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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在你眉梢點花燈在線閱讀 - 第92節(jié)

第92節(jié)

    待方芙蘭走遠,孫海平問:“小王爺,咱們眼下去哪兒,還去那個小亭子不?”

    程昶想了想:“不去了,回王府?!?/br>
    雪團兒不待見孫海平,在他懷里呆得也不安穩(wěn),一找著機會就要往程昶身上鉆,孫海平被貓嫌,心中也不痛快,咒它道:“回王府好,這貓不安分,見了美人就瞎跑,也不管認識不認識,早遲栽倒蔥摔個大啃泥哩!”

    言罷,趁著雪團兒發(fā)作前,把它放在地上,一溜小跑回頭套馬車去了。

    孫海平跟了程昶一年,比起以往,嘴上已很能積德,偶爾過過嘴癮,大都也能找準分寸。

    可他今日這話,程昶聽了后,卻不由蹙眉。

    貓就是貓,即便再有靈性,認人頂多認個氣味,辨?zhèn)€模樣,哪里會真的分辨是美是丑?

    雪團兒之所以會與程昶親,是因為早在皇貴妃把它賞賜給姚素素之前,程昶就曾去皇貴妃宮里逗弄過它,不過那時逗弄雪團兒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而是早已離世的小王爺罷了。

    因此雪團兒識得方芙蘭,也并非因為她是絕色。

    縱然方芙蘭之前的說辭□□無縫,可程昶仍不由對她起了疑。

    看雪團兒的樣子,對方芙蘭甚是親密,不像是僅有幾面之緣,況乎姚素素被害當晚,方芙蘭就在附近的藥鋪子里,姚素素跟羅姝起爭執(zhí)后,去追雪團兒,路上碰上方芙蘭,這是說得通的。

    可是,倘若事實真是這樣,那么姚素素的死,就與方芙蘭有關(guān)?

    更有甚者,正是方芙蘭,殺害了姚素素?

    可是方芙蘭區(qū)區(qū)一個弱女子,常年深居簡出,害姚素素做什么呢?

    程昶的思緒一到這里,便如進入一條迂回百折的胡同,四處都是路,卻不知道往哪里走才是出口。

    他其實懷疑過方芙蘭就是忠勇侯府的內(nèi)應(yīng),但后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當日羅姝來忠勇侯府,透露故太子真正的死因,方芙蘭就在正堂外,是聽見了的。倘若她真的是“貴人”的人,為何不攔著他與云浠上明隱寺,不事先告知鄆王一聲呢?

    還是說,這個“貴人”不是鄆王,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如果“貴人”不是鄆王,又怎么解釋數(shù)度追殺他的人,都是鄆王養(yǎng)的暗衛(wèi)?

    程昶心中疑竇叢生,及至回到王府,在扶風齋的正堂里坐下,還沒能理出頭緒。

    王府的人為他傳了膳,他很快用完,孫海平看他臉色不好,不由問:“小王爺,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歇一會兒?這兩日不去衙門了?!?/br>
    程昶是覺得有點不舒服,但他腦中思慮紛雜,一時不能安心,搖了搖頭,對張大虎道:“你把宿臺叫過來?!?/br>
    宿臺是他手底下養(yǎng)的武衛(wèi)之一,因從前跟著琮親王,金陵城年來的大小事都了如指掌,如今跟著程昶,除了保護他,就是幫他打聽消息。

    沒過一會兒,宿臺到了,對程昶一拱手:“殿下有事吩咐?”

    程昶“嗯”了聲,問道:“方家的事,你知道嗎?”

    宿臺愣了愣:“殿下指的是哪個方家?”

    不等程昶答,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城南方府,早已問斬的禮部方侍郎的方家?”

