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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在你眉梢點(diǎn)花燈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下了石階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兩側(cè)均有牢房,云浠將程昶引到最后一間牢門前,只見那艄公瑟縮地坐在墻角,嘴里喃喃自語,不期然瞧見他們,一下?lián)溥^來,扶著鐵柵欄嘶喊道:“小王爺救我,官老爺救我——”

    云浠看了柯勇一眼,柯勇會意,取來鑰匙打開牢門,搬了張干凈杌子給程昶坐,半是安撫半是命令道:“你放心,只要你把花朝節(jié)當(dāng)夜,你為何要害三公子,又是受何人指使老實(shí)交代了,三公子與京兆府必會保你的命。”

    “是、是?!濒构念^。

    他連日被追殺,神志已不太清,說話顛三倒四的,云浠聽了一陣,總算理出個(gè)所以然。

    大致與她查到的差不多。

    這艄公有個(gè)女兒,去年剛及笄時(shí)說了戶好親家。一日她在河邊賣花,被醉酒路過的三公子調(diào)戲了幾句,人被嚇懵了,倒是沒怎么樣。可惜那戶親家聽說了這事,忽然執(zhí)意要解親,還揚(yáng)言說這艄公的女兒不干凈,是個(gè)傻子,讓艄公把收下的聘禮退回去。

    女兒家名聲毀了,這輩子怕是嫁不出去,艄公氣不過,恨來恨去便恨上了程昶。

    “只是這樣?”柯勇道,“就因?yàn)檫@個(gè),你就對三公子下毒手?”

    “倒也不全是……”艄公支支吾吾,“草民、草民有些好賭,窮一些便罷了,手里一有銀子便留不住。那親家來討聘禮時(shí),已被賭沒一半了,草民沒法子,只好去跟地下錢莊借。借了卻還不上,那錢莊的東家便說要草民賠一雙手,草民一個(gè)搖櫓的,手沒了,吃飯的本事就沒了,正急得焦頭爛額,有個(gè)人找到了草民……”

    “誰?”

    “他遮著臉,草民瞧不清。他說,只要草民為他辦一樁事,他便幫草民把錢莊的銀子還了,另還會再給草民一百兩銀子。”

    云浠問:“便是他讓你往三公子的袖囊里塞金磚?”

    艄公點(diǎn)頭:“三公子是堂堂琮親王府的小王爺,草民原也是不敢的,可是……若沒有人幫草民還銀子,草民沒了手,命也就沒了。那人跟草民說,不過是往三公子的袖子里塞金磚罷了,草民這么窮,誰能料到是草民做的,八成都以為是三公子自己落水呢,草民也就信了他?!?/br>
    “再說了,草民的水性在整條秦淮河是一等一的,就算真的出了事,官府要查,草民帶上銀子,在河水里走上一程,又有誰能抓得到?”

    “不想——”艄公說到這里,眼眶一紅,聲音哽咽起來,“三公子出事以后,頭一個(gè)要?dú)⒉菝竦?,竟不是官府的人,而是那人的人。那人手底下,個(gè)個(gè)都是高手,草民知道自己遭了大禍,生怕漁兒被牽連,趁那些人不備,回了一趟家,帶著漁兒一起逃……”

    漁兒便是這艄公的女兒。

    這事云浠知道,她在艄公家周圍安插了眼線,第一回 尋到艄公的蹤跡,便是他回家找女兒的當(dāng)日。

    “那些人的心腸實(shí)在歹毒,連一個(gè)小姑娘都不肯放過。漁兒水性不及我,不慎被追到,還在水下,那些人就直接一刀、一刀——要了她的命!”

    艄公目眥欲裂,狠抹了一把溢出眼眶的淚,稍平復(fù)了一下,道:“我心知自己是躲不過了,我做錯(cuò)了事,命賤,死了也就死了,可漁兒不能白死,我總要那些人為她償命!這才又走水路回了金陵,來京兆府投案?!?/br>
    艄公言罷,一時(shí)悲憤交加,左右一看,瞥見小桌上擱了一碗清水,端起吃了一口。

    云浠問:“追你的人既有官府的衙差,又有殺手,你是如何區(qū)分的?”

    她派去找艄公的衙差,大都穿的常服,穿著官服去追人,不是擺明了告訴對方快逃么?

    “官府的人不要我的命,那些人卻心狠手辣,且他們都穿黑衣,蒙著臉,大約是怕被人認(rèn)出。”

    穿黑衣,蒙著臉,還個(gè)個(gè)都是高手?

    這架勢,倒像是哪戶高官顯貴門第自己養(yǎng)的暗衛(wèi)。

    看樣子,這藏在背后的真兇,果然是個(gè)厲害人物。

    云浠又問:“那些黑衣人中,你可能分辨出其中一二人,或是知道什么特別的線索?”

