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國]_分節(jié)閱讀_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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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碗里熱氣騰騰的蒸汽熏得人眼前一片氳氤,少女白皙的手指扣在漆碗邊緣,襯著黑乎乎的藥,不知怎的,周瑜竟突然很想知道,若是這一雙手執(zhí)墨輕研,亦是黑白相稱,又是何等光景。 思及此處,他忽地笑了一笑,垂目低頭,同樣動作熟練地一口口把藥喝了下去。 ☆、第十二章 周瑜腰側(cè)的傷口又紅又腫,原本被他自己拔箭時扯裂的皮rou也因為腫起來而又復將斷箭緊緊地裹在其中,縱然止住了血,然而凝結(jié)的血塊和皮rou黏扯在一起,看起來猙獰無比。 華佗將酒兌了水,沿著他的傷口慢慢擦拭了一遍,隨即拿了干凈的細布一抽一繞,利落地也綁了個三角形出來。只是不同于李睦,他將傷口以外,清洗過的皮膚統(tǒng)統(tǒng)纏起來,綁緊,只露出那截黑黝黝的斷箭,和箭傷周圍已經(jīng)發(fā)炎的部分。 華佗仔細地問了當時箭鏃的長度和刺入體內(nèi)的方向之后,就下了刀。 李睦到底還是看不了這種血淋淋的場面,只得偏過頭去。 “你這包扎傷口的法子是何人所授?可否為老夫引見一二?!?/br> 華佗畢生所愿,便是為窮苦之民尋易得之藥。他在譙縣的這兩間茅草屋從不拒絕任何上門求醫(yī)的人。無論貧富,縣里的百姓幾乎人人都到這里來求過醫(yī),也早已習慣了有人千里迢迢來這里求醫(yī)。 也正因為如此,譙縣民風質(zhì)樸,李睦和祖郎一進城門,就有人主動來為他們指路。 因而他看到李睦這簡單又有效的包扎手法難免見獵心喜。畢竟,今日還在田里耕作的百姓,很有可能明天就被強征為兵,刀槍無眼,戰(zhàn)場慘烈,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失血過多,或傷口感染。而若是打仗時,人人都會李睦的這種包扎手法,傷亡之數(shù)又能減少幾何! 華佗想想就高興,語氣之中不免也帶了幾分急切。 然而,面對這樣的期盼,李睦只能歉然一笑:“恐怕要叫神醫(yī)失望了?!?/br> “我之前生了場大病,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李睦的目光在周瑜面上轉(zhuǎn)了一圈,語氣一頓,緊接著又續(xù)道,“有些事,好像我一直都會,可若是真要問我何人所授……” 華佗的目光跟著她往周瑜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立刻會意,“飲了藥,這回便是真的睡了,你說什么他都聽不見,放心就是?!?/br> 被點穿心思,李睦臉上一紅:“家有長兄如父,亂世之中,不愿我將一生之途盡數(shù)依附他人,更不愿我遭兵荒之亂,為人所劫。因此一直令我著男裝示人。如何御馬,如何用刀,也都曾細細地教我,若非實在氣力不濟,只怕連開弓射箭,我也是逃不過的?!?/br> 這番話雖是半真半假,她前世雖然也會騎馬,可那畢竟是有現(xiàn)成的馬鞍馬鐙。周瑜受傷的那個晚上,她無意識里挽出來的那個刀花,就好像是臨危的本能反應(yīng)一般,于是想來想去,也只能歸為她這一世那個千叮萬囑要她男裝示人的兄長所授了。 這些倒也不是不能讓周瑜知道。