    程昶點了點頭。

    宿臺回想了一下,說:“知道。”

    “這個方侍郎,本名叫方遠山,早年是二甲進士,在金陵城很有點才名。但他這個人,性格上有點鋒芒,初入仕那會兒得罪了不少人,后來同年都已平步青云高升了,他仍只是在太常寺領(lǐng)了個七品奉禮郎的銜,沒什么實權(quán)。一直到十多年前,他被禮部的尚書看中,將他調(diào)任至禮部,很快升任郎中,再三年,升任至三品侍郎?!?/br>
    “那時方府在金陵城不說數(shù)一數(shù)二,也算是排在前列的門第了。畢竟方遠山年紀不高,已然位至侍郎一銜,他有才情,有本事,興許再有幾年,升任尚書,入中書省做平章事恐也不在話下,可惜后來獲了罪?!?/br>
    程昶問:“什么罪?”

    “數(shù)罪并發(fā)。最大的兩樁,一個是cao持天家祭祖時,把太|宗皇帝的名諱寫錯了兩筆,還有一樁置他死地的,是他拿著戶部撥給禮部祭天的銀子中飽私囊,貪墨紋銀二十萬兩。當時今上盛怒,立刻判了方遠山梟首示眾,并把方府一家子都從重發(fā)落了。方夫人得知這個消息,第二日就自縊了,其余的也是死的死,充軍的充軍,唯有府上的小姐,聽說她在宮里投湖自盡時,恰好被路過的定遠將軍,就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云浠所救,后來宣威將軍歸朝,拿著軍功請今上赦免方家小姐的牽連之罪?!?/br>
    “聽說今上本不愿應(yīng)承宣威將軍的,但當時忠勇侯剛受故太子殿下保舉,出征塞北,宣威將軍又在嶺南立了一功,忠勇侯府的人在朝野上很能說的上話,加之宣威將軍明擺著有意要迎娶方家小姐為妻,陛下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是應(yīng)允了他。”

    方芙蘭是怎么嫁進忠勇侯府的,程昶聽云浠零零星星地提過,大致有數(shù),然而眼下聽宿臺這么從頭到尾細細道來,忽然覺出些許不對勁來。

    他問:“照你這么說,故皇后病逝,方府獲罪,故太子殿下保舉忠勇侯出征,其實是同一年的事?”

    年頭有些久了,宿臺也記不太清。

    他認真想了一陣,道:“回殿下的話,不算是同一年。卑職記得先是故皇后辭世,故皇后辭世大約一兩個月后,方府事發(fā),此后又過了大約三四個月,太子殿下才保舉忠勇侯出征。忠勇侯是剛過了年節(jié)走的,中間翻了一年。不過,這三樁事的確是先后腳發(fā)生的不假。”

    程昶聽了宿臺的話,不由深思。

    故太子程旸是庶出,后來被寄養(yǎng)在皇后膝下,因為仁德賢雅,很得昭元帝看重。

    皇后在世時,昭元帝與她相敬如賓,可她離世這些年,倒未見得昭元帝有多思念她。

    關(guān)在明隱寺的證人曾說,故皇后過世后,故太子殿下就一直在找一個人,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失蹤的五皇子。

    故皇后去世后不過一兩月,方遠山就獲罪了,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嗎?

    程昶思及此,忽然想到方遠山起初是在太常寺任職的,太常寺這個衙門,掌的正是宗廟禮儀。

    程昶腦中靈光乍現(xiàn),他問:“方遠山最開始在太常寺任職,后來又去禮部任侍郎,那他當時是不是常去明隱寺?”

    宿臺對著程昶一拱手:“殿下有所不知,方遠山最開始的職銜,太常寺七品奉禮官,正是要長日駐留在皇家寺院,主持天家祭天祭祖禮佛等事宜的。明隱寺當年正是皇家寺院,方遠山自然長期駐留在此。哦,說起來,方遠山調(diào)任禮部,正是明隱寺被封禁后不久的事情。當年朝野中還有人玩笑說,明隱寺是方大人的‘洗福地’,說明隱寺把方大人身上的福氣都洗去了,因他一離開,就得以平步青云?!?/br>
    程昶聽完這一番話,心中有些念頭漸漸明晰起來。

    他正待去分辨,心跳沒由來地一陣一陣發(fā)緊。

    他伸手捂住心口,沒來得及去細想自己是否是思慮太過,借著腦海里乍現(xiàn)的一絲微光,從龐雜的思緒里,理出一根線頭。

    ——衛(wèi)玠說,當年明隱寺一場血案后,五皇子就失蹤了。

    而血案發(fā)生的時候,方遠山是太常寺的奉禮官,正是在明隱寺任職。

    血案過后,明隱寺被封禁,方遠山得以高升。

    那這是不是說明方遠山的高升,與失蹤的五皇子有關(guān)?

