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學校的圍墻停滿了大巴車，像一只只巨大的怪獸吞下拿著大包小包的學生，將舉著各種零食飲料希望寶貝多帶點的家長阻攔在利齒外。

    不少目光悄悄聚集在那個身著白色T恤、牛仔熱褲，馬尾高高扎起，劉海又被嫌棄的卡起的女孩身上。

    哪怕才七點半，溫度還沒真正升起來，靖橙已然覺得自己……快被烤化了。靖橙背著和同學比起來輕便太多的旅行包，默默站在一班的隊伍中，身邊除了邱琪全是她不熟悉的女生。

    補課只進行了一周，大家將將熟悉了新環(huán)境便收拾行囊去軍訓了。靖橙的朋友圈依然局限在老同學中，慢熱的她大概這輩子也無法點亮邱琪那般快速與人熟絡(luò)的技能。在學校時邱琪時刻和靖橙膩在一起，以至于兩人把能說的話早就說完了，此時倒也無言，邱琪早已和其他姑娘嘻嘻哈哈的笑鬧在一起。

    一班的男生挺有紳士風度，趙老師宣布可以上車時，領(lǐng)隊的林昭就帶著男生們站在了一旁，女生們歡笑著魚貫而入，靖橙吊在隊伍末尾，上車后自然又坐了邱琪給她留的位置。

    去軍訓基地的路上，靖橙打量著自稱“教官中的知識分子”的陳教官，沒說幾句話他就給大家交了底，“上面”的吩咐靖橙他們班一個個都是寶，可不能隨便折騰。隨后陳教官嘻皮笑臉的問大家中考分數(shù)。每一個高分段都有森林一樣的手舉起。靖橙中考還算超常發(fā)揮，尤其是語文，大概是拜她娟秀字跡所賜，考了超高的分數(shù)，總分也是她歷史最好的全市第十一。600分滿分，廣高470的錄取線，然而問到530以上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舉過了手，更別提其中還有一個市狀元。

    幾乎。

    邱琪就是其中一個例外。靖橙注意到邱琪略略不自然的神色，沒有作聲，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靖橙又想起那瘦瘦弱弱的大學霸——林昭，沒想到中考笑傲全市的他居然沒去師大附中，果然是學霸的心思凡人們不懂。

    只是有他加入的高中，估計又是一場惡戰(zhàn)。

    大巴車越開越偏僻，高樓大廈一幢幢的被甩在身后，路上的車越來越少，平日里難得一見的破敗小樓一棟接著一棟。邱琪的書包像百寶箱似的，她一樣樣拿出零食，給周圍同學分吃：“都吃了吧……我快被書包壓死了?！?/br>
    靖橙笑著搖頭，邱琪mama對女兒呵護備至的一如既往。

    前座的妹子接過零食，順暢的和邱琪聊起天來。見沒自己的事，已經(jīng)開始暈車有些想嘔吐的靖橙靠著窗子在一片喧鬧聲中沉沉睡去。

    終于到了軍訓基地，靖橙居然是被清點人數(shù)后發(fā)覺少人的教官叫醒的。

    “抱歉……我有點暈車。”靖橙歉然一笑，陳教官點點頭并無多言，倒挺有紳士風度的順手幫她拿了行李。

    不出所料，邱琪正和新朋友聊得起勁，像是根本沒意識到靖橙的短暫失蹤與回歸。靖橙依然不置一詞，向教官道謝后接過了自己的包。腦袋依然混混沌沌的，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想吐，幾乎站立不穩(wěn)，可是她只能強撐著繼續(xù)曝曬在烈日之下。

    不知道什么時候夏染溜了過來，拿來一瓶冰礦泉水，擰開了遞給她。靖橙吃驚不?。骸霸趺磿斜?？”

    夏染抿嘴：“有超市啊?！?/br>
    他們剛到基地不到十分鐘，基地有幾個廣高校園那么大，夏染怎么就離隊去了趟超市？可是身體實在難受，又被涼爽誘惑，靖橙懶得想了，道過謝小口喝起來。

