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一嘆，看了面前的蘇嬤嬤并幾個丫頭，想來他們也不會讓他歇在這里。他本也不是王子勝，歇了也尷尬，于是揮了揮手道：“不必往外院去，扶我會懷光院吧。”

    在云苓的攙扶下走到廊下，被林寧遺忘了的翠姨娘便沖上前來，一把抱住了林寧的大腿，“大爺，大爺，奴婢萬不敢對大奶奶不敬。奴婢也是太過擔(dān)心大爺，這才說漏了嘴。奴婢哪里敢害大奶奶，大爺！還請大爺給奴婢做主??！”

    第76章 王子勝3

    蘇嬤嬤氣得全身發(fā)抖，之前只顧著沈氏，倒是忘了這賤蹄子。明知道沈氏身子重，胎象還不太好，偏在沈氏跟前說話沒個把門，故意把消息透給沈氏。這頭闖了禍，便趁大家慌亂的時候，跑得沒了影。怎么早不見她過來請罪，晚不見她過來請罪，偏偏在前院送來消息說大爺無礙了之后過來？

    這是做給誰看呢！

    做主？做的哪門子的主！說的好似沈氏多冤枉了她一般！

    “翠姨娘不妨先回去吧。大奶奶好容易順利產(chǎn)下姐兒，院子里一團(tuán)亂，怕是顧及不到翠姨娘。便是翠姨娘不顧念大奶奶，也得顧念著點(diǎn)大爺啊。大爺這會兒身子還沒好全呢。方才清和才讓人傳了話來，大夫說了，大爺不宜勞心，得好好休息。翠姨娘便是要請罪，也得等大奶奶和大爺身子都好些了再說吧?！?/br>
    幾句話不聲不響地將翡翠刺了回去。明確告訴林寧，沈氏壓根沒處置也來不及處置翡翠，翡翠這又是跪又是哭又是訴冤的，明顯目的不純。

    翡翠面色一僵，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大爺，奴婢……奴婢……”

    林寧神色淡漠，“你既自稱奴婢，該知道自己是誰的奴婢。”

    翡翠大睜著雙眼，兩頰緋色褪去，白了一層。

    大魏的規(guī)矩，若是良家女子為妾室者，可自稱妾身。而若是身契都在主人手里的奴婢，便是主子做主開了臉，得了下頭人一句“姨娘”的稱呼，除非將身契發(fā)還，否則，你就永遠(yuǎn)都只是奴婢。

    是誰的奴婢……誰的奴婢……她的身契都在沈氏的手里……

    翡翠身子一晃，臉色又白了一層。

    林寧轉(zhuǎn)頭同蘇嬤嬤說：“大奶奶需要好生休養(yǎng)，別什么事都讓她cao心。若是奴婢不好使，不聽話，或是看不順眼的，直接打發(fā)了就是。要有那等耍心機(jī)反過來對主子使手段暗害的，打死了了事?！?/br>
    翡翠心神大震，打死了……打……死……了……

    “大爺！大爺，奴婢錯了，奴婢知道錯了。大爺給奴婢一次機(jī)會?！?/br>
    翡翠雙手雙腳爬過去，林寧皺眉側(cè)身一避，淡淡道：“我乏了，回房吧?！?/br>
    云苓愣了半晌回過神來，上前扶住林寧，往懷光院走去。翡翠的哭喊縈繞耳側(cè)，云苓手心里泛著汗，打死了……

    一條人命，卻端得說的云淡風(fēng)輕，彷如不過是在說“今日吃了什么”一樣。

    云苓忍不住回頭看了翡翠一眼，翡翠此時痛哭流涕，卻是真真正正地痛哭，而并非方才做戲一般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身子趴在泥地里，伸手想要留住林寧，卻怎么呼喊都留不住。一身藕色的衣裙染得滿身泥土，一張俏臉哭花了去，哪里還有往日的顏色。

