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鎮(zhèn)條件有限。城里會好很多。再說……”林寧一笑，“我出來時(shí)間已經(jīng)很久了。蟠兒和寶釵怕是想我得緊?！?/br>
    這一說，薛松才閉了嘴。想到家里的小少爺小姐，呵呵應(yīng)了。薛松是個辦事效率很高的人。不到半個小時(shí)，林寧就已經(jīng)躺在了溫暖的馬車?yán)铩？粗约荷硐氯彳浀拿薇缓蛻牙锏呐瘔?，林寧只覺得這可比呆在簡陋的客房里要舒服多了。

    西北入關(guān)，一路南下，到金陵時(shí)，足足花了一個月。

    馬車咕嚕咕嚕地走在金陵的青石道上。許是覺得終于回家了，薛松連同其他下人都洋溢著一份喜氣，便是不說話，面上也帶著幾分雀躍。

    “小爺請你喝酒是看得起你，拿你的作業(yè)是你的榮幸，你別不時(shí)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道稚嫩的童聲傳來，十分的熟悉。林寧皺了皺眉。薛松渾身一震，他坐在馬車車轅上，早就看到了，是……自家小少爺。

    薛松下意識地想要下車，卻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回過頭去，便見林寧面色鐵青，硬著頭皮說：“老爺，許是……許是那人欺負(fù)大爺，不如奴才去瞧瞧？”

    林寧不置可否？欺負(fù)？在金陵的地界，只有薛蟠欺負(fù)別人的份，哪有人敢欺負(fù)了他？說什么去瞧瞧，怕是想去救場吧。

    林寧一句話也不說，讓車夫停了車，便跳了下來。只見前頭河邊，幾個小廝將一個七八歲的男童困在中間。薛蟠一腳踹過去，“給我打！說誰恃強(qiáng)凌弱，仗勢欺人呢！我就是恃強(qiáng)凌弱，仗勢欺人又怎么樣！你能奈我何！”

    “給我打！”

    有了薛蟠這一聲號令，小廝們一哄而上。那男童雖有些蠻勁，可到底年紀(jì)還小，沒兩下就被人打到在地，卻十分有骨氣的抱著頭，便是面對眾人的拳打腳踢也悶聲不吭。

    林寧眼睛一瞇，這伙小廝年紀(jì)也不大，平均十一二歲?？蓞s是打人的好手，一拳一腳哪兒疼往哪兒踢。那熟練度，想來這種事情沒少干。林寧突然想到薛蟠雖如今小小年紀(jì)，卻已經(jīng)慣會稱王稱霸。

    薛嶺成親不晚，可子嗣來得卻晚。薛蟠是薛嶺和薛王氏成親十年后才盼來的，自然疼之寵之，尤其薛王氏，因得了這個兒子才越發(fā)有了底氣。否則即便她身后有王家撐腰，也多的是人說嘴說舌。因此不免對薛蟠就更加寶貝了。

    尤其在金陵這等地方，早年也一樣祖籍金陵的四大家族，賈史王薛，其余三家這幾代都搬去了京城，金陵唯留下了薛家。自然儼然成了薛家的天下。在自家的地盤上，誰人見著薛蟠都是捧著敬著，這樣的環(huán)境，越發(fā)使得他自覺高人一等，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偶爾有那么幾個不識相的，總會被他收拾了。

    他收拾的方式也簡單，直接讓小廝將人打一頓。人家越是打的疼了，叫的歡，他越高興。一兩次后，小廝們也摸準(zhǔn)了自家這位小爺?shù)钠?。打人就專往最疼最要害的地方打。這樣人才會嚎叫得越大。

    林寧不免想到原著里面那場人命官司。有這樣“訓(xùn)練有素”的小廝，長期作戰(zhàn)下來，不出人命都難了吧？

    林寧越想越是火大，面色黑得能滴出水來。薛松嚇了一跳。往常薛蟠也有同人打架的時(shí)候，不過都是事后才知道。太太護(hù)著，老爺想著男孩子調(diào)皮些，打打鬧鬧的難免，讓人送了禮物陪個罪了事?？蓮膩頉]見過現(xiàn)場啊。誰知今日居然被抓了現(xiàn)場。

    薛松覷了林寧一眼，這絕對是怒極的模樣啊，忙不迭喊了一聲：“大爺！”

    薛蟠回頭見了自家老爹，面上一喜，“爹，你回來……”瞧見林寧面色陰沉，最后一個“了”字應(yīng)是吞了回去。

    小廝們發(fā)覺不對，也停了手，一個個退到角落里盡量壓低存在感。那被打得人掙扎著撐著墻爬起來，面露不忿。

    林寧看了眼不遠(yuǎn)處河邊的樹，言道：“薛松，去找根樹枝來?！?/br>
    薛松不敢不從，從樹上折了一段遞過去。林寧拿在手里掂量了兩下，還行。便對薛蟠道：“過來！”