    程昶一念及此,倏忽一下站起身。

    他吩咐宿臺:“你即刻去皇城司,找——”

    話未說完,心口又是一陣發(fā)緊。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大手攫住了心臟,程昶一下疼得弓下腰,幾乎要站不穩(wěn)。

    他忽然劇烈地咳起來,孫海平與張大虎連忙上前來扶他,急問:“小王爺,您怎么了?”

    程昶搖了搖頭。

    眼前漸漸起了霧,胸口還在發(fā)緊,直到現(xiàn)在,他才意識到心上的緊縮之感不單單是因為緊張和愁慮,還因為疼痛。

    痛得他幾乎要喘不上氣。

    可他仍思慮著。

    腦海中,浮響起衛(wèi)玠曾玩笑著與他說過的幾句話——

    “我還當你被追殺,是跟明隱寺當年失蹤的孩子有關(guān)系呢,這樣我就有線索找人了,沒想到原來是因為忠勇侯府?!?/br>
    “你畢竟是親王子,將來要襲親王爵的,等閑不是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皇儲大事,誰愿動你?

    衛(wèi)玠說得不假。

    或許,“貴人”之所以要追殺他,為的根本不是忠勇侯的案子。

    或許,“貴人”一直想置他死地的原因,正是與失蹤的五皇子有關(guān)。

    心中思緒千絲萬縷,他終于從中找出了那個正確的線頭,知道了應(yīng)該從哪里入手。

    程昶不斷地,劇烈地咳著,試圖把最后一句話吩咐完:“去皇城司……找衛(wèi)玠,告訴他,查,查……”

    眼前的大霧驀地彌散開,如同一張張開的大網(wǎng),忽然撲襲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已修

    文中同年是指同科進士或者舉子,即同一年參加科考的人,不是同年人。

    這一卷還有幾章就寫完了,接下來就是第三卷 。

    本文一共三卷加一個尾聲。

    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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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昏黑中, 程昶聽見有人焦急地喊:“小王爺,小王爺!”

    是孫海平與張大虎的聲音。

    他想回應(yīng)他們, 可是動彈不得。

    漸漸地, 這些聲音遠去了,像是沉入了水底, 慢慢被另外一種熟悉的、嘈雜的聲音所代替。

    “老實點!”

    像是有人在呵斥。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就是來我廟里算命的, 你說他一個金領(lǐng),年入百萬,高端大氣上檔次,怎么還搞封建迷信這套呢?”

    這是……杭州城郊的老和尚?

    一旁兩個小護士在笑,這老和尚六十好幾了, 還喊人警察叔叔。

    “再說了, 你看我這不是主動報案了嗎?不是主動下山去找他了嗎?”

    警察一邊在本子上記, 一邊說:“報警是你一個公民的基本義務(wù)。臺風天把人趕下山,要不是人女朋友來找,你后悔一輩子。”

    “是, 是,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 我肯定第一時間告訴警察叔叔?!崩虾蜕械? 又嘀咕,“誰也不知道他這么能找死啊……”

    警察指著老和尚腳邊的一個五彩斑斕的編織袋問:“這么一大包,裝的什么東西?”

    老和尚?;^, 拿著腔調(diào)道:“俺山里人,好不容易進一趟城,打算去西湖、靈隱寺、杭州銀泰城玩兒幾天,帶的換洗衣服?!?/br>
    說著,彎腰“嘩啦”一聲把編織袋拉開,翻出里頭的體恤、夾克衫,主動交給警察檢查。

    他沒犯法,警察其實沒必要看他帶了什么,說了句“行了行了”,讓老和尚把編織袋收好,看向一旁廖卓和段明成。

    廖卓他認識,傷者的女朋友,報警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