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沐笙倒也不急著講述, 將初一的海青袍丟給她愉快道：“睡了三天一定餓了，我陪你去吃些東西，咱們邊吃邊聊?！?/br>
    二人一同走出照影居九號，沿途所遇天御宗弟子皆對初一側(cè)目而視，頗有避讓之嫌。

    我究竟做了什么？初一不解, 但相信一定與那日鏡之試相關(guān)。

    待她們來到膳堂, 弄了吃的坐下。不等湯沐笙開講, 便聽見隔壁桌上有弟子在閑聊議論。

    “這涂明宮的非然真是厲害，達了慧悟就算了，竟還得了件上古法寶?！?/br>
    “可不嘛，不過你說他一個涂明宮的弟子，怎么得了繹武宮的法寶御殿刀啊？”

    “這沒什么稀奇，那25件上古法寶本就是認人不認宮的, 你看天樞宮的非焉凌尊不也拿著涂明宮的炎月劍呢么？”

    “非焉凌尊～”提到凌非焉, 桌上三人六目放空，暫停了對趙青然的議論陷入憧憬之中。

    初一正偷聽得專注, 啪的輕拍桌子，低聲道：“這幫登徒子?！?/br>
    湯沐笙見狀撲哧一笑。

    初一驚詫問道：“我睡這三日, 連法寶之試都結(jié)束了？”

    湯沐笙雙手托腮, 嘟嘴道：“是啊。”

    像喝悶酒似的, 初一將桌上暖茶一口干掉，懊惱道：“我這次真的虧大了, 慧悟也沒過, 上古法寶也沒見著。”

    不及初一再問, 鄰桌幾人已從對凌非焉的各種幻想中回過神來，又開始了對趙青然的品頭論足。初一自然也豎直耳朵繼續(xù)竊聽起來。

    其中一人嘆道：“也不知那非然是怎么想的，慧悟之后升了高階，道仙宮非川凌尊已向他發(fā)出入宮邀約，你猜怎么著，他竟然拒絕了！”

    另外兩人訝異道：“為什么呀？天底下有多少道師想入道仙宮都沒門路，他有這大好機會怎么就白白放棄了！”

    那弟子道：“聽說非然是這么跟非川凌尊說的：我素不羨上人飛升人仙，平生志愿就是除魔衛(wèi)道，斬妖屠鬼。因此，想留在涂明宮專注誅邪之道?！?/br>
    “嘖嘖嘖，看看人家的覺悟。”一人贊道。

    另一人又道：“當年非焉凌尊也是拒絕了涂明宮的邀約，留在天樞宮與明陸道尊為伴。是不是高手都這么灑脫隨性??？”

    “非焉凌尊～”一提到凌非焉，三人又陷入了胡亂的憧憬。

    “哼！”初一將筷子拍在桌上。

    湯沐笙不解問道：“吃飽啦？”

    “沒有！”初一氣哄哄的把筷子拿起來狠夾幾口菜，塞在口中狠狠嚼了咽下，才道：“沐笙meimei……不不，你已經(jīng)是高階弟子了，我還是個初階小海青，總叫meimei不合適?！闭f著初一端正神色向湯沐笙拱手道：“以后叫你沐笙師妹?！?/br>
    湯沐笙笑道：“就改了一個字?！?/br>
    初一道：“嗯，就是這一個字，更顯正式許多。”

    湯沐笙又道：“方才在你房中，不是叫我沐笙了嗎？”

    “對哦?！背跻粷M意的笑笑，言道：“沐笙也不錯，又顯尊重，又顯親切?！?/br>
    湯沐笙似乎并不在意初一怎樣叫她，笑吟吟的看著初一。

    初一這才繼續(xù)與她攀談：“沐，沐笙，我見你那日鏡之試贏得甚是漂亮，輕松達了慧悟。后來你有沒有得什么法寶呀？”

    湯沐笙嘟嘴道：“沒有。你以為上古法寶那么好得的呀，這次除了你們涂明宮的非然，便再無他人喚醒上古法寶了?！?/br>
    “這樣啊……”聽湯沐笙如此說，初一覺得自己錯過法寶之試也沒那么遺憾了。不過她又仔細端詳一陣湯沐笙身上嶄新的高階弟子道袍，說不在意，心中其實卻是十分酸楚。

