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蓮花殞】86
初一見凌非焉神色愧疚, 凌非茗也是少有的不耐煩,實在不懂自己這傷究竟為何如此讓兩位師姐擔憂。說真的她受了南卿230年的月魄精華之后,除了手臂上的硬傷無法恢復(fù),但是經(jīng)脈氣海卻是充沛有力,有種蠢蠢欲動, 煥然新生的暢快感。白話說, 就叫有勁兒沒處使。甚至她覺得就算這時候縈朱來了, 她也是非常有信心能跟縈朱斗上個三百回合。 但初一對夜幽石的事兒知之甚少,畢竟“夜幽石”三個字在天御宗是個諱莫如深的話題,好像29年前震驚天下的“天御之殤”便是因這件上古法寶而起。每個經(jīng)歷過的人都不愿在憶起那段殘酷血腥的往事。而夜幽石已經(jīng)遺失的事情更是秘之又秘,不知情的人便罷。知情者,這不知所蹤的夜幽石便宛若一塊巨大的山石,梗壓在知情者的心口。 夜幽石, 既是天御宗的宿命, 也是天御宗的心病。 初一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夜幽石搭上干系。她覺得自己不過是一介普通道師,天御宗里剛剛修到誅邪的初階弟子, 有幸與兩位凌尊首徒出山歷練,才從南卿那了解了一些夜幽石的往事, 但這些只言片語卻是怎么都構(gòu)不成一個完整的關(guān)于夜幽石的故事。 所以起初, 初一并未將夜幽石放在心上。關(guān)于夜幽石強大的法力, 能將上古妖王風木離復(fù)活的神奇,她也只是當作一段異事。但當她切身實際的從南卿渡來的真氣中感受到夜幽石凌冽卻又洶涌的能量, 她才真正的, 深深的為之震撼。她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別的妖靈想要修成人形需要經(jīng)過上千年的苦煉渡劫, 而南卿卻在短短的一夜之間從普通的花草幻化成人。 僅僅230年的月華之力,便可抵御千年修行,這便是夜幽石的法力,這便是魔妖鬼靈人五界為之瘋狂的原因。 所以初一不明白,她被種下花種的傷明明已經(jīng)在夜幽石月魄精華的治愈下全部清除,凌非茗為何還這么執(zhí)著于什么甲子雪玉花,所以這個甲子雪玉花究竟是什么功效,為什么自己一定需要?于是她怯怯開口,問道:“兩位凌尊師姐,如果沒有甲子雪玉花,我會怎樣?” “不會怎樣?!敝懒艘粫r半會兒也是弄不到甲子雪玉花,凌非茗便不再強求,但又不好對初一講出她真氣中暗藏魔劫的事兒,轉(zhuǎn)念道:“畢竟南卿啖過人血,我怕你染了她真氣中的血腥,將來誤了慧悟境的修行?!?/br> “慧悟境?”初一點點頭,又搖搖頭,言道:“再有一月,我便入天御宗整整兩年,不過才修了兩年持明,半年誅邪,達慧悟境可是高階弟子的水平,怎么也要個三年五載的吧。非茗凌尊,你擔心得太早了啦?!?/br> “嗯啊。是有些早了哈?!绷璺擒奶摰呐呐氖种兄竦眩謱S芪吩咐道:“那,沒有60年的,3、5年的也湊合吧。你們玉草園里有幾朵盡管拿幾朵來,這種便宜貨你也別收我們銀子了,回頭我給你家少爺瞧瞧病狀,寫副藥方抵了吧?!?/br> 黃芪一聽天御宗青遙宮的凌尊首徒要給自己少爺診病,自是感恩戴德,連忙道謝:“是是是,上仙大恩,小靈感激不盡。小靈這就去與上仙拿藥草和藥鍋來?!?/br> 黃芪轉(zhuǎn)身離去,凌非茗將桌上銀兩拿在手中掂了掂,連著瓶從青囊中拿出的藥劑一并丟還給凌非焉,得意言道:“別傻愣著了,一會我去屋外給非一熬副凝神的湯藥,再制個外敷的膏貼,師妹趁這功夫,幫我將她的傷口清洗清洗,去去血污?;仡^貼了膏貼便包扎起來?!闭f完又對初一道:“你要是不想廢了這條胳膊,痊愈之前就不要亂動了?!?