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好奇起來。

    緊接著視線驟然黯淡，他跟著黑先生走進隧道。

    這隧道可真夠黑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薛瀝壓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走路，只有微微的氣流讓他感覺自己在行動。

    他覺得無聊，便想象隧道里出現(xiàn)一朵云。

    這個念頭剛起，下一瞬，眼前竟然真的出現(xiàn)了一朵白色的云。

    黑先生的腳步一頓。

    他也愣了一下，一朵云太單調(diào)了，不如多幾朵好看，結(jié)果噗通噗通幾下，黑暗的隧道里又多了幾朵白云。

    黑先生終于忍無可忍地諷刺：“這條隧道幾乎是由您來控制的，從未有人想過在這里添置這樣的東西，薛先生生前想必是藝術(shù)家之類的人物?！?/br>
    薛瀝已經(jīng)想到是這么一回事了，他笑了一聲，“如果算的話，我確實是個畫家，出車禍前不久正在參加一個國際會展。哦，我想起來了，我喜歡畫畫，非常喜歡?！闭f到這里，他忍不住抬起頭，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心里仿佛冒出一朵小花，在沃土里伸展妖嬈。

    “在這個時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希望您能克制一下?！焙谙壬行┙乖?。

    “當然可以。”薛瀝笑笑。

    然而話音剛落，地面忽然出現(xiàn)了一條血色的河流。

    那團黑色煙霧憤怒地轉(zhuǎn)了一個圈。

    薛瀝立即表示清白，“不是我?！?/br>
    隧道頃刻間變得陰森恐怖，他淌在血水中行走，抬頭亦能看見墻，不過墻上布滿了蛛網(wǎng)，巴掌大的蜘蛛正縮在陰暗的角落窺伺。

    “薛先生！”

    “真的不是我。”薛瀝感到不舒服，“我的心態(tài)沒有這么陰暗?！?/br>
    “……”

    這時，不遠處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

    一個人影，正拖著腳走來。

    就在這一瞬間，薛瀝看到黑先生全身都變成了白色。

    一團白色的煙霧。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黑先生聲音發(fā)顫：“薛先生，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無論碰到什么也不要理會嗎？”

    “當然。”薛瀝聲音平淡地應(yīng)著。

    隨即那個影子終于走近了，那個人個子高挑，不過駝著背，似乎十分瘦削憔悴，但誰也看不到他的面貌，他的頭被一個黑色的袋子包裹著，下面一根繩子死死綁著袋口，可他既不吵鬧，也不掙扎。

    薛瀝莫名覺得他看得見自己。

    甚至，這樣一個陰郁的人，他覺得他渾身都散發(fā)著親切的光芒。

    這光芒太刺眼了，就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薛瀝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停下了腳步。他側(cè)過頭看著他，這個男人亦停下腳步。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黑色的塑料袋靜靜地對視著。

    誰也沒有在意旁邊的黑先生由黑變白又又白變青，一團煙霧五顏六色變了好幾回。

    “糟糕了！”

    黑先生驀地大喊一聲，聲音既恐懼又焦慮。

    薛瀝回了一回神，但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緊接著，隧道里帶著一股地動山搖的狂暴，好像他們身處的玻璃瓶自他們腳底下如蛛網(wǎng)裂開，

    待薛瀝再次睜眼，已經(jīng)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第2章

    眼前沒有隧道，亦沒有什么戴著塑料袋的男人。

    薛瀝只覺渾身濕透黏膩，全身散發(fā)著一股被太陽烘臭的味道，睜眼一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刺目的太陽。

    他下意識抬手遮住，旁邊忽而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與之同時，如果前一秒他是被一個透明的玻璃罐子罩著腦袋堵住了聽覺，現(xiàn)在罐子則徹底爆炸。

    種種聲音像海水一樣涌入了他的耳朵。

    而眼前的一切也逐漸清晰。

    薛瀝正躺在地上，身下是細膩柔軟的沙子，不遠處是飄蕩的海浪?，F(xiàn)在他被一窩人圍著，嘈雜的聲音正是自他們身上傳來。他昏沉地甩甩頭從地上起來，還沒站穩(wěn)，立馬被一個女人哭哭啼啼地抱住。

    “謝謝你、謝謝你，真的，真的真的謝謝你！”

    薛瀝可差點沒被她給撞飛了，心里不高興，又覺不明所以。

    此刻他猴子似的被人圍觀，抬眼望去，旁的人還拿著手機拍照，低頭看，前邊還有個渾身濕透的小孩嚎啕大哭。隨即目光一頓，這才發(fā)現(xiàn)，一團黑色煙霧由始自終都靜靜地待在人群之外，除了他，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

    薛瀝想起隧道里的事情，便越發(fā)覺得黑先生此時心里應(yīng)該醞釀著暴風(fēng)疾雨。

    無論怎么的，一頓罵是免不了了。

    他是沒忘之前的事情。

    比起此時真切地碰到人類的皮膚，靈魂脫離身體軀殼的感覺卻更為真實。

    他死了，薛瀝死了。

    那團煙霧是他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