    “分辨不出?!濒构溃肓讼胗终f,“倒是最開始與我接頭的那個(gè)黑衣人,他把兩塊金磚遞給我時(shí),我瞧見……他的右手手心有一道刀疤。”

    “這么長,這么深,就像有人拿刀險(xiǎn)些將他的右手切成兩半,后來縫上的?!?/br>
    “至于線索……”艄公皺眉沉吟,逼迫自己竭力回想,忽然抬起頭,瞪大眼,像是回想起什么可怖的一幕,“有、有——”

    他似駭?shù)谜f不下去,又端起桌上的水,咕嚕咕嚕一口飲干。

    “那個(gè)右手有疤的人來找我時(shí),我一開始也擔(dān)心,畢竟他讓我害的人是小王爺,一個(gè)不小心,我和漁兒全要賠了命去,我就問他,究竟是誰想做這事?!?/br>
    “他說,他說——”艄公臉色發(fā)白,額頭滲出汗,仿佛說話艱難,伸手撫住脖子,“他說,不該問的別多問,總之小王爺他、他——”

    艄公的聲音越來越澀,到了最后一個(gè)字,竟已說不下去,一手扶著脖子還不夠,伸出雙手,緊緊卡住自己的嗓子根。

    “不好!”云浠看著情形,頃刻反應(yīng)過來,大聲吩咐:“快取水來,干凈的水!”

    然而已太晚了。

    一切發(fā)生在瞬息之間,艄公的嘴里忽然涌出大口鮮血,整個(gè)人僵直著倒地,慢慢失去生息。

    一牢房的人面面相覷,一時(shí)間無人說話。

    方才還好端端的一個(gè)人,怎么突然就這么死在他們跟前了?

    過了會兒,只聞一個(gè)清冷的聲音:“是這碗水?!?/br>
    這話是程昶說的。

    他的面色有些蒼白,目光落在小桌上的空碗上,空碗里本來是有水的,方才艄公心如焚灼,把水一口吃盡了。

    田泗甚靈敏,聽了程昶的話,出了牢門,不一會兒拎回來一只耗子。

    耗子把碗中最后余的幾滴水舔干凈,沒過多久,也死了。

    艄公從來投案,到進(jìn)這間牢房,統(tǒng)共也就兩個(gè)時(shí)辰,云浠來時(shí)就問過了,這兩個(gè)時(shí)辰里,除了來送飯的傻子七,沒人進(jìn)來過。

    傻子七是個(gè)真傻子,一出生腦子便壞了,若不是因?yàn)樗?dāng)捕頭的爹因公差死了,京兆府不會給他這份送牢飯的差事。

    也因此,傻子七每回送飯送水,碗上都標(biāo)著號,哪一間哪一碗,清清楚楚,一旦錯(cuò)一碗,他就會徹底弄混。

    傻子七這么傻,艄公的死,不會是他害的。

    可大牢的看守明明說了,艄公被關(guān)進(jìn)來這期間,沒人進(jìn)來過。

    那么,要不就是看守撒了謊,要不,就是傻子七送來的這碗水,被人途中做了手腳。

    田泗道:“我、我、我找李大屏問問去。”

    李大屏是其中一個(gè)看守。

    “不必了”。云浠道,她搖了搖頭,“他們沒有撒謊?!庇纸忉專疤热羰撬麄?nèi)隽酥e,除了傻子七,還另放人進(jìn)了牢房,那人既有時(shí)間下毒,何不一刀殺了這艄公更痛快?”

    那些人之所以要?dú)Ⅳ构?,就是為滅口,在一碗水里下毒,誰知道他什么時(shí)候喝?倘他在喝之前,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豈不白費(fèi)功夫?

    因此,事先除了傻子七,一定沒有人來過這牢房。

    看守沒有撒謊。

    水是傻子七在過來時(shí),被人做手腳了。

    程昶想起一事,問云浠:“那個(gè)要?dú)Ⅳ构娜?,既沒進(jìn)過這間大牢,怎么確定艄公在哪間牢房的?”

    云浠還沒答,柯勇道:“三公子有所不知,咱們衙門里,每個(gè)身上有案子的捕快,都有一間自己的牢房,倘抓來的嫌犯,也先關(guān)入自己這間,這樣一旦大人們要審案子了,衙差們就知道去哪一間提犯人?!?/br>
    程昶點(diǎn)了一下頭,又陷入深思。

    過了會兒,他看了云浠一眼,仿佛欲言又止:“你……”

    云浠愣了愣,頃刻反應(yīng)過來,對身后的人道:“田泗,柯勇,你們先帶著兩位廝役去外頭等著?!?/br>
    看著人撤出牢房了,云浠對程昶道:“三公子有話但說無妨?!?/br>
    程昶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的卻仿佛是一樁不相干的:“我聽說,昨夜你值宿,今早艄公過來投案的時(shí)候,你本來在家中,是衙差去尋你,你才趕過來的?”

