眉來，“怎地還在燒？”

    姚黃言道：“老太太別擔心，這藥才喝下去，哪里就那么快見效。太醫(yī)也說了，三爺這些年調(diào)養(yǎng)的好，沒什么大礙，喝了藥睡一覺，這燒明兒就能退。龔太醫(yī)的醫(yī)術是皇上都稱贊的，你見他什么時候說錯過？”

    林寧輕輕點頭，姚黃又說：“老太太就是容易關心則亂。龔太醫(yī)不是說了嗎？這人啊，誰也不是鐵打的。一年到頭不總會有些病痛嗎？三爺這情況，往日里小打小鬧病上一場也不妨事。若這體內(nèi)的風寒之氣發(fā)不出來，存在體內(nèi)，哪天一旦爆發(fā)，那才要擔心呢！”

    說著姚黃趕緊呸了幾口，打了自己一巴掌，“看奴婢這烏鴉嘴，咱們家三爺必然是要平平安安，長命百歲的?！?/br>
    林寧倒是被她逗笑了。龔太醫(yī)確實如此說過，且也說過，只需按照往日的調(diào)養(yǎng)去做就行，若非是太過勞心勞力，或是遭遇巨大刺激，就不會有什么事，也不會影響他的正常生活。

    姚黃見林寧聽進去了，才開始勸道：“老太太也守了這么久了，不妨回去歇著吧。

    林寧不肯，“他從小到大哪回病了燒了不是我守著，我若不守著，也不安心?！?/br>
    林譯是諸多孩子中唯一一個算是打小養(yǎng)在林寧身邊的。他自生下來就身子不好，小病小災的不斷。那會兒林謹歲數(shù)也不大，就是再懂事也是小孩子，還是最調(diào)皮的年紀。加上林詢這個自幼淘氣慣了的，賈敏哪里顧得過來。沒兩個月就瘦的不成樣子。林寧看不過去便將林譯抱了過來。這么做也是想著能更好的用泉水給他調(diào)理。

    即便這樣也調(diào)理了好幾年才漸漸好了。

    姚黃心下嘆氣，都說老小老小，這老了脾氣比小孩子更倔。林寧年紀大了，若真要這樣一夜守下來，弄出什么好歹來可怎么辦！

    “三爺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您挑的，最是精細不過，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便是您還不放心，奴婢在這里替你守著?！?/br>
    “譯哥兒小時候病了總喜歡黏著我，我不守著，他便睡不安穩(wěn)?！?/br>
    姚黃輕笑，“老太太也說了，那是小時候，三爺大了呢！何況這男孩子家都愛面子，他都十三歲的人了，若是還讓長輩守著才能睡覺，這話傳出去，尤其讓三爺那些同窗知道，三爺多尷尬。”

    林寧跟著笑起來，這兩年林譯是越來越不黏她了。果然是大了。林寧一面欣慰一面竟有覺得有些失落。

    姚黃再接再厲，“三爺最是孝順，若醒來知道您為他熬了一夜，豈不是要自責？您如今這身子可經(jīng)不起熬夜，若是三爺好了，您病了可怎么辦？況且你還是為照顧三爺病的，這要是傳出去……”

    這些話也就姚黃敢說。她可算是摸得到林寧的脈。此話一出，林寧面色果然躊躇起來。要說這是在古代，這具身子也是快七十的人了。若真要熬不住病了，只怕別人就要說林譯不孝了。

    林寧不由得嘆氣，瞪了姚黃一眼，“就你話多。我再坐一坐，等譯哥兒這燒稍微退了些就回去歇著，可以了吧！”

    姚黃忙歡天喜地的應了，倒又惹得林寧笑罵了她一句。

    沒過一會兒，便有小丫頭在門口探頭探腦，姚黃忙出去詢問，等再次進來時，面色便不太好看。林寧一驚，“出什么事了？”

    “是大爺讓人來請老太太過去。”

    這會兒已經(jīng)很晚了，往常這時候林寧早睡了，即便有什么事也不會來擾她，林謹不是沒分寸的人?？梢娕率沁@事兒不小。

    姚黃快走幾步，附在林寧身邊耳語了兩句，林寧面色頓時大變。瞧了眼林譯，說道：“讓丫頭進來看著譯哥兒，你隨我過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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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墨院，書房。

    秦青跪在地上，衣衫不整，低聲哭泣。籍有些凌亂，書桌桌腳旁有一只碎裂的瓷碗，地上濺有少量的湯漬。林謹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面色陰沉的可怕。還是門外的小廝喚了一聲“老太太來了”，林謹這才起身出去將林寧迎進來。

    看到這幅情景，林寧還有什么不明白，雙手氣得發(fā)抖。她養(yǎng)大的孩子，什么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思！虧得便是對著丫頭，她也一直宣揚的“寧人乞丐妻，不為富人妾”的思想。更讓人生氣的事，有了這等心思也就罷了，偏還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來！

    林寧撇過頭去，對林謹說：“你打算怎么辦？”

    林謹忙跪了下來，“請祖母送了她出去吧，往后也不必再來往了?！?/br>
    這就是不想再見，往后秦青也別想再登林家的門的意思。秦青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林謹，面色灰白一片。

    林寧倒是松了口氣，林謹沒有這心思就好。其實若是其他丫頭，即便是她身邊伺候的，林謹也大可直接發(fā)作了第二天再來和她說一聲。秦青不一樣，她沒有所謂的賣身契，乃是自由身。便是說雇傭關系，也是秦大夫與林家之間。秦青甚至不算是林家的傭人。況且這些年，林寧待她極好，府中誰人不喚一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