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從甄家得到消息，甄家整理家財，分為四份送去了交好之家。賈家也有一份?！?/br>
    這事后世中有關(guān)于紅樓的各種解密都有提過，林寧并不陌生。林寧很驚訝，“甄家得到的消息？甄家什么身上得到的消息？怎么就找到了你？”

    要找也是找的林如海啊。尤其林如海在江南，林謹(jǐn)可謂是遠(yuǎn)在京城呢。

    林謹(jǐn)沒料到這種時候，林寧的關(guān)注點有些不太一樣，竟一時語塞，略一猶豫，道：“當(dāng)初詢哥兒因為甄寶玉被父親狠揍了一頓，那一頓打得狠了。我……我不服氣，便讓林福去找了猗蘭館的人。

    倒也是巧，其中有一個調(diào)/教了大半年的，聽說jiejie曾在甄家做事，甄寶玉纏著她jiejie又摟又抱，被甄夫人瞧見打死了，又將他們一家子發(fā)賣了出去。她便是那會兒被買到猗蘭館的。所以……所以她想要報仇，愿意做內(nèi)應(yīng)?！?/br>
    “不過她也只能接觸到甄寶玉，所知的并不多，沒什么太大用處。我本來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回便是她傳來的信?！?/br>
    林寧看著他好半天，氣道：“虧得你爹不知道！猗蘭館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碰的！”

    猗蘭館的人都很有些手段，一到碰上難免著道，尤其林謹(jǐn)還特意在這種地方培養(yǎng)人。林家家教嚴(yán)，這若是讓林如海知道，他可不管你什么原因。先打一頓再說！

    林謹(jǐn)陪著笑，“還請祖母到時候幫我說幾句好話?！?/br>
    這做派倒是林詢常做的，這會兒輪到林謹(jǐn)，林寧搖頭失笑。索性，林謹(jǐn)是自制力強的人，也沒弄出亂子來，便道：“罷了。”

    林謹(jǐn)瞅著林寧的面色，見林寧竟是沒有要繼續(xù)話題的意思，一時有些焦急，干脆開門見門，直截了當(dāng)?shù)毓蛄讼聛?，“祖母，孫兒想去一趟揚州！”

    林寧面色突然沉下來，“你說什么？”

    “甄家此舉怕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留了后路想要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甄家下了這么大的決心，必然會使出最狠毒決絕的手段，父親母親在揚州只怕是……孫兒如今在翰林院十分清閑，上峰又是好說話的。只需尋了好點的借口，便是請上一二十天的假也不難。所以……”

    “所以，你就想去揚州？”林寧面沉如水，眼神如刀，難得的聲色俱厲！

    林謹(jǐn)心中一跳，“是！”

    啪！林寧直接將茶盞摔了出去。好在即便氣怒之時，手下也有分寸，沒往林謹(jǐn)身上摔，恰巧摔在他身旁。只是林寧從未對他發(fā)過脾氣，更遑論這么大的脾氣了。一瞬間竟是懵了，張著嘴道：“祖母！”

    林寧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打算去揚州做什么？你是覺得自己才智過人聰明絕頂，一個人能頂?shù)倪^你父親和府中一干幕僚，出謀劃策一舉絆倒甄家呢？還是覺得自己能飛檐走壁天下無雙敵得過一眾刺殺暗殺？你便是去了，能做什么？又能做成什么？”

    “揚州的局勢，你自己心里比誰都明白！你父親為什么讓我們上京？他身邊有皇上的暗衛(wèi)都不敢說能百分百保證，便是能護住他自己和你母親已經(jīng)是極限。這會兒甄家恨不得能抓到你父親的軟肋。他想來已經(jīng)在揚州府里布了局，想要從他和你母親身上下手并不容易。若這時候，讓他們知道你回了揚州呢？”

    “我……祖母，我……”

    林謹(jǐn)想要辯駁，卻被林寧再次打斷，“你什么？你想說你會小心，不會讓人知道你的行蹤？你以為你是什么，一個大活人又不是一根繡花針，如何藏著住。好！即便你布局周密，裝病，讓人都以為你還留在京里?？赡阍趺床幌胍幌?，京中尚且還有甄貴妃和五皇子！”

    “你日日在朝為官，在外行走，難道感覺不出來如今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家嗎？”

    林謹(jǐn)睜大了眼睛，他如何感覺不出來，只是他以為……以為林寧一個不怎么出門的老太太，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知道的。他以為他只要瞞著，林寧探不清這其中的深淺，或許……或許就應(yīng)了！

