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只是她明明是踩在再脆弱不過的花枝上,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就好像……就好像她沒有任何重量似的。 王惟重被自己這個推辭嚇到了,他開始往房間里面退,然后“嘭”的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 他不安的用身體抵住門,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迅速從門邊退開,又搬過桌椅抵到了門口。 搬桌子的時候他難免注意到了桌上的畫。 是畫的含椒殿外的風景,其中就有剛才那片花叢,花叢不遠處站著一個穿著飛魚服的身影。 王惟重曾經見過清平公主的筆墨,所以他能認出來這就是清平公主的筆跡,但這幅畫上的墨痕卻像是還沒干透似的,看起來很新,作畫時間絕不超過三個時辰…… 可是清平公主明明已經去世多年了啊。 王惟重看著這幅畫越看越心驚。 他想起自己曾經故意讓人不經意的去刺激清平公主,以讓她瘋的更厲害些,他想起自己曾經在清平公主的藥里讓人動的手腳。 越是陷于敗落的勛貴之家,后宅反而越是混亂,王惟重雖然是個男子,可隨著母親在后宅傾軋下求生的那些年月也知道了不少后宅的手法,所以哪怕是慶元帝也察覺不出來,甚至就算查出來也會將之歸結為后宅有人爭寵,畢竟駙馬的通房并不少。 想到這些,王惟重心里越發(fā)后怕起來。 他不信佛,可虧心事做多了難免對鬼神敬畏。 他有些慌亂的把那副畫拿起了放到燭火上想燒掉,就在火光燎起紙張的那一刻,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咚”敲門聲一直響著,就好像屋里的人不給他開門他就一直敲似的。 王惟重被敲的心里一驚,手抖了一下,手就被火燎到了。 王惟重下意識的松了手中的畫,卻發(fā)現這畫根本就沒燒掉多少,就像是因為墨跡還沒干,所以紙不太容易燃起來似的。 王惟重不敢再看那副畫,只緊張的看著門口。 “咚咚咚咚” 門口的聲音仿佛無止境似的。 終于王惟重像受不住了似的,對著門外低聲道,“郡主,當年我不過是喝醉了酒一時鬼迷心竅而已,并沒有冒犯您的意思?!?/br> 門外的敲門聲停了下來。 王惟重見有效,便又繼續(xù)說道,“真的,真的就那一次是我鬼迷心竅,您看我事后也沒有找過您,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您也從沒有提起過,對吧,您若是真的心有冤屈不該找我啊?!?/br> 門外的敲門聲徹底停了下來。 王惟重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還是不敢往門口走。 他不僅是出于對鬼神的害怕,更多的事一種身體的不可控,胸口疼,手腳也越來越僵硬,他覺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再鎮(zhèn)定的人在死亡面前都是慌亂的,他忍不住便把當年的事都說了出來。 說出來之后他卻突然覺得一陣輕松。 他做了什么?他真的沒做什么,不過是喝醉了酒,走錯了地方,認錯了人而已,誰知道最受寵的清平公主居然會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呢? 至于后續(xù)做的那些事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 看著門口沒了動靜,王惟重終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慢慢的捂著胸口呼著氣。 他真的覺得自己的情況很不對勁,他需要去找大夫看一下。 王惟重注視著門口,又等了一會兒,最后求生欲戰(zhàn)勝了害怕,他慢慢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只是還沒走到門口,他就聽到一個震怒的聲音問道,“王惟重,你說你鬼迷心竅做了什么?” 隨著聲音而來的是墻面發(fā)出隆隆的聲音,王惟重隨著聲音回頭便看見了站在一道暗門里的慶元帝。 第61章 爹 在宮中弄出這么大的動靜, 自然是不可能不告訴慶元帝的。 當時慶元帝在聽到含椒殿三個字時周身的氣息就變了變, 但閔劭卻像是毫無察覺似的, 只說著自己曾在調查王惟重的時候發(fā)現他似乎特別在意這個地方。 這個理由自然是亂說的,但慶元帝也無從去驗證,他答應了閔劭讓他去這里調查, 卻又在知道閔劭動手的時候一個人通過暗道來了這里。 當年他把清平安排在這里后便暗中找人挖通了自己宮殿和這里的暗道,所以不僅是王惟重, 就連閔劭也沒發(fā)現慶元帝竟然過來了。 閔劭聽到屋里的動靜, 讓易容成清平公主的人退下, 然后自己帶著其他錦衣衛(wèi)推開了門。 門雖然被王惟重用桌椅擋住了,卻不是推不開。 王惟重面對震怒的慶元帝已經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 此時又聽到門邊傳來動靜,難免心慌的往門口看去。 閔劭沒有理會王惟重,只對著慶元帝行禮道,“見過陛下?!?/br> 慶元帝隨意抬了抬手讓人起來, 一雙眼睛仍舊滿含怒火的注視著王惟重, “說, 你對清平做了什么?!?/br> 王惟重看看慶元帝, 又看看面無表情的閔劭,知道自己這是被算計了, 他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說什么?說毓寧郡主不是您的女兒是我的女兒嗎?說您建這座宮殿是為了圈養(yǎng)自己的meimei嗎?” 他說著哈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陛下啊,陛下, 您沒想到吧,您給別人帶綠帽子,也有人給您帶了綠帽子?!?/br> 王惟重當年既然酒醉之下做出了這種事,事后自然也查了清平公主為何會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當年的清平公主還未過世,慶元帝痕跡也沒有清理的那么干凈,王惟重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也查出了一些曖昧的流言。 這些想法很多年紀大的,甚至皇后太子那邊都曾知道一些,只是有些人不敢當真,有些選擇不在意,畢竟也沒有確鑿的證據,沒有人敢在背后議論慶元帝的不是。 