    薛蟠暗道不好，猶豫著不肯過去，指著那男童說：“爹！不是的，是……是他偷我的東西，我才……我才找人教訓(xùn)教訓(xùn)他！”

    說謊都不會說??！

    “那你說，他偷你什么了？”

    薛蟠一愣，到底年紀(jì)小，本來就是情急之下隨口找的理由，哪里想的這么周全。他正想著尋個什么東西好，卻誰知林寧上前兩步，一棍子已經(jīng)朝他的屁股抽了過來。

    薛蟠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林寧又是一棍子。薛蟠嗷嗷直叫，本能拿手去護(hù)，卻連手上也被抽了幾下，捉襟見肘，想躲可還沒來得及躲過去又被林寧抓了回來。

    “爹！我真的……真的是他偷了我東西！他偷了我的玉佩！對！偷了我的玉佩！”

    林寧心中好笑，喊聲雖大，卻半點(diǎn)聽不出慘烈，可見打得不疼。也是，這大冬天的，穿的多，她還得顧忌著不能往厲害處打，孩子是要教訓(xùn)，卻也不能把他真打壞了。他這一扭一扭，左右抱頭的，倒是真讓她掣肘，不敢下死手，能疼到哪里去。

    林寧心中一凜，干脆將手頭的樹枝一扔，朝薛松道：“找根細(xì)一些的來?！?/br>
    薛松忙應(yīng)了，細(xì)一些的好，大冬天的，大爺?shù)耐庹质菉A著棉的，里頭也穿著好幾層衣服，想來傷不了什么。于是麻利地尋了來。

    林寧得了手，一把擰著薛蟠的后衣領(lǐng)，將他直接按在旁邊的石墩上，三兩下扒了他的褲子。這一手太過迅速，薛松看傻了人。

    啪啪啪！

    林寧一下比一下抽得很！沒了衣物的護(hù)持，直接抽在rou上，這同方面隔著衣服打可大不一樣。尤其薛蟠還不到七歲，力量有限，如今被林寧按住，是半點(diǎn)動彈不得。林寧也不怕他一動打錯了地方。他這小胖墩，身上rou多，屁股上rou更多，一下下抽下去，最多打的屁股開花，不至于打壞了打殘了。

    林寧沒了顧忌，薛蟠可就慘了。這回的喊叫可真是一聲比一聲凄慘。也不再喊著人家偷了他玉佩了，只叫著爹爹饒命。見叫爹爹沒用，又叫起娘來。后來大約是想起薛王氏壓根不在場，救不了他，干脆叫起了“松叔”。

    “老爺手下留情啊。老爺，大爺還小呢！便是做錯了，好好教就是。老爺?！?/br>
    林寧置若罔聞，沒一會兒，薛蟠細(xì)皮嫩rou的屁股就見了血，面色也白了下來，滲出細(xì)細(xì)密密的汗。聲音也弱了下來，可見疼得太厲害不太喊得出來了。

    “說，他是偷了你玉佩嗎？”

    薛蟠壓根已經(jīng)沒腦子想林寧這問話的用意，只覺得未必是自己找的玉佩的理由不好，轉(zhuǎn)口到：“不是，不是，是……是徽硯。”

    這話一出，屁股上又遭了更厲害的一擊。

    薛蟠忙不迭又改口，筆墨紙硯說了個遍，可落在屁股上的打卻一記比一記重。薛蟠面色發(fā)白，薛松瞅著他這個樣子，又見屁股上的鮮血已經(jīng)順著褲管流下來，石墩上都是。再顧不得主仆尊卑，上前抓住林寧的手，跪求道：“老爺，老爺！大爺他受不住了！”

    林寧轉(zhuǎn)頭去看薛蟠，這才發(fā)現(xiàn)薛蟠滿頭大汗，面色嘴唇一片慘白，便是求饒的聲音也已經(jīng)細(xì)弱地險(xiǎn)些聽不到。雖然恨他到這種地步只知道找借口，冤枉別人，還不知認(rèn)錯，卻到底住了手，將手里帶血的棍子扔了出去。

    薛松見狀，忙將薛蟠從石墩上抱了下來。薛蟠落了地，可兩腳卻已經(jīng)站立不住，顫顫巍巍，發(fā)著抖只能靠在薛松懷里，人已經(jīng)迷迷糊糊暈了過去。薛松看著他那差不多滿是鮮血的屁股，想要給他把褲子穿上卻又不敢。若是沒穿褲子還好，若是這褲子一穿上去，等著血干了黏在一起，到時(shí)候要脫下來就難了。