    沒能達慧悟境，到底還是辜負了明崖道尊的期望，對不起師父明海道尊的教誨，更無顏去見非焉凌尊……

    于是初一嘆口氣，鼓起勇氣向湯沐笙道：“沐笙，鏡之試那日，我到底怎么敗的？”

    湯沐笙放空了眼神的聚焦，思緒回到那日下午。

    初一雙臂燃起熊熊幽藍色道法，引得臺下一陣驚呼。這般洶涌的濃烈真氣，縱然是高階弟子也難尋一二。大家都沒想到初一一屆初階弟子，平日亦中規(guī)中矩不曾顯露頭角，竟然暗藏這般實力。

    而她的幻像更加令人畏懼，這“非一”無論思謀，魄力，決絕和道法儼然都凌駕于諸多高階弟子之上。都說幻象是本尊的真實寫照，眾人從這幻像的表現(xiàn)不禁對初一也刮目相看幾分。

    場上幻像以道法之力牽扯著初一，將她拖到藍色法陣的邊緣。初一僅以雙臂之力依然不能拜托幻像的控制，眾人無不緊緊盯著初一的腳尖，為她捏了一把汗。

    但聽初一大吼一聲，猶如一團綻放的藍色怒焰，全身都燃起了道法之光。她的幻像亦是釋放出全部道法，通體上下頓時染上一片墨藍。被道法籠罩其中的兩人，猶如光明與黑暗對立，相生相殺的雙子，彷佛都將“滅卻”對方作為唯一目的。只是幻像臉上展露出的愉快神情，與初一憤然猙獰的面孔形成了鮮明對比。

    眾人第一次見初一露出如此可怖神情，甚至怕一眨眼的功夫就再難分清她與幻像哪個才算“正義光明”。他們也不敢想象“兩人”如此傾盡全力的終極一擊會在繹武場上掀起怎么的颶風(fēng)狂瀾，但他們知道這絕對是今次鏡之試上最殘酷的“生死之戰(zhàn)”！

    “你們快看??！”就在眾人既擔(dān)心又期待初一與幻像呈上最后的激烈交鋒時，忽然從場邊急進兩道白色身影，一人瞬間撐起地坤真元將初一籠罩其中，另一人則直奔初一，眾人還來不及看清她對初一做了什么，便見初一瞬間癱軟在那人懷中。

    如此情形，場下一片震動。連明海、明心、明達幾位道尊也不由自主站起了身。

    兩團洶涌的道法之光驟然褪去，繹武場上，再不見幻像的影子，只剩初一一人失去意識，暈在凌非焉懷中。

    凌非茗收了地坤真元，回頭向凌非焉急切問道：“如何？”

    凌非焉點頭道：“算是及時，封了她兩條主經(jīng)脈?！?/br>
    凌非茗俯身幫凌非焉一起將初一架到場邊，才雙雙上前與幾位道尊簡要說明情況。眾位道尊先前已知曉初一真氣暗藏魔劫之事，如今又聽說她還碎了漁歌安魂鎖，不由得面面相覷，甚是愕然。

    明心既憐惜又惋惜，輕嘆道：“難怪她的幻像這般邪性，真不知這孩子身上還背負著什么秘密。”

    明崖道尊卻捋捋胡子，悠然道：“萬般磨難，皆是天意?！?/br>
    明達見初一暫時無事，忽的想到些什么，大聲道：“師兄你總說些不疼不癢的話?！庇窒蛄璺茄珊土璺擒溃骸澳銈儍蓚€怕非一走火入魔，對她的鏡之試強加阻止，到可理解。不過現(xiàn)在這個情況，怎么判？算她過還是不過？

    “自然不能過！”明海道尊嚴肅下了定論，絲毫不因初一剛經(jīng)歷過一場殘酷的酣戰(zhàn)而偏袒。

    明達笑道：“嘿喲師弟，非一身帶魔劫又不是她的錯。況且剛才那陣勢咱們都看見了，咱們宗里達了慧悟的高階弟子也沒幾個有這般本事的。你就是讓她過，我們也不會說你護犢子?！?/br>
    明海眉頭一豎，拿明達沒辦法。也不知這個師兄平時挺通情達理的，怎么一到他發(fā)表意見，就非喜歡與他對著來。于是明海義正言辭道：“師兄此言差矣！首先，我明海從不護犢子。第二，慧悟之試本就是考究弟子能否熟練掌握道法，初一這場比試看似波瀾壯闊，甚是驚險，但她真氣失控險些入魔，多虧兩位凌尊首徒及時封住經(jīng)脈，才免于自毀。我判她不過，還有什么異議么？”