    沒想到林寧一早就知道，而且可能知道的比他還要多一些。

    不得不說這讓林謹(jǐn)十分驚訝。

    第27章 林老太太27

    “你覺得裝病不出，別人就發(fā)現(xiàn)不了？你在翰林院這么長時間何時請過假？如今突然請假，還是這么長時間，又這個檔口上，不論你用的什么理由，你覺得有人會信？只怕你人還沒出京城，就已經(jīng)被盯上了，就等著你踏出京城的那一步！”

    “京城好歹是天子腳下，有五城兵馬司，有京畿位！有皇上看著！他們不敢胡來！可出了京城呢？你若是走陸路，便會出來一群盜匪；若是走水路那便更好，說不定來個翻船了。左右他們都能把責(zé)任推出去，半點事也不擔(dān)！”

    “你落入了他們手里，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做？他們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拿你去威脅你父親。到時候你讓你父親怎么辦？是就范呢，還是不就范？若他妥協(xié)了，是為不忠；若他不妥協(xié)，難道你要讓他眼睜睜看著你死嗎？”

    “你以為你回?fù)P州是去幫忙，是孝順！你這是去送死！”

    林寧一聲高過一聲，一字一句都像是直接敲擊在林謹(jǐn)?shù)男纳?。這些事情，種種情況，他如何會不知道。只是……

    有一件事是林寧不知道的。揚州傳來的消息，林如海身受重傷，危在旦夕！他不敢告訴林寧。老太太年紀(jì)大了，未必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況且這消息是真是假，他暫時無從得知。

    如果是真的，那么消息未曾傳過來，便是林如海秘而不宣，怕?lián)P州會亂。如果是假的，那么就可能是一個陰謀，或許還是一個特意針對他，想要將他引出京城的陰謀！

    可即便明知如此，即便明知出京兇多吉少，他也做不到不聞不問。

    萬一是真的呢？那是他的親生父親，為人子的，怎能因為前路兇險就怕了？

    林寧發(fā)作了一通，見林謹(jǐn)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也知難為他了。林謹(jǐn)即便往日表現(xiàn)得再沉穩(wěn)也是初入官場，還不曾經(jīng)受過多少風(fēng)浪。

    林寧坐下來，看著他，緩緩道：“你若是要去揚州，我不攔你，也攔不住你?！?/br>
    林謹(jǐn)有些詫異地看著林寧，“祖母！”

    林寧抬手制止他，冷道：“即便今日攔住了，也難保你明日不會偷溜出去?！?/br>
    若是要去揚州，京城這邊必然是要家人配合的，否則九死一生只會變成十死無生。正是因為如此，不可能瞞過林寧，林謹(jǐn)才想著坦白。

    林謹(jǐn)面色一白，“孫兒不敢！”

    林寧看了他好一會兒，見他確實沒有自作主張，一意孤行的意思，這才緩和下來，長嘆一聲，“你從小就懂事，不論是讀書也好，做人也罷，都是我們的驕傲。你是家里的長子，也是你父親教養(yǎng)的最是用心的。小時候，你的功課學(xué)問即便再平常不過的，你父親也都會親自查閱。等你大些，更是帶著你出門應(yīng)酬，甚至不避諱你出入書房，還拿朝廷邸報奏折來教你。這些，你是見詢哥兒有過，還是譯哥兒有過？”

    林寧目光灼灼地看著林謹(jǐn)，“你可當(dāng)真明白什么是‘長子’？世家大族，為何要講究長子嫡孫？而如今，你非但是長子，還是世子！”

    林謹(jǐn)身子一震，沒來由地將背挺直了幾分，便是之前林寧再嚴(yán)厲的訓(xùn)斥也不曾讓他覺得有如此壓力。

    “你父親為何要為你請封世子，我以為你明白的。你也應(yīng)該明白。若是你父親……他……若是……”林寧只覺得自己舌頭打顫，有些說不出來，緩了半晌才接著道，“即便你不說，我大約也猜得到一些。以你的性子，不可能得到甄家的消息就如此莽撞要回?fù)P州，你有此舉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如海他……他……”

    眼見林寧聲音顫抖，身子搖晃，林謹(jǐn)嚇了一跳，因林寧不曾開口，他也不敢起身，只得跪行了兩步握住林寧放在膝上的手，“祖母，我……父親他……他不一定……”

    不一定什么？連他自己都不能確認(rèn)。想要安慰林寧卻連自己都安慰不了。要說林如海沒事嗎？可他當(dāng)真沒事嗎？

    林寧深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便是有萬一，還有保命丸在呢！她努力鎮(zhèn)定下來，接著道：“你也不必特意安慰我，揚州什么情況，我們都清楚。若當(dāng)真到了最壞的一步，你父親有個萬一，而你又……你可有想過林家？”