只是這話里的破綻,只要周瑜追問一句既然會御馬,為何之前墜馬前不及控馬而任由馬沖矮林,就統(tǒng)統(tǒng)藏不住了。 好在華佗的心神都在醫(yī)道上,手腕一轉(zhuǎn),“哐”的一下將剜出來的箭頭往銅盆里一扔,另一手迅速按住正開始往外滲血的傷口:“快,來壓住這里!” “啊?”李睦沒想到還真要她搭手幫忙,一愣之后,頓時手忙腳亂。 “用力壓住了!站過來往側(cè)面用力壓……”華佗示意她和他換個位置,不想李睦手掌稍稍一動,大量的鮮血馬上從她掌下涌了上來,片刻就將墊在傷口上的白色細布浸成一片血紅。 李睦猛地想起那夜突圍時眼前血霧噴濺,肢體橫飛的場面,不由心里一慌,喉嚨口又是一陣陣發(fā)緊。 “沒事沒事,莫慌莫慌。”華佗倒是很鎮(zhèn)定,慢慢脫開手,直接將手伸進酒壇子里洗了洗,就飛快地從皮囊里取出一根穿著絲線的細針。 剖皮剜肌,再絲線縫和。針尖挑到膚底,在一層層的肌rou紋理里穿梭。李睦前世連雙眼皮手術(shù)的視頻都不敢看,現(xiàn)在卻從頭到尾,親眼目睹了一場古代的外科縫和手術(shù)! “女娃兒膽子不小,看來令兄是真把你當了男兒來養(yǎng)!”最后剪斷線頭,華佗哈哈一笑,語氣之中既有幾分贊賞之意,卻又有些不可思議的訝然,“當初外面那匪頭子帶進來的人可是被嚇得直接嚎著逃出去的!” 李睦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盯著手掌下被鮮血浸透的黏膩的麻織細布,聲音有些發(fā)顫:“那個……我什么時候能松開……” 華佗一愣,見她雙手交疊,身體前傾,還是一副全力壓在周瑜腰側(cè)的架勢,不由笑得更是歡暢:“無妨無妨,不用再費力了。換塊干凈的布,給他包一下就行了。以后每三日換一次,半個月不能沾水,不能用力,最好能將養(yǎng)百日,待傷口里外都長好,此后便都無礙了?!?/br> 李睦一點一點將手從周瑜的腰下移開,果然掌下再沒有方才那種鮮血激涌的感覺了,掀開那塊細布再看,只見細密的針腳縫隙之間,慢慢滲出一排細碎的血珠,雖然長逾手掌,形同枯枝,可好歹血是完全止住了,這才松了口氣,扯了扯干裂的嘴唇,露出個苦笑。 總算沒吐出來。 周瑜半邊身子全是血,卻雙目闔攏,睡得格外安穩(wěn)。 這應(yīng)該才是他真正睡著時的樣子。 眉宇舒展,微微抬起的下巴在領(lǐng)口投落一個輪廓分明的淡影,毫不設(shè)防地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頸,也露出頸側(cè)青色的血管,細細地跳動。 李睦突然就想開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說到底,她和周瑜之間只有一個彼此默認,甚至根本還沒有完全談妥的約定而已,本來就沒有一定要相互信任的前提。 周瑜這個名字于她而言還能說一句耳熟能詳,可他原本卻是根本不認識她,甚至連她叫什么都不曾問過。單憑一席玉璽印的絲絹,能為她連夜闖出壽春,即便是身受箭傷也沒有一刀宰了她泄憤,已經(jīng)算是很不錯了。 根本就沒必要事事與她交代! 將心比心,她也不可能事事向周瑜和盤托出。 一念及此,仿佛心胸之間豁然開朗。再回想之前竟氣得話也說不出來,李睦不禁自嘲地搖搖頭——真是太沒道理。 “他年輕力壯,底子扎實,最兇險之時已經(jīng)過了,等麻沸散藥力一過,就該醒了?!比A佗洗了手回來,發(fā)現(xiàn)李睦還怔怔地看著周瑜,只當她擔心,便出言安撫,“來來來,先去凈手,回來讓老夫把把脈。這失心之癥,還只在書中看過,放心,不論要耗時多久,老夫都盡力醫(yī)治就是。” 