    除了明達，幾位道尊都對明海的解釋十分贊同。明達沒有辦法，只能悻悻道：“行行行，你總是有理。也不知非一是哪宮高徒，搞的好像是我明達護犢子一樣?！?/br>
    明心笑道：“師兄這就說對了，你還真挺護犢子的?！?/br>
    明崖聽了，裝作捋胡子的樣子暗暗一笑，甩甩拂塵吩咐道：“就依明海師弟所言，安排非一回去好生休養(yǎng)吧?！?/br>
    “噫！”初一聽了湯沐笙繪聲繪色的形容，驚訝道：“你知道得還挺清楚，連道尊們打趣的話都知道?！?/br>
    湯沐笙得意道：“那當然，非茗凌尊親口與我講的?！?/br>
    “嗯……這我就非常相信了?！币粤璺擒脑挵A程度，初一非常相信她恨不得連每位道尊臉上細微的表情都給湯沐笙講清楚。

    只不過，她不知道凌非茗與湯沐笙講述時，絲毫未提魔劫之事，只以她經(jīng)脈受損又過度使用真氣導(dǎo)致氣海崩盤代替。所以此刻，初一也好，湯沐笙也好，對魔劫之事皆一無所知。

    “非一jiejie?！睖弩项D了頓，小心問道：“你現(xiàn)在是一點點道法都用不出了嗎？

    “唉……”初一嘆口氣，看著空空的掌心，嘆息自嘲道：“用不出，跟街上那些阿貓阿狗沒區(qū)別?！?/br>
    湯沐笙有些憂慮，本以為初一肯定能通過慧悟之試，沒想到半路出了這樣的岔子，只好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初一談?wù)勈?，無奈道：“只能重新開始了。”

    離開膳堂時，初一下意識向望道峰望了望?？上旄咭购?，除了蒼茫夜色，什么都看不見。

    也罷……初一心中一沉。哪有顏面見她……

    回到虛塵峰涂明宮，初一先去向師父明海道尊請了安。明海道尊雖然嚴肅依舊，先是教訓(xùn)了她一頓，說她身為道師對道法要cao持有度。說她任何時候都要量力而行，不該求勝心切。說涂明宮常與妖魔為戰(zhàn)，時刻都在生死邊緣，要顧全大局，絕可不意氣用事。說她這，說她那，初一都一一應(yīng)下，坦言知錯。但當初一要拜退出去時，明海道尊卻破天荒的給了她一個不算肯定的肯定。

    “此番若非你……經(jīng)脈有傷在前，我涂明宮又可新增一名高階弟子。你也不必氣餒，回去勤修《持明》，他日卷土重來，前途猶未可知?！?/br>
    初一聞言一震，悲喜交加，抿緊嘴唇，深深稽首道：“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許是受了明海道尊的鼓舞，許是連睡三天再不想躺在床上。夜已至深，初一卻是雙目圓如銅鈴，毫無倦意。憋在屋中來回輾轉(zhuǎn)也是難熬，索性穿好衣衫，拉開房門來到室外，想趁著月高人靜找個清心之處，修修子時大刻。

    出了照影居，初一向虛塵峰山林中走去。正行間，忽見遠處山林中似有黑色人影閃過。初一心中疑惑，難道還有別的同門夜半出來修習(xí)？

    忽然，她想起湯沐笙與她說過，圖巴爾曾在虛塵峰見過一個神秘的黑衣人，還說懷疑是趙青然。當時她只以為是圖巴爾胡亂猜想，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自己也親眼所見，確有黑衣人出現(xiàn)在虛塵峰，那就不能視而不見了。

    于是她小心向黑影出沒的方向隨行而去，心道：管他什么人，夜半穿著黑衣在天御宗鬼鬼祟祟的，定沒安什么好心。就算是非然師兄，我也要看看他不好好睡覺，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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