可這一刻王惟重看著慶元帝的表情,同為男人,他知道了慶元帝背后的情緒,他也明白了那些傳言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他知道自己逃不過去了,索性都說了出來。 慶元帝直接伸手掐住了王惟重的脖子,厲聲道,“誰給你的膽子說這種話?” 比起王惟重的養(yǎng)尊處優(yōu),慶元帝還會時常騎馬射箭,體格比王惟重好的太多,王惟重被慶元帝掐住脖子后幾乎無從反抗。 當死亡的窒息感越來越嚴重的時候,王惟重剛才升起的那種破罐子破摔的勇氣又消散了,他掙扎著說道,“皇上,微臣,微臣都是亂說的,微臣剛才是被嚇傻了,皇上,求您饒了微臣。” “是嗎?” 慶元帝看著王惟重臉上幾乎涕泗橫流的樣子,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然后手一用力,王惟重的脖子就軟軟的垂了下來。 就在今天白天還做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門的人卻在此刻如此輕易的失去了氣息。 慶元帝將死去的人隨手扔到地上,視線又掃過在場的閔劭等人。 最后他看著閔劭問,“閔劭,你覺得毓寧是朕的女兒嗎?” 閔劭不知道慶元帝想要什么答案,下唇抿緊了,最后沉聲說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微臣聽說毓寧和清平公主長得很像?!?/br> 慶元帝笑了,“是啊,毓寧和清平公主長得很像?!?/br> 他看著在場的人,輕聲道,“毓寧自然是駙馬的女兒,朕不過是他的舅舅而已,你們說是嗎?” 哪有人敢說不是,所有人紛紛應是,又在心里想著慶元帝會不會滅口。 可慶元帝卻沒有對他們表達任何惡意,他只視線重新落到地上的尸體上,輕飄飄的說道,“這個人就挫骨揚灰吧?!?/br> 挫骨揚灰,這是連尸身,甚至埋葬的機會都不給他。 眾人紛紛被慶元帝的狠厲驚了一下,可慶元帝只是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然后對著閔劭他們說道,“你們把人帶走處理吧?!?/br> 眾人聽到這話一刻不敢多留,立即帶著人離開。 只是大家在走出房門是都不約而同的偷偷看了一眼閔劭的臉色。 算起來清平公主是閔劭的岳母,而剛才提到的毓寧郡主更是閔劭的妻子,據說這兩位夫妻恩愛,還生了一個女兒,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 閔劭臉上平靜無波,絲毫看不出影響,他看了自己的下屬一眼,下屬趕緊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只是等下屬把尸體帶走后,閔劭的眉卻狠狠的皺了起來。 今天所聽到的事他不能說是毫無預料,可是事情的復雜性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沒想到王惟重居然對清平公主做過那種事,而這其中還牽扯出了毓寧的身世。 慶元帝雖然什么都沒有,可作為一個男人,他能明白那種心里永遠梗了點什么的感覺。 他想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離開金陵的事都要越早越好了,一定要趁著慶元帝那根刺永遠拔不出來之前。 只是如今王惟重只是承認了他和清平公主的事,很多事情還不明晰,還需要繼續(xù)調查。 慶元帝一怒之下直接將人殺了,很多事便需要他們通過別的手段調查了,雖然不比直接追問本人來的快,但有了目標后也比像原來似的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好。 閔劭在夜色中帶著滿頭思緒回到了府中。 他原本以為此時毓寧該是睡得正熟,沒想到一推開門卻發(fā)現毓寧正坐在床邊睜著眼睛看著門口的方向。 她眼角還帶著未干的淚痕,一看就是做了噩夢。 看見閔劭她直接赤著腳跑下床來抱住閔劭,什么話也不說,只聲音悶悶的喊著“相公?!?/br> 閔劭摟著她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變得柔和,低聲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br> 毓寧點點頭,甕聲甕氣的說道,“我夢到娘了,她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還有皇帝舅舅,你們都不要我了?!?/br> 閔劭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不知道毓寧為什么剛好會這么湊巧的在今天做這種夢,可慶元帝那邊又確實…… 閔劭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傻毓寧,只是夢而已,我不會不要你的?!?/br> 閔劭注意到毓寧還光著腳,一把抱起她把人放到床上道,“我陪著你睡,不要擔心了,都是夢而已?!?/br> 毓寧這時候想起來自己一醒來就找不到閔劭的慌亂了,她拽著閔劭的衣角問道,“你剛才怎么不在?!?/br> 閔劭此時還穿著外出的衣服,定然不能騙毓寧是起夜了,他便半真半假的說道,“錦衣衛(wèi)那邊臨時出了點事,需要我去一趟?!?/br> 他說完拍拍毓寧的手道,“放心,事情都辦完了,我不出去了?!?/br> 毓寧松開抓著閔劭的手對他說道,“換衣服?!?/br> 換了睡覺的衣服自然就不出去了。 閔劭懂了他的意思,當著毓寧的面將外衣換下來,又讓人拎了水進來,隨意的沖了兩下換上了寢衣。 躺在床上他將毓寧抱在懷里,過了許久后突然問道,“毓寧,你想過你爹應該是什么樣的嗎?” 無論是駙馬還是王惟重甚至慶元帝對毓寧來說大概都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形象。 毓寧沒有說話,就在閔劭覺得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突然說道,“不要駙馬那樣的?!?/br> 她從閔劭懷里鉆出來,認真的看著閔劭道,“你會做一個好爹爹的是嗎?我們要一直對圓圓好,我也會是個好娘親?!?/br> 毓寧從小無父無母長大,對爹早就沒有了感覺,也沒有了想象,可是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會有一個好爹爹,這就是毓寧簡單而又直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