    夏染叮囑：“如果身體不舒服一定要說，別硬撐著，教官不批假就來找我，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靖橙“嗯嗯”應(yīng)了幾聲開始嫌他啰嗦，把只喝了幾口的水塞回夏染手里：“拿不住，太冰了?！?/br>
    夏染頓了一下：“剛從冰柜里拿出來……下次在外面放會兒再給你?！?/br>
    靖橙心不在焉地聽著，水瓶外壁凝結(jié)的水珠沾了她滿手，她甩甩手，手上依然濕漉漉的，干脆抓著夏染衣擺胡亂蹭了上去。夏染由著她鬧，低頭看女生蔥白似的手，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握住了。

    女生似乎愣了一瞬，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推著夏染的胳膊趕他走：“好啦，快去集合吧，我有時間就去找你玩。”

    所有人集合完畢，行李放在原地，各班在教官的帶領(lǐng)下依次去領(lǐng)軍訓服裝，領(lǐng)衣服的那片陽棚很大，但也架不住叁四個班一窩蜂地擠在那里。一路走過來一班的隊伍也走得亂糟糟的，靖橙吊在隊伍末尾左顧右盼，點評：“好亂啊?！?/br>
    邱琪站靖橙旁邊，輕聲說：“我看了一下，今天進基地的好像不止我們，我還看到叁四十歲的人呢?！睆V高一屆也就六百多個人，如果統(tǒng)籌得當根本不會亂成這樣。

    靖橙斜后方娃娃頭的女生猜測：“叁四十歲？是公司團建吧？好可憐噢?！?/br>
    靖橙回頭看了一眼，認出了這個女生，是初中分部一班的張茗，初二數(shù)學聯(lián)賽的時候有過交集，是個大大咧咧的妹子。

    陳教官皺眉在外圍停步列隊，回頭叫：“有班長嗎？”

    男生靠前排的位置有人舉了一下手，陳教官讓他出列：“去，統(tǒng)計一下你們班的尺碼，帶人去領(lǐng)衣服?！?/br>
    林昭出列，問大家：“就按校服的尺碼領(lǐng)可以吧？”沒人回應(yīng)，他便直接拉了自己旁邊的兩個男生和他一起去領(lǐng)衣服了。

    靖橙在后排看不到前面的進度，前排的人憂傷地看著那叁個瘦小的少年死活擠不進人群，一個女生急了，踮腳回頭嚷了一聲：“林少翔！程弘毅！去幫幫忙唄。”

    一班同學的視線齊刷刷往回聚，躲在隊伍后和朋友玩起無聊的“波波攢”的林少翔程弘毅百忙之中應(yīng)了一聲，探身看看情況，上前幫忙了。

    陳教官全程看著，也不說話。

    “那個女生是李子萱嗎？”邱琪回頭悄悄問張茗，后者點頭：“是啊，初中跟我一個班，都是一班的——噢，我們是分校一班。”

    本部一班的邱琪笑：“早就聽說你們班男神女神賊多，名不虛傳啊?！?/br>
    張茗也笑：“哪比得上你們班大佬多呢?！?/br>
    林少翔他們?nèi)兔蟛痪靡路皖I(lǐng)回來了，大家現(xiàn)場拆衣服查看有沒有破損，過了會兒聽見李子萱問班長：“有沒有XS??？”

    四周響起了一片抽氣聲：“沒這么夸張吧……”

    李子萱翻白眼：“你們自己看嘛?！?/br>
    軍訓服不像校服分男女，又是寬寬大大的版型，靖橙按照校服領(lǐng)了L碼，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需要S碼；男生們無所謂上衣，但也吐槽這褲腰也太大了吧，靖橙心中一緊，趕緊找前排的女生借褲子比了一下，S碼長度不夠，M碼長度雖然夠了……靖橙憂傷：可以系皮帶嗎？

    一班吵吵嚷嚷的能內(nèi)部換的都換了，林昭叫人收回了大碼的衣服，統(tǒng)計沒有合適衣服的同學和他們的尺碼，林少翔他們也抱著第二批物資回來了：帽子、皮帶和鞋。

