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二十，剩余時間一小時四十分鐘。

    “找到了！”一個刑警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激動地說，“找到黑色廂式貨車了，車牌尾號誠Axxxx0，凌晨一點左右從濱海北出口駛出，沿著濱海大道一路向北，往南麓漁場的方向拐過去了，再往里就沒有監(jiān)控了?！?/br>
    何蓉順著他的話戳開地圖，用鼠標在屏幕上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圈，“南麓漁場往北有五家工廠，我看看……一個海產(chǎn)品和一個制鹽的工廠還在正常運營，其余三間都關停了……”

    “查一下這三個關停的工廠和何朝旭的兩個公司有沒有關聯(lián)，”梁頌手里拎著一件皺巴巴的外套，走進來拍了拍張小武的肩，“小武，你留下接著審賀小年，多留點心，他情緒不是很穩(wěn)定——你們幾個，馬上跟我出發(fā)?！?/br>
    第56章向淵之火（9）

    凌晨四點，剩余時間一小時。

    夏林躺在病床上，耳朵里塞著耳機，聽著警方頻道的最新進展，腦子里一幀一幀地放映著幾個小時前在鐘樓經(jīng)歷的畫面。

    跟夏炎預想的相反，陸淵并沒有在夏林這兒吃癟，反倒是夏林，在陸淵面前完全伸不開爪子，除了動腦以外的活兒都不讓他做——也正因為有陸淵在，這次的經(jīng)歷既不驚險也不刺激。

    一樓展廳有一副畫的一角涂上了熒光材料，把畫拿開后有一張印有猜謎游戲的紙和一個手機，想必就是通過這個手機讓陳慕白他們定位到鐘樓的，手機主界面上有一個計時牌，在畫被拿開的同時就開始了二十分鐘的倒計時，計時牌的背景是一個小炸彈爆開的動態(tài)圖，那意思簡單明了，時間到了，背景動畫里的爆炸就會在某個地方發(fā)生。

    猜謎游戲的謎底指向鐘樓的另一個地點，輾轉來到下一個地點之后，又找到了新的謎題，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每個地方都能找到一個提示下一個地點小游戲，猜謎游戲的類別不一而足，數(shù)獨、殘棋、推理等等，跟平常在偵探社玩的小游戲性質差不多，難度一般，主要是用來消耗時間的。

    夏林不知道Zero什么時候迷上了這種倒計時游戲，設計這個游戲的目的想必和綁架鐘晴類似，他的樂趣就在于估算對手解開謎題的時間，規(guī)劃玩家的行動，這能讓他產(chǎn)生一種自己立身于上帝視角優(yōu)越感，愚蠢的人類盡在掌握之中。

    有些人做人做膩了，就想做神。

    不過Zero做神顯然不夠格，他還是低估了夏林解謎的速度，夏林解完最后一個謎題的時候時間還剩五分鐘，把所有的謎題答案聯(lián)合起來看，是一串數(shù)字和字符的組合，正好與鐘樓39層心愿樹洞的編號一致——鐘樓39層有個心愿樹洞，游客們花二十大洋就可以買一張紅色的信箋，把自己的心愿寫上去，折成各種幾何圖案塞到樹洞的小格子里，心愿就可以每天聆聽純凈的鐘聲，接受古鐘的祝福。每個格子都有一個編號，以便游客多年以后再來回顧當年的心愿。

    夏林做出這個推理只花了一分鐘不到，所以他們找到編號相符的心愿樹洞時剩余時間還有三分鐘，接下來只要把小格子里的東西取走，在倒計時歸零前離開就行了。當然，取東西這么“危險”的動作是斷然不能讓夏林做的，陸淵只給了他一個眼神，夏林就乖乖滾到一邊去了。

    夏林原本以為這場毫無波瀾的冒險也在平靜中結束，沒想到這個游戲的設計者比想象中還要無良，陸淵剛剛拿出小格子，就響起了倒計時的滴答聲，他往空蕩蕩的小格子里一看，里面居然安了一個小型炸彈，外殼上還畫了一個笑臉，夏林掏出手機一看，計時牌的倒計時陡降為十秒。

    所幸陸淵一直緊繃著神經(jīng)，一上來就仔細地觀察了周圍的環(huán)境，在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規(guī)劃出了一條十秒逃生路線，把夏林拽到了最近的樓道，成功地避開了最為致命的高溫氣體，不過受沖擊波的影響，兩個人還是被掀飛了一段距離，摔得相當慘烈。

    夏林的后背、胳膊、膝蓋上都纏著繃帶，臉上掛了彩，腰也被橫出來的欄桿狠狠刮了一下，去趟洗手間都得扶著墻——雖然門外有隨時可以招呼的特警，考慮到臉面問題，夏林還是選擇了扶墻。

    陸淵就更不用說，爆炸的時候他把夏林護在內(nèi)側，外傷內(nèi)傷都比夏林嚴重許多，后腦勺不知道被哪里飛來的碎片擊中，頭皮被揭開了一道口子，血把襯衫領子染紅了一大半。饒是如此，他還在確認夏林四肢完好還能喘氣之后，摸出碎屏嚴重的手機，艱難地發(fā)完一條信息才暈倒。

