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陸淵沉默了一陣子，才低聲問道：“怎么了？有什么緊急情況嗎？”

    這時，夏炎眼神一飄，瞥見了后視鏡中的自己，當即怔住了——鏡中那人臉色慘白如紙，眼底泛著血紅，那戾氣深重的眼神，與他沒收毒品時，毒癮上來的癮君子看向他的眼神別無二致。

    他滿腦子被一個聲音重復(fù)著拷問：這是我嗎？

    夏炎閉著眼緩了好一會，將原因歸結(jié)為最近沒有煙抽所以比平常暴躁，才接著說：“在Nine的電腦里找到點東西想讓你看看，有空見一面。嗯……還有，你會做飯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陸淵在低聲輕笑，不過他并沒有回答，只說了句：“我現(xiàn)在不方便講話，短信聯(lián)系?！毕难走€沒品出個所以然來，就匆匆掛了電話。

    在陸淵的指導(dǎo)下，夏炎在超市買了一些熟食和做起來比較簡單的材料，以及一本正經(jīng)菜譜，才心滿意足地回家研究了。

    第17章傀儡師（8）

    誠州區(qū)地處東北，面積廣闊，下轄十幾個二級行政區(qū)，誠州市因為臨海，算是其中比較發(fā)達的一個。不同于其他城市，誠州的冬季寒冷而漫長，又因臨海的緣故，暖濕氣流跨海而來，總是多雨的。

    夏炎依稀記得在警隊值班室過的幾個年，都是下著瀝淅小雨的。

    有一年，幾個小混混趁著店家回家過年，洗劫了幾個小商店。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拿的武器應(yīng)有盡有，比隊里管制刀具科普展板上畫的那幾樣還要齊活。夏炎出完警回去時，一身警服已經(jīng)全濕透了，就著血漬粘在皮膚上，頭發(fā)也已濕透，嘴角帶著一點血跡，眼神兇狠，整個人像一頭沒理順毛的獅子。他就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回了支隊，把特意來看他的鐘晴結(jié)結(jié)實實嚇了一跳。

    鐘晴的突然出現(xiàn)其實把夏炎也嚇了一跳，她應(yīng)該和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過年的，卻在空無一人的支隊大廳等著他。夏炎見鐘晴臉色慘白，才意識到自己模樣可能不大英俊，他一揚唇角，露出一個十分標準地讓人安心的微笑：“晴晴，你怎么來了？來看我——”

    若不是他話沒說完就徑直倒了，那笑容確實能起到作用的。

    夏炎意識模糊間，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那人心跳很快，胸膛溫暖異常。

    再醒來時已經(jīng)在醫(yī)院，鐘晴守在他身邊，他緊緊抱住眼前這個滿臉擔憂的小女人，心想她真的是愛他的，這么瘦小的身軀，居然能在他暈倒時激發(fā)出這么大的潛力，把比自己重三四十斤的男人抱起來送到醫(yī)院。

    夏炎很少會夢到這些舊事，剛一睜眼，就被窗外明亮的日光撞了個正著，他起身拉開紗簾，這一年的大年三十，竟然日光傾城。

    夏炎拿出手機，指尖在鐘晴的名字上來回劃拉了好幾遍，按下了撥號鍵。

    這次回應(yīng)他的卻不是那個只會說“您所撥打的已關(guān)機”的冰冷女聲，鐘晴接了電話。

    她只是聲音地平靜說了個“喂”，夏炎卻從中讀出了前所未有的疏離感——她原來接電話的語氣總是雀躍的。

    夏炎對著空氣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新年快樂，我的——公主?！?/br>
    電話那頭鐘晴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新年快樂。但是，不要再那樣叫我了，我成了別人的公主了?！?/br>
    鐘晴說這話時的語氣平靜得有些陌生，把夏炎本該悲傷的情緒也感染得平靜了。

    夏炎：“能跟我說說嗎？”

    又是一陣沉默，透過聽筒能聽見鐘晴的呼吸聲，夏炎也不說話，只是耐心地等著。

    良久，鐘晴才再度開口：“好，我來說，你聽著就好。”

    “嗯?！?/br>
    “算起來，我們在一起得有七年了，這并不是什么七年之癢，而是早就注定的結(jié)局。我對你算是一見鐘情，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一家小酒吧，那時候陸淵剛畢業(yè)，你們一群人在酒吧喝酒慶祝。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后來，我托朋友去打聽，你的名字，你的年齡，你的學校，你喜歡什么類型的女生，你什么時候會在哪里吃飯，什么時候會從哪里經(jīng)過，等等。聽說你喜歡可愛又活潑的女孩子，我收起高跟鞋和緊身裙，給自己買了很多可愛的衣服，化可愛系的妝容，張口閉口就是“人家”，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心。

    “你喜歡吃甜食，周五總會和陸淵一起去一家奶茶店，你會在那里點一杯奶茶和一份慕斯蛋糕，和陸淵一邊吃一邊聊。對我來說，那里的蛋糕甜到膩牙，奶茶更是像放了漿糊的開水，可我還是每周五都去那里“偶遇”你，終于，你注意到了我。在我提出和你交往之后你很快就答應(yīng)了我，當時我高興得一整夜都沒睡著，后來想想還真是可笑，以這種方式開始的愛情，又能持續(xù)多久？

    “和你在一起的這七年，我沒有一天在做自己。一直扮演著你心目中完美女友的形象，像地球公轉(zhuǎn)一樣圍著你轉(zhuǎn)，你就是我的太陽啊。在你忙的時候，想你想到哭也不敢打電話打擾你，你需要我的時候，馬上丟開一切事情去找你。不過，你好像沒什么需要我的時候，一只手就數(shù)的過來。與你相處越久就越寒心，我曾經(jīng)以為在一起久了，即便你一開始沒那么喜歡我，也會慢慢習慣我在你身邊，最后離不開我的……

    “可是時間好像并不站在我這一邊，七年了，你在意的人還是只有你弟弟一個。你一定不知道，我去誠大任教，動用關(guān)系讓我去帶你弟弟的班級，就是因為能和你多一點共同語言。很可悲吧，這七年我無數(shù)次想要放棄，又無數(shù)次咬著牙堅持下去，我總是自欺欺人，時間久了，你會變的?？墒俏医K歸還是輸了，七年了，你從來沒說過一句喜歡我，愛我……我累了，守著不愛自己的人真的很累，你明白嗎？”

    最后一句的聲音近乎哽咽，夏炎很想反駁一句“我當然是喜歡你的”，可是嘴唇翕動，怎么都沒能把話說出口。

    “你當然不明白，你都沒真心喜歡過誰你怎么會明白。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并不是什么柔弱嬌貴公主，我自小就很要強，不撞南墻不回頭，現(xiàn)在好了，你就是我的南墻。你也不必擔心我，我找到了一個真正把我寵成公主的人，在他面前我不需要任何偽裝?！?/br>
    夏炎習慣性地想掏出一支煙點上，摸了半天啥也沒摸到，只嘆了口氣輕聲回了句：“嗯，知道了，祝你幸福?！?/br>
    在此之前，他從沒想到自己能波瀾不驚地說出“祝你幸?！?。

    夏炎忍不住想，這七年的感情，難道真的如此不堪？

    “對了，反正以后也不會再聯(lián)系了，我再告訴你一些事情吧，你現(xiàn)在還和陸淵有聯(lián)系嗎？”

    夏炎正沉浸在深刻的自我剖析中，隨口答道：“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