    “自古長幼有序，若沒有你，這侯爺?shù)奈蛔幼匀皇窃兏鐑旱?，可是以詢哥兒的性子，你覺得他能勝任得了嗎？他當(dāng)真能挑起整個家族的責(zé)任嗎？還是你想讓我亂了長幼，把這個位子給譯哥兒？”

    “先不說賈家就是長幼尊卑亂了才闔府亂了。詢哥兒和譯哥兒也不能同他們比?？杉幢闼麄兌际呛玫?，不會因此兄弟之間生了嫌隙，譯哥兒也確實有這份才德，可譯哥兒的身子呢？在這樣的壓力和重?fù)?dān)面前，你覺得他的身子能撐得住幾年？”

    “再剩下就只有諾哥兒，先不說因他是幼子，這些年我們對他確實松散了些。即便我現(xiàn)在再來嚴(yán)格抓他的學(xué)業(yè)，重點培養(yǎng)他。可他如今才六歲，誰能知道他往后是否一定能成才？即便他能，你有沒有想過，我一把年紀(jì)了，還能不能教導(dǎo)到他成才的那一天？”

    見林謹(jǐn)身子又是一震，林寧也有幾分不忍，可她必須下猛藥，把話說清楚，否則她真的怕他會背著她去送死??！

    林寧頓了頓，言道：“當(dāng)年你祖父去世的時候，你父親也不過比如今的諾哥兒大上三歲。林家四代列侯，家資豐厚，誰能不眼紅？尤其只剩了我們孤兒寡母，別無助力。我當(dāng)時尚且年輕，還能護得住，可如今我已經(jīng)……”

    “況且現(xiàn)在的林家不能和當(dāng)年相比。當(dāng)年林家不曾入仕，你祖父雖享有盛名，卻并無仇敵。即便如此，我們也是捐贈給族中大批財務(wù)，退避姑蘇，低調(diào)行事，多年不出，才得保平安。等到你父親能扛得起這個家。如今不同，你以為皇上手里的這把刀是這么好當(dāng)?shù)膯?？?/br>
    “當(dāng)年在京之時，戶部欠銀一案，你父親就已得罪了一批人。這些年在江南，他鐵腕手段，觸碰了多少人的利益？在加上這幾年皇子們漸大，來自各方的拉攏。你父親雖未曾投靠誰，可便是不投靠才更讓人覺得可恨。你以為那些皇子可全都是有胸襟氣度的嗎？”

    “現(xiàn)如今是因為你父親的地位尚在，有皇上作保，他們不敢動，也動不了。而一旦你父親去了呢？你以為你父親為你請封世子是想做什么？他是為了保林家！”

    “你是三元及第，有才華，有能力，趁皇上對我們家還有余韻，必會重用你。只需皇上重用你，你就能立的起來。只要你立起來了，那些人就要忌憚三分，不敢妄動?！?/br>
    “可若是沒了你父親，沒了你！咱們家沒有能成為那把刀的人，皇上的余韻能維持多久？當(dāng)年你祖父去世，我們家尚且能退！可如今我們是只能進，不能退！一退便是萬丈深淵！你到底明不明白！”

    說到此處，林寧心中有躥出一股火，將手從林謹(jǐn)手里抽出來恨不能扇他一巴掌，到底是忍住了，只是指著他的鼻子道：“你若是不在乎這些，不在乎林家的身死，不在乎弟弟meimei，不在乎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在乎未晚年紀(jì)輕輕就喪夫守寡，更不在乎她肚子里尚且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你就去！只管去，我絕不攔你！我只當(dāng)林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

    這話不可謂不重。林謹(jǐn)背脊僵硬，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來。

    “祖母！我……我……”林謹(jǐn)張著嘴，卻覺得被什么東西堵在喉頭一樣，開不了口。

    林寧一嘆，“祠堂跪著去！自己好好想想，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起來！”

    林謹(jǐn)雙唇顫抖著，想要說什么，可到最后還是只應(yīng)了一聲，“是！”

    林謹(jǐn)一走，林寧這才讓人進來收拾，姚黃見林寧面色蒼白疲累，什么也不敢問，只拿了個富貴花開的大紅迎枕墊在林寧的背后，讓林寧靠著閉目養(yǎng)神。

    沒過多久，大爺不知做了什么惹怒了老太太的事情就傳的滿府都是。府里幾個孩子也全都知道了。想瞞也瞞不住啊。雖說遣走了下人，外頭守著的只聽到林寧的怒罵，聽不清究竟罵些什么，可這已經(jīng)很說明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