    云苓心頭一顫，抬頭望了林寧一眼，只見他看著前方，面色平靜無波，半點(diǎn)回頭的意思也沒有。心下不免唏噓。

    想當(dāng)日，翡翠被開臉做姨娘的時候，多少人艷羨，然而如今……如今……

    云苓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扶著林寧進(jìn)院的，也不知是如何伺候他的，在她將林寧扶到床上，仔細(xì)掖好被角之后，林寧開口道：“大奶奶這胎并不大好是府里眾人皆知的，大夫早有叮囑需得好生照看著。我中毒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叫她知道。這次是她和姐兒運(yùn)氣好，母女平安度了過去，可生產(chǎn)時有多艱險，你在院里伺候難道不知道？”

    云苓身子一顫，抬頭看著林寧。

    “世人皆有憐憫之心，卻也要看是對誰。若是有人砍了你一刀，你命大沒死成，難道他便算無罪了？”

    云苓唬得面色煞白，撲咚一聲跪了下來，“奴婢知錯！”

    算起來云苓本是伺候王子勝的丫頭，王子勝成親后便一邊伺候王子勝，一邊也伺候沈氏。這樣的身份大多是通房丫頭的配置。云苓好的一點(diǎn)是，她沒有別的心思，大約是自幼受奴性教導(dǎo)，她不像其他人一直想著怎么爬床。對于是否“上位”這等事，她一直是聽命的思想。

    若是主子抬舉她，她會接受。若是主子不主動安排，她也不會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只一心做好自己份內(nèi)的事。

    林寧看了她一眼，揮了揮手，“起來吧！去看著翡翠，她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br>
    云苓一愣，竟有些不大明白林寧的意思。林寧并沒有打算解釋，云苓也不問，接了命令退出去。

    次日一早，林寧在丫頭的伺候下梳洗過，云苓便進(jìn)來稟報。

    “昨兒大爺雖發(fā)了話，卻沒直接說要處置了翠姨娘。大奶奶睡過去了，蘇嬤嬤不敢自專，只讓翠姨娘回去了。翠姨娘連夜去找了二奶奶，似是想讓二奶奶求情。二奶奶沒見她，讓丫頭把她請了出來?！?/br>
    林寧點(diǎn)頭，又問：“出事之前，翠姨娘有沒有和二奶奶或者二奶奶身邊的人見過面？”

    云苓略感訝異，“大爺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王家對待女兒素來不看重，教養(yǎng)缺乏，甚至這一輩中的兩個女兒都只當(dāng)做是家族聯(lián)姻的工具。因此才導(dǎo)致了以后一個王氏的膽大心狠，一個薛王氏的無能。但王家對兒子全然不同。連帶著為兒子找的媳婦，不論是沈氏還是閔氏，都稱得上世家做派。

    王家風(fēng)骨氣節(jié)雖與林家截然不同，但治家馭下還是很能耐的。內(nèi)院勾心斗角難以避免，但卻和后來如同漏斗一般的賈家不能比。

    這樣的環(huán)境，有外院的吩咐，若沒人故意將消息透露出去，有心攛掇，他不信一個身契尚在沈氏手里，由沈氏抬舉起來，在府中無別的靠山更沒什么寵愛的小姨娘能知道消息，又能有那個膽子借此故意刺激沈氏。

    云苓倒是并沒有多想，說完后便覺得自己太過冒失，低下頭去，言道：“翠姨娘和二奶奶身邊的銀杏jiejie交好。昨兒兩個人在一處說了好半晌的話。”

    真相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林寧擺手，“你去看看大奶奶那邊怎么樣了。若是大奶奶精神還不錯，便告訴蘇嬤嬤一聲，我昨日說的話是當(dāng)真的。”

    翡翠不能留，也沒必要留了。便是留著翻出了真相又如何？閔氏并不曾出面，更不曾說什么做什么。最多也不過是舍了一個銀杏。一個丫頭罷了，沒有銀杏，也有金杏。

    林寧一嘆，打開門正要出去，便見王仁小小的人兒跪在院子里磕頭。林寧愣了一會兒。王仁見林寧出來，面上一喜，爬起來撲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貼著林寧的大腿，拉著林寧的手道：“父親沒事了嗎？”