    夏林不知道陸淵在那種情況下還在給誰發(fā)信息，他看了眼隔壁頭上纏著紗布、睡顏讓人揪心的男人，只知道那人不管是誰，都罪孽深重。

    就在夏林預備收回視線的時候，似從陸淵緊抿的唇縫間聽到了一個熟悉的音節(jié)，夏林條件反射地轉過頭，除開頭上不太美觀的紗布，男人側臉的線條幾乎無可挑剔，他眉頭緊鎖，緊閉的雙唇似乎從未張開過。

    夏林盯著那張寫滿痛苦的睡顏自言自語道：“是我對老哥的名字太敏感了嗎？不然怎么聽到他叫了一聲炎……”

    夏林沒能從老哥和陸淵的關系中理出一點頭緒，手機提示音就響了，他摁開看了一速撥通了老哥的電話。

    夏炎的“摸魚”小分隊濕衣服都沒來得及擰干，就收到了梁頌的新指示，夏炎一路超速趕到了南麓漁場，按照何蓉發(fā)來的地址，和當?shù)嘏沙鏊浜?，先行搜查那三個廢棄工廠。

    遺憾的是，工廠里并沒有等待解救的人質，只有領地劃分明確的各類昆蟲和無處不在的灰塵與蜘蛛網(wǎng)。

    夏炎從最后一個工廠出來的時候，頭發(fā)染成了時尚的“奶奶灰”，外套上沾滿了蜘蛛網(wǎng)，臉上的汗和灰相互糾纏，又被他隨意一抹，糊了大半張臉，那模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誠州支隊和公安的人也趕到了，梁頌遠遠地看了一眼癱在臺階上灰頭土臉的幾個人，一時有點分不清誰是誰。

    夏炎拖著死狗一樣的步伐走過來，有氣無力地說：“三個廢棄廠房都搜查完了，沒有發(fā)現(xiàn)人質?！?/br>
    梁頌遞給他一瓶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夏炎還沒來得及擰開瓶蓋，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一看是夏林，他就直接按了免提——凌晨四點多沒有哪個弟弟會閑著無聊給正執(zhí)行任務的哥哥打電話，他肯定是有發(fā)現(xiàn)了。

    夏林有些急促地聲音傳了出來：“哥，馬上去那個制鹽場，我發(fā)現(xiàn)的那個傀儡娃娃頭發(fā)上附著了一些晶體，剛剛化驗結果出來了，就是鹽，還有半小時，時間夠用?！?/br>
    “嗯，好。”

    夏林本想再囑咐幾句，那邊卻草草掛了電話。他在說完“時間夠用”的時候忽然想起來鐘樓時倒計時陡降的畫面，Zero并沒有在游戲規(guī)則里說明這種情況，顯然他不是一個信用良好的布局者。這種行為更像是他給自己留的一個后招，是在游戲不按預期軌道運行、自身處于不利狀況時，啟動的一層防護程序，能讓他重新獲得局勢的掌控權。因此，即便夏炎他們在預定時間內(nèi)解救了人質，也不能保證Zero的后面沒招了，畢竟他還沒達到救出Nine這一終極目的。

    另一邊，一排警車在平常鮮有行車的鄉(xiāng)鎮(zhèn)小路上疾行，車頂閃爍的紅藍燈光幾乎要把整條小路照亮，何蓉的聲音從警車里的公頻傳出來：“查到了，這個鹽場有東西兩個分廠，這幾年經(jīng)營不善把西分廠賣出去了，這個買家就是何朝旭的表妹夫，西分廠的地址我發(fā)過來了?！?/br>
    梁頌剛剛收到何蓉發(fā)來的地址，就看到一輛警車脫離猛地一加速，越到了大部隊的最前面，不用看車牌也知道是誰，然后頻道就響起了夏炎不怎么沉穩(wěn)的聲音：“我知道一條近路，都跟緊了?！?/br>
    話雖是這么說，夏炎一路猛踩油門，愣是把警車開出了飛機的感覺，能跟上已經(jīng)很勉強，更別說跟緊了，楊銘一路緊抓著門上的拉環(huán)都沒敢睜眼，感覺夏炎不是開得太快就是飛得太低。

    西分廠建在一塊未經(jīng)開發(fā)的荒地中央，只有一條一車寬的水泥路通向內(nèi)側，周圍的地皮據(jù)傳聞說是被某地產(chǎn)商買了，但由于資金沒到位，遲遲沒能開工，只是用低矮的圍墻圈了起來，里面的雜草都高出了墻頭，隨著濕咸海風輕輕擺動，枝葉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像極了鬼魅的低語。從遠處看過去，西分廠褪了色的房頂挺立在荒草中央，有點像離群索居的女巫搭建的城堡。

    夏炎直接用警車撞開了西分廠不怎么牢固的大門，院子里醒目的位置停了一輛黑色廂式貨車，車牌與車型都與監(jiān)控里追蹤的那輛車一致。夏炎瞟了一眼車載音響上的時間，離五點只剩十來分鐘，他一個急轉彎把車停在廠房正門口，下了車拔出槍就往大門沖去，其他幾個人也立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