    可若是不穿，一來，這大冷的天又帶著傷，吹了風(fēng)不好。二來雖然還是個孩子，但也是個爺們，這一直讓人瞧著怎么行。

    正猶豫不知如何是好之時(shí)，卻見林寧將自個兒身上的斗篷脫了下來給薛蟠團(tuán)團(tuán)裹住，一把將薛蟠抱起上了馬車。等小心讓薛蟠趴在車內(nèi)，盡量不扯到他的傷口，林寧這才掀了簾子吩咐，“薛松去藥華堂尋耿大夫，讓他來府里一趟，把大爺?shù)那闆r和他說一說，讓他把最好的傷藥拿過來。薛柏留下?！?/br>
    林寧忘了撐著墻壁站著已經(jīng)明顯被他訓(xùn)子這一幕嚇傻了的男童，“看看他傷勢如何，送他去醫(yī)館。醫(yī)藥費(fèi)薛家負(fù)責(zé)。順便將今日事情的來龍去脈問清楚?！?/br>
    說完與車夫說了句“回府”便放下了簾子。

    車內(nèi)，林寧小心地將薛蟠的褲子全部脫掉。剛才打他的時(shí)候是為了方便，只脫到膝蓋窩處，這會兒又不適合再穿上去，一直這樣總不是個辦法，不如全部脫了，反而好些?？傻榷济摿擞信滤?，將車內(nèi)的湯婆子都塞過去，又從車內(nèi)翻出一床棉被給他蓋上。

    等到了薛府，林寧直接連同棉被一起將薛蟠整個打橫抱起送入了屋。薛王氏早得了消息趕過來，等掀開棉被看到那傷勢，險(xiǎn)些沒暈過去。

    “老爺怎么這么狠心，蟠兒還小呢。下月才七歲，多大點(diǎn)孩子，便是做錯了什么，也不該……不該下這么重的手??！”

    林寧眉宇緊皺，什么叫做還??？她不免想到后世人人吐槽的那句“他還是個孩子”。偏偏今日薛王氏和薛松都拿“薛蟠還小”這類異曲同工之妙的言論來同他說。

    小就能無理取鬧？就能隨意打人？就能無法無天？

    “還小？你不妨去問問衙門，看人家判殺人犯的罪會不會因?yàn)槟钪臃高€小就放過了！”

    這個世界可沒有未成年人保護(hù)法，更沒有十四歲以下不承擔(dān)刑事責(zé)任的說法。

    薛王氏一震，“老爺怎么能拿蟠兒和那等殺人犯相比呢？”

    “他現(xiàn)在是還沒殺人。等他殺了人的時(shí)候就晚了。都說打小看大，三歲定終身。正因?yàn)楝F(xiàn)在他年紀(jì)還小，還能扭轉(zhuǎn)得過來才要狠狠教。等他大了定了型，便是想教怕也教不了了。”

    薛王氏錯愕，“老爺，你不是也常說，男孩子調(diào)皮些，打打鬧鬧常有的嗎？”

    “他這是打打鬧鬧？”林寧神色一凜，正待要再說，便聽見外頭說，耿大夫來了。

    林寧只得閉了嘴，將耿大夫請進(jìn)來，讓耿大夫查看傷勢，為薛蟠看診。耿大夫一看那傷，手不免抖了抖。薛松來請的時(shí)候，只說傷得有些重?？伤姥覍ψ约疫@位大爺有多溺愛，他們所謂的重或許也不過如此，因此他并沒怎么放在心上。誰知道這回還真是下了狠手。

    耿大夫默默看了林寧一眼，也不多嘴詢問，該怎么做怎么做，只遵循自己醫(yī)者的本分，讓人尋了熱水來，先清理了傷口，上了藥，把了脈，開了方子，言道：“小公子的傷頗為嚴(yán)重，好在都是皮外傷，沒什么大礙。只是這幾日得小心伺候些，莫要感染了。外敷的傷藥一日三次，內(nèi)服的一日兩次，三碗水熬成一碗。小公子畢竟年紀(jì)小，這兩日恐會有些發(fā)熱，我單留了一張藥方。薛老爺不妨派人都抓了拿。若是未曾發(fā)熱倒不會吃。若是真發(fā)熱了，再讓人去熬也使得。”

    林寧一一記下，見薛王氏在側(cè)，倒也不必?fù)?dān)心丫鬟伺候不精細(xì)了，便親自送了耿大夫出去?；貋頃r(shí)，正好薛柏也回來了。

    “那男孩是書院的同窗。聽說在書院功課很好，經(jīng)常受夫子夸獎。這次夫子布置了詩文功課，得了首名的有獎勵。大爺聽說他寫好了，便搶了過來當(dāng)自己的。結(jié)果他當(dāng)眾戳穿了大爺，讓大爺在書院丟了臉。大爺便……”

    薛柏也想向著薛蟠說幾句，可真是還真不知道怎么“向”，何況上頭林寧發(fā)話，需得實(shí)話實(shí)說。他這還是簡化了的。后頭實(shí)在沒敢再說下去。可林寧卻明白了。

    薛蟠小孩子心性，想出風(fēng)頭，偷了人家的詩文去拿第一，被人揭穿惱羞成怒，尋了請人喝酒的由頭把人逼出來揍一頓。

    呵！還真是出息！

    林寧只覺得他這一頓打半點(diǎn)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