    林寧低頭，看著眼下這個不足三歲的小豆丁，突然明白，如今的王仁還不是那個王仁?，F(xiàn)在一切都還早。要說王仁小時候，也是由王子勝教導(dǎo)的，雖算不得聰慧有加，卻也并非是頑劣不堪的性子。奈何王子勝死的太早，彼時王仁不過六歲。偏偏沈氏產(chǎn)后傷身，再受了打擊也相繼去世。

    六歲后跟著王子騰，在王子騰和閔氏有意無意地引導(dǎo)之下，能不長歪嗎？王仁若不長歪，這可是王家的嫡長孫！

    想通了關(guān)鍵，林寧倒是將心里那點(diǎn)對原本的王仁的印象拋開了去，摸了摸王仁的頭，“父親沒事。仁兒方才在做什么？”

    “請安。他們不讓進(jìn)去?！?/br>
    林寧轉(zhuǎn)頭看向跟著王仁的奶娘。奶娘忙解釋道：“哥兒想給大爺請安，只是大爺剛遭了罪，老爺內(nèi)院外院都傳了話，大爺需安心休養(yǎng)。奴婢怕擾了大爺，便讓哥兒在院子里給大爺磕個頭，也算是盡了哥兒的心意。”

    王仁柔軟鮮嫩的小手抓緊了林寧，“他們說父親病了，母親生了meimei也病了?！?/br>
    這么大的孩子，哪里懂什么中毒的事，也只能告訴他是病了。

    “仁兒害怕。嬤嬤不讓我進(jìn)去瞧母親。父親，我不要meimei了，我只要父親和母親?！?/br>
    林寧有些驚訝，再過兩個月才滿三歲的孩子，已經(jīng)能將話說得這么利落。又有些心疼。他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下人也不會告訴他，可孩子最是敏感，他能感覺出周圍的氣氛，大約也有那點(diǎn)意識到父母差點(diǎn)都沒了。他不明白為什么會沒了，只當(dāng)都是因?yàn)樾eimei。

    王仁將他的衣袖抓得忒緊，臉上既害怕又擔(dān)心，雙眼盈水，眼淚在框里打轉(zhuǎn)，看著王仁，不敢掉下來。

    林寧心一軟，彎身將他抱起來，“不怕！父親在，母親也在。母親是生了meimei累著了，需要休息。仁兒也不想打擾母親睡覺，是不是？”

    王仁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寧一笑，“那以后若是母親還在休息，仁兒就去看看小meimei，幫母親照顧meimei，這樣母親就不會那么累了。”

    王仁小臉兒雀躍起來，他可以幫到母親啊。竟然是有一種被予以重任的感覺，有林寧的安撫，方才那點(diǎn)害怕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這會兒竟是握緊了拳頭鄭重其事道：“好！我會照顧好meimei的?！?/br>
    不過抱了這么一會兒工夫，林寧竟是覺得有些吃力，身子一晃，好在沒將王仁摔下來。奶娘倒是嚇了一跳，忙將王仁接過來，“大爺！”

    林寧擺手，“不妨事，休息幾天就好?！?/br>
    畢竟是清除了余毒，雖然那些癥狀都是他有意為之的，可到底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怎么也得養(yǎng)幾天才行。

    經(jīng)了這么一出，奶娘也不敢再讓王仁呆著了，林寧好生又安撫了一通，好不容易將王仁騙走了，便見云苓來報說：“清和求見大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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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猛死了，用一把柴刀自盡的?！?/br>
    “昨天深夜時分，二爺去過一趟柴房?！?/br>
    曹猛關(guān)在柴房，柴房里有柴刀本不奇怪。但是，有王子勝的話在前，白章關(guān)人時早已將場地清了個干凈，以他行事的謹(jǐn)慎，怎會留下柴刀這么一個漏網(wǎng)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