/br> “哦……”初一心不在焉的應(yīng)著,她正想著凌非茗讓凌非焉幫她清理傷口的事兒。回想起在山洞中,凌非焉要查看傷口時,就差點裸著肩背被看光,現(xiàn)在又要清洗,豈不是更…… “我?”但還不等初一發(fā)表意見,凌非焉倒是先提出了異議:“我也不是青遙宮的弟子,清理傷口……還是師姐你來吧?!?/br> 凌非茗一見凌非焉言辭閃爍的樣子,便知她是心虛,不懷好意道:“我來?啊,我來給非一清傷口,你去配藥生火熬藥制膏貼嘛?” “我!”凌非焉理虧吃癟只得作罷,瞥了眼滿面羞澀的初一應(yīng)道:“我清便是。” 凌非茗見狀,笑道:“要快啊,縈朱不等人?!?/br> “知道了?!绷璺茄赡樕怀?,cao起屋內(nèi)木盆,出門打水去了。 凌非茗笑瞇瞇的正要出門去,初一開口叫住了她,言道:“唉,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實在拖累,又要非茗凌尊制藥,又得非焉凌尊清傷口,若是等到縈朱來了,也不知還會再給你們添些什么亂子。反正我現(xiàn)在除了胳膊不太聽使喚,也沒什么異樣,不如我這傷晚些再療,你們先專注研討下怎么對付縈朱吧?” “哎,那不行。”凌非茗連連擺手道:“我不知道縈朱什么時候來,來了會怎樣。但是我知道,你這傷啊要現(xiàn)在不馬上治,你當?shù)缼熜薜婪ǖ穆钒”闼闶亲叩奖M頭了?!?/br> “可是……”初一還要反駁。 凌非茗已經(jīng)踏出屋門,只留下一句:“別可是了,我是青遙宮首徒,你必須聽我的?!?/br> “哦?!背跻幌乱庾R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再抬頭正迎上凌非焉端著盆清水,拿了塊干爽的布巾走進屋來。 “非焉……凌尊……”初一心中一緊,瞬間局促起來。 “坐好。”看得出來,凌非焉整個人也正籠罩在尷尬中,她將水盆放在桌面,把布巾在水中浸濕又擰干,示意初一坐到椅子上。 “哦?!背伺叮跻灰膊恢撜f些什么。她走過去,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感覺到凌非焉走到身后,抬手將她的頭發(fā)綰了起來。偶爾,凌非焉的衣袖擦過脖頸,初一竟覺得心中暗暗有股莫名的悸動。 “脫下來?!绷璺茄傻穆曇袈犞淅浞€(wěn)穩(wěn)的,很隨意,卻是刻意壓制著。 “哦?!背伺叮跻徽娴牟恢涝撜f什么。她不敢回頭去看凌非焉,也不敢再扭捏著惹凌非焉生厭,只得小心地解開內(nèi)襯,將半邊肩背裸.露出來。還好凌非焉站在身后,看不到她羞紅了的臉,只有水盆中散發(fā)出的淡淡藥味縈繞在兩人之間。 凌非焉見初一好似落落大方的便解開了衣衫,反而覺得是自己尷尬得有些矯情了。于是她振振精神,拿起清爽的布巾,小心湊到初一傷處,言道:“我要擦了,若是痛,便忍著點。” “嗯……”隨著凌非焉話音一落,初一忽的感覺到凌非焉微暖的手指輕輕覆在了她肩頭的肌膚之上,那種溫暖細膩的觸感是一種說不出的,從未有過的感受。她知道凌非焉是要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才好用另一只手來幫她清理傷口。但她就是不知為什么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傷口的痛楚上。由肩上傳來的柔暖的觸感已經(jīng)完全奪取了她全部的心緒。 凌非焉先清凈了傷口周圍的血漬,那些暗紅色的結(jié)痂顯然與初一白皙的肩背格格不入。然后她又將布巾在盆中簡單清洗,擰除水分,小心翼翼,輕輕的向著傷口中心進發(fā)。 “嘶……”初一一震,倒吸口氣,看來是傷口的痛楚終于將她紛亂的心緒給喚醒回來。 “疼嗎?”凌非焉下意識的問出口,一瞬間又有些后悔。 初一回道:“嗯,也不知這水中加得是非茗凌尊的什么靈丹妙藥,殺得傷處超疼?!?/br> 凌非焉沒有應(yīng)答,她不是那種像凌非茗一樣,在這種時候會說些窩心話或是玩笑話來安慰別人的人,但初一卻很明顯的感覺到凌非焉與她擦拭傷口的動作變得更加謹慎輕柔了。 如此這般,初一反到覺得自己又給凌非焉添了壓力和麻煩,于是她沉默須臾,便想將剛才開始就想說給凌非焉聽的心里話講出來。 “你怎么還帶著小孩子的長命鎖?” 初一一怔,想不到卻是凌非焉先搶了白。 原來,自從那次在繹武宮的客房見過初一的銀鎖,凌非焉心中便一直存著這么個疑惑。她記得在客房門外,她曾扯住了初一的銀鎖,并對它施以真氣試探,雖當時并沒感應(yīng)到類似夜幽石散發(fā)的強大法力能量,但卻隱隱覺得這銀鎖并非凡物。 凌非焉發(fā)現(xiàn)在初一的銀鎖之上似乎附著克制心脈的咒術(shù),但施咒的手法卻并非道師之術(shù)。雖然只有短短片刻的接觸,卻足夠凌非焉察覺,如果一定要給銀鎖之上的咒術(shù)做個判斷,她不陌生,當年東海奈羅國湯沐冉所用之術(shù),便是這般。 換句話說,這是奈羅湯氏的施咒手法。凌非焉想不通的也正是這里,為什么像初一這樣靠云游四海,行騙江湖的小道師,會隨身帶著一件奈羅國大祭司施過咒術(shù)的物件呢?又或者,難道這銀鎖本就是初一的,銀鎖上面的咒術(shù)也本就是為了壓制初一而施加的呢? 其實,凌非焉心中倒是有個不敢肯定的答案,想到初遇時,就發(fā)現(xiàn)初一的真氣里帶著魔劫,或許,這把銀鎖就是為了壓制她的魔劫才存在的。 不過,這些都只是凌非焉的猜測。平日里沒有機會,她便一直把這事放在心里。直到今天又如此相近的見了這把銀質(zhì)長命鎖,凌非焉便順水推舟的問了出口。 “哦,這個?!背跻幌乱庾R用右手握住銀鎖,又松開,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道:“說出來非焉凌尊可能不信,其實被師父撿到之前的事情我都記不清了,甚至連我爹娘的音容笑貌都記不得了。師父說我得了場大病,失了記憶。但我總覺得不是那么回事兒,有時候睡著了,童年往事模模糊糊的就會出現(xiàn)在夢里。睡醒了,夢便散了,我還是什么都記不起。所以小時候跟著師父跑江湖覺感覺自己就像是飄蕩在風雨中的浮萍,不知歸期,沒有來處。唯獨這把銀鎖,我雖然也不記得它的來歷,但師父跟我說,他撿到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帶著了,想必該是我爹娘留給我的吧。所以這么多年,我便一直戴著,每夜獨自孤眠時,也只有它能告訴我,這世上,我也曾是有家的人?!?/br> 一口氣說了太多,初一忽然意識到身后的凌非焉已經(jīng)沉默許久。她猛然想起在天樞宮抄門規(guī)的日子她曾聽明陸道尊提過,凌非焉的境況有些許與她相似。同樣的不知父母,同樣的不知前路。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凌非焉自幼便入了天御宗,而她流落在江湖。 “非焉凌尊,我……是不是說了什么讓你傷心的話……”初一不知凌非焉問起長命鎖的原因,只道是同樣不如意的身世觸了凌非焉的心弦。 凌非焉卻只是從初一肩上收回手,幽幽開口輕道:“這件內(nèi)襯已經(jīng)破了,還染了血污,換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