    知道會發(fā)皮帶后靖橙松了口氣，然后很快發(fā)現(xiàn)另一個尷尬的事實：皮帶打的孔不夠。

    張茗看見了靖橙比較的全過程，目瞪口呆：“你腰圍多少??？這也太細了吧！”

    “是不是又瘦了？”邱琪拿手比，幾乎是她兩手就能握住的盈盈細腰：“55？56？”

    邱琪開玩笑：“你暑假到底干嘛去了？是餓了兩個月嗎？”

    “我一直都很瘦好不好？”靖橙半開玩笑，低頭捏自己的腰……捏不起來，“前面每天忙得跟狗一樣還天天只有沙拉吃，后來在海島上，每天只吃海鮮不吃主食，就成這樣了。”

    折騰了一通每個人手里都有了衣服，陳教官的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如靖橙這樣的少數(shù)問題他大手一揮，要求自行解決，靖橙只好自己想辦法。

    陳教官重新整隊帶著一班去拿行李，然后往住宿區(qū)走，先在女生宿舍門口停下，那里等著的一排女教官中立即走出一個，帶著女生們進了宿舍樓，陳教官則帶著男生繼續(xù)往前走。

    每間宿舍都有教室大小，擺滿了十二張高低床，也就是住二十四個人，正好是一班女生的人數(shù)，女教官把人帶到宿舍，在隔壁左右的宿舍的尖叫嬉鬧中扯著嗓子叫：“先收拾行李！然后換衣服！上衣扎褲子里！帽子、皮帶、鞋，都要！十一點宿舍樓外集合！有班委嗎！”沒有人回應(yīng)，女教官又扯著嗓子問了一遍：“女生沒班委嗎？班長？團支書？體育委員？文藝委員？……”

    靖橙想說別問了，沒有，一班現(xiàn)在除了班長林昭其他班委一個也沒任命。

    女教官漸漸不耐煩了，正想說“那我指定一個吧”的時候前面舉起一只手：“教官，我以前是文藝委員?！本赋嚷牫鍪抢钭虞娴穆曇簦穆曇艉苡刑攸c，標準的御姐音，卻是個身高一米六的小可愛。

    女教官從善如流：“行，十一點帶隊到宿舍樓外集合?！?/br>
    女教官說了解散，靖橙趕緊追上去問這皮帶怎么辦，女教官拿著皮帶在靖橙身上比了一下，進寢室要了只筆做上記號，把皮帶帶走了。

    為皮帶的事折騰了一番，床位基本上分配完了，靖橙四處找邱琪，她那兒果然有位置。

    邱琪問：“你睡上鋪還是下鋪？”

    靖橙看她已經(jīng)開始在下鋪鋪床了，便說她睡上鋪吧。

    邱琪挑的是靠墻的位置，她們對面是張茗和另一個個子挺高但是微胖的女生，靖橙知道她叫楊潔，今天排隊時她一直站靖橙后面，和張茗形影不離。

    靖橙爬上爬下的鋪床、收拾東西，小部分人收拾完行李后排隊去廁所換衣服了。靖橙聽換完衣服回來的女生說寢室內(nèi)只有兩個特別小的廁所，蹲坑，淋浴頭就在蹲坑上方。等到大部隊開始換衣服時兩個廁所就不夠用了，不過反正都是女生，窗簾一拉自成一個小世界，靖橙也隨大流背過身面對墻，在邱琪的遮擋下?lián)Q好衣服，褲子穿上后果然直往下掉，將就著系上自己的皮帶，海軍藍迷彩配窄窄的一條黑色小牛皮皮帶……靖橙表示目不忍視。

    一班的寢室在二樓走廊的盡頭，大約十點半開始，前面吵得不行的寢室挨個安靜了一會兒，等隔壁寢室安靜下來以后，一班的女生也意識到了什么，嘰嘰喳喳的聲音慢慢消失，因此五個女教官猛地打開門時，所有人都安靜的在自己的床鋪那里做自己的事，教官們表示滿意，微笑道：“手機都交出來吧?！?/br>
    ……哈？！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不聊天以后一大半的女生都在低頭玩手機，現(xiàn)在所有人面面相覷。