    “是?!?/br>
    程昶又道:“衙差跟你說,艄公找到了,當(dāng)時(shí),你家中有幾人聽見這事?”

    云浠一愣,心想,這可多了,今早羅姝來她府上做客,吳大夫來府上為白叔看診,柯勇來跟她說艄公投案時(shí),恰逢方芙蘭與羅姝要去醫(yī)鋪,白叔送吳大夫離開,前院里,阿苓,趙五與兩個(gè)雜役也在,還有為羅姝的丫鬟,套馬車的車夫,還有田泗。

    這些人,大概都聽見柯勇說“艄公投案”了。

    云浠道:“三公子的意思是,是卑職身邊的人有問題,否則那位給水做手腳的人,不會知道艄公關(guān)在卑職這間牢房里?”

    程昶搖頭:“不止。”

    “真兇勢大,要?dú)Ⅳ构?,早就殺了,何必等到他來投案?說明艄公來京兆府,是他始料未及的?!?/br>
    “即便始料未及,那真兇一旦得知艄公在京兆府大牢,派人過來殺了就是,何必畏手畏腳,以他的勢力,難道還怕兩個(gè)看守,不敢進(jìn)這牢房?”

    云浠一想,是了,畢竟那是連琮親王府的小王爺都敢下手的人。

    “只有一個(gè)解釋。”程昶續(xù)道,“他要派人進(jìn)這牢房殺人滅口時(shí),已來不及了?!?/br>
    “你我都是正午到的,適逢傻子七剛送過飯,那么反過來想,真兇派來的人為什么會來不及?因?yàn)樗?、或是瞧見你我快到了,不敢露出馬腳,這才沒有進(jìn)牢房,而是選擇在傻子七的水里做手腳?!?/br>
    “這就說明,這個(gè)被真兇派來殺人滅口的人,只比你我早到一會兒罷了?!?/br>
    “他為什么只早到了一會兒?”

    “因?yàn)樗c你我一樣,也是剛接到艄公投案的消息??掠率侨ズ罡严⒏嬖V你的那個(gè),若是他沿途透露的消息,真兇有充足的時(shí)間安排人手滅口,因此不可能是他,兩名看守同理。”

    “所以,這個(gè)消息,只有可能在兩個(gè)時(shí)間點(diǎn)泄露?!?/br>
    云浠恍然:“柯勇把消息告訴我時(shí),或者田泗去找三公子,把消息告訴三公子時(shí)?”

    程昶點(diǎn)頭,猶豫了一下道:“但我覺得,問題并不出在我這里,田泗來找我時(shí),語焉不詳,且當(dāng)時(shí)我身旁除了兩名廝役,并無旁人。而我一聽聞后,就快馬趕來了。”

    所以,消息泄露的地點(diǎn),極可能是在今早的侯府門口。

    是了,云浠想,她是徒步趕來京兆府的,她腳程再快,終究抵不過旁人快馬加鞭。

    今早的侯府門口,一旦有人得知了艄公投案的消息,然后趕著把這消息告訴了真兇,真兇再安排人快馬趕來京兆府,剛好與她差不多時(shí)辰到。

    “而且……”程昶又補(bǔ)了一句,“這個(gè)人還精準(zhǔn)地知道,你的牢房,是哪一間。”

    可是,這個(gè)人,是誰呢?

    早上在忠勇侯府門口的,都是云浠再熟悉不過的人了。

    云浠默然立著,她抿著唇,雙手漸漸握緊成全,一時(shí)十分自責(zé),早上柯勇來找她時(shí),她怎么就不警醒些呢?這些日子柯勇一直在幫她尋這艄公的蹤跡,她怎么就不能在柯勇開口前,先將截住他的話,把他帶去一邊再說呢?

    她又一時(shí)膽寒,泄露艄公投案消息的,竟是她所熟知的人。

    她身邊的人里,竟有人認(rèn)識要?dú)⒑θ拥恼鎯矗⑦€是非不明地助紂為虐。

    程昶看著云浠自責(zé)又惶然的樣子,道:“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這些只是我的推論罷了,不一定對,說不定有的細(xì)節(jié)被我忽略了?!?/br>
    云浠卻搖了搖頭:“都是我,太大意了,這艄公好不容易來投案,卻沒說完最關(guān)鍵的一句話,這下線索又?jǐn)嗔?。?/br>
    牢房燭光晃動,云浠低垂著眸,長睫在眼瞼下方罩下深影,貝齒緊咬著唇,嫣紅一片。

    程昶默不作聲地看著,過了會兒,眼中靈光一現(xiàn)。

    “誰說線索斷了?”他道,“我有辦法?!?/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想寫到感情戲!吭哧吭哧寫了四千多字,還沒寫到!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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