無論是取出箭頭時的剖肌去腐縫,還是之后的傷口縫和都極耗精神,華佗已然年近六旬,盡管平日里注重養(yǎng)生,此時也不免覺得有些疲累。只是心里掛念著李睦這個罕見的失心之癥,強打著精神還要給她看脈。 這于華佗而言,其實極為正常。為醫(yī)者,都喜愛涉獵疑難,治不治之癥,救能救之人。他研制麻沸散,能行去肌刮骨之事,便是如此。然而李睦卻突然想起華佗的結(jié)局來——若非這份執(zhí)著之心,又怎會有膽量當著曹cao的面提出開顱的診療之法,最后反遭厄難? “敢問神醫(yī),這人的身體臟器都能像皮囊一般可以打開后再加以縫和,那若是有人終日頭疼,如遭錘擊,夜不能眠,日不能思,卻又偏生查不出緣由來,是否也能將頭顱剖開看看?” “開顱?”華佗不由動容,他能剖皮剜肌,在旁人眼里已是神乎其技,他自己雖不致如此,卻也絕沒有想到人的頭顱也能剖開! 然而細想了片刻之后,又不住地搖頭:“胡言!顱骨之堅,豈是能和皮rou一般容易剖開的?再說,皮rou松軟,是以可以縫和,顱骨又該如何縫和?望聞問切,不可妄斷。豈能簡簡單單,如此想當然耳?” “也是!”李睦狀似受教,認認真真地點頭,“以祖郎之勇,聽到剖皮剜肌,尚且已然色變,若是遇到個疑心重的病人,一聽竟要開顱,怕是要以為神醫(yī)有心殺他呢!” 她只能說到這里,只希望他日華佗再遇到曹cao,能想起今天她的話,逃過一劫。 然而這么一打岔,剛剛?cè)A佗要她留下治療失心之癥的話外之意也就錯了過去。其實李睦知道這是個機會,只要她點頭,沒準還能借機向這位千古名醫(yī)學一點醫(yī)術(shù)。 只是譙縣屬于徐州地界,現(xiàn)在的徐州暗潮洶涌,極不太平。呂布和劉備相互征戰(zhàn),彼此角力,又有曹cao和呂布在外虎視眈眈。而呂布袁術(shù)絕不會長久,而劉備又還需十多年的光景,方能在蜀中打下根基,若是她此時留在譙縣,實在是前途難測。 華佗是人人敬重的神醫(yī),她卻只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女子,就算冒認華佗的孫女,怕是也難脫亂世之禍。 至于曹cao…… 李睦立刻把這個念頭從腦海里趕出去。她能憑傳國玉璽和孫策談一談條件,可要是遇到曹cao,估計直接就是一刀的下場了。 “有勞神醫(yī)費心。只是我與家兄失散,公瑾有諾助我探訪家兄下落,因而只待他傷勢好轉(zhuǎn),我們便要啟程南下。待他日我與家兄重聚,再謝神醫(yī)救助之恩。”左思右想,李睦還是決定留在江東孫氏這條船上。 一聽她提及兄長,華佗想到那三角包扎法,立刻高興起來:“好好好!也不用你們來,老夫年后正要往南方一行,到時候直接來叨擾就是。” 李睦眼睛一亮,連忙起身一禮:“神醫(yī)前來,我定倒履相迎!” “倒履相迎?”華佗一怔,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額……”李睦的古言文其實還都是高中里打的底子,當時雖然還算學得不錯,可到底隔了十多年,在這個時代適應(yīng)了這些日子,能與人對話前不再先醞釀個老半天,已經(jīng)是突飛猛進不容易了,誰想神經(jīng)繃緊了那么久又驟然放松,到底還是一個不留神,順口說漏了。 倒履相迎是曹cao官渡迎許攸,距離現(xiàn)在還有好幾年。更何況,男人家不穿鞋滿地跑可以說是心急迎客,放在她身上……似乎…… 作者有話要說: 周郎[得意]:誰說我家阿睦會生氣?看,心胸寬廣,大氣豁達,都不用哄! 李睦[攤手]:人心難測,我理解,畢竟我倆又不熟~~ 周郎:看光了摸遍了還說不熟…… ☆、第十三章 李睦在華佗這里一住就是小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