    一個臉圓圓的教官向她們展示戰(zhàn)利品：“所有班都交了噢。”

    在收前面的人的手機的時候，靖橙側(cè)過身去藏邱琪身后飛快打字：手機被受了QAQ。

    打得太匆忙甚至還有錯別字，但沒時間糾正了，靖橙點擊發(fā)送，匆匆將手機放進寫了名字的密封袋里，然后放到教官舉到她鼻子下的籃子中。

    以李子萱為首的幾個女生試圖把手機藏起來，聲稱自己沒帶手機，被教官無情鎮(zhèn)壓。

    收完手機，之前帶一班進宿舍的女教官也來了，站在寢室門口拿著一根皮帶問：“這是誰的來著？”

    靖橙趕緊躥過去領(lǐng)回了打好孔的皮帶，女教官站門口喊了句：“十一點班委帶下去集合別忘了?！?/br>
    李子萱氣鼓鼓的，沒理她。

    沒有手機玩眾人只好又聊起天，張茗楊潔似乎跟李子萱玩的挺好，邱琪也拉著靖橙加入了那一圈人。十一點差五分，坐李子萱旁邊的妹子悄悄提醒了她一句，李子萱臉上寫滿不爽，但還是起身叫大家戴好帽子趕緊下樓。

    一班集合后直接去食堂。食堂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十人一桌，四菜一湯，全是用臉盆大的盆子裝。兩道菜上鋪滿了紅紅的辣椒，一道菜的主材是靖橙不吃的豆芽，所謂的湯是白水上飄著幾片紫菜。寥寥幾筷下肚，靖橙暗嘆一聲放下了碗筷。

    吃完飯回宿舍午休，二十多人的大寢室嘰嘰喳喳吵鬧成一片，瘋狂抱怨著食堂的飯好難吃，連廣高的一半都趕不上；發(fā)的鞋子穿著也太難受了吧，鞋面粗糙，鞋底也很硬，還悶悶的不透氣。

    邱琪找張茗她們吐槽去了，女生們互相悄悄問著誰帶了衛(wèi)生巾啊，聽說把衛(wèi)生巾貼鞋里特有用。

    靖橙躲下鋪的角落里不想說話，現(xiàn)在她只想回家。沒手機，飯難吃，沒帶零食，腳底腳趾被磨得生疼，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被驕陽曬得發(fā)疼。

    敲門聲在吵鬧的寢室里并不起眼，直到來人不耐煩地徑自開了門，引起門邊小部分女生的關(guān)注，她們一安靜下來，整間寢室的女孩都莫名其妙地逐漸閉了嘴，于是便見一個陌生女孩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然后高聲問道：“蘇靖橙？”

    靖橙循聲望去，聰明的女生立即向這個聽到名字后迅速抬頭的漂亮女孩走去。

    “喏。”一個大塑料袋被扔在身邊，靖橙一眼瞟去就發(fā)現(xiàn)袋子里裝的全是她愛吃的零食，她帶著疑惑看向來人。

    “夏少給的。”女生說，挑剔的視線在靖橙身上來來回回打量著，嘴里嘟囔著“也沒多好看嘛”徑自轉(zhuǎn)身走了。

    靖橙失笑，低頭翻看袋子里的東西……欸？

    靖橙眼前一亮，悄悄握住了自己失而復得的手機，藏在零食堆里發(fā)消息：謝謝?。?！比心?。?！

    “那誰?。俊苯弳栴櫼狼?，顧依琴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江蓮撇嘴，評價：“奇奇怪怪的?！北阋矊⑦@件事拋到腦后做自己的事去了。

    “你和夏染在一起了？”邱琪坐回靖橙身邊。

    “怎么會？”靖橙微微一怔，好笑地看了邱琪一眼，“我跟夏染……你知道的呀，不可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