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徐泰和終究沒有休妻, 張氏被送了京郊的一處別莊里。聽下人說, 每到深夜,她就會在房里或者嚎啕大哭, 或是桀桀怪笑, 顯然已入瘋魔。徐玄英還為她請了大夫,大夫說,她所犯的是癡癥,藥石罔效, 怕是今生今世,都要這般瘋瘋癲癲地過去了。徐玄英不忍見母如此, 幾次三番地懇請徐泰和開恩, 讓他把張氏接回府里靜養(yǎng), 都被徐泰和擋了回去。 “我留她徐府正妻的位置, 已是看在你和你外祖的面子上?!毙焯┖屠淠溃澳闳蘸? 就當沒她那個母親罷。” 徐玄英自此不再歸家。數(shù)日后, 教坊司的伙計找上門來, 說徐玄英已在教坊司住了幾日,欠下了幾百兩銀子。徐泰和自認是清流人家, 何時受過這樣的羞辱, 當下便對徐玄英用了家法, 還命下人將他看好, 日后除了府里和翰林院, 哪里都不許去。 張氏被送走后, 世安苑內(nèi)的下人一些被發(fā)賣出府,一些被分到其他院子里干些雜活。謝氏被解了禁足,重獲管家之權(quán)。有好事的下人曾暗中議論,說謝氏終于熬出了頭,成了徐府實際上的女主人,等張氏在別莊病死,她就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了。 徐安寧雖臥病在床,家中發(fā)生如此大的變故,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徐西陸想著與其讓下人胡亂嚼舌根,不如親自告知她真相。他特意等徐安寧心情和身體都好的時候,將一切和盤托出。他本以為徐安寧會哀哀欲絕,痛如刀割,沒想到她只是虛弱一笑,“其實,我早就知道是二jiejie下的手,我只是不愿相信罷了。” 徐西陸輕一揚眉,“這么說,你是知道她下毒的動機的?” 徐安寧點了點頭。 徐西陸簡直要被氣笑了,“那你為何不說?” “我不敢?!毙彀矊幮÷暤?,“我怕這件事說出去了,不僅是二jiejie,就連二哥哥你也……也會受到牽連?!?/br> 徐西陸神色微變,“這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徐安寧自知事情已經(jīng)瞞不下去了,嘆了口氣,道:“二哥哥,你還記得去年的月元節(jié)么?”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徐西陸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要被顛覆了,“你是說,今、今上,想要的人……是我?” 吱呀一聲,昭仁宮的宮門沉重而緩慢地打開。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沈曼安覺得異常刺眼,她別開腦袋,等殿內(nèi)又恢復了昏暗,才朝來人看去。 “劉公公?!”沈曼安跌跌撞撞地朝劉進忠走去,滿懷期望道:“是皇上要放本宮出去了嗎?”她朝劉進忠身后張望,“皇上他是不是親自來了?” 被關(guān)了幾日,沈曼安和從前溫婉嫻靜的沈淑妃迥然不同,她還穿著被皇帝禁足時的那身衣裳,又皺又臟,臉上精心描繪妝容早就花了,發(fā)髻散落,狼狽不堪。 劉進忠在深宮里幾十年,早就練就一顆鐵石心腸,見到沈曼安這副樣子,并未動容?!盎噬嫌兄肌珏蚴希沸胁欢?,好嫉善妒,禍亂宮闈。著今日起,褫奪妃位,降為修容,無故不得離昭仁宮半步?!?/br> “不,不!”沈曼安整個人抖顫不止,“劉公公,這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我要見皇上,我要當面同他說清楚!” “誤會?”劉進忠搖搖頭,“沈修容,您給徐元妃下毒,害得她雙目失明一事,可是人證物證俱全,能有什么誤會呢?” “可是,當初是皇上,是皇上對我說……” 劉進忠陡然出聲打斷她:“皇上讓你給徐元妃下毒了?” 沈曼安一愣,魂懾色沮道:“沒有,但是皇上分明就是那個意思……” 劉進忠正色道,“沈修容,您犯下如此大錯,皇上只是褫奪妃位,將你禁足,已是額外開恩。您若再亂說話,要是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只怕您這條命,都要保不住了。”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沈曼安顫顫地落下淚,“皇上,您……您騙得安兒好慘!”她哭著哭著,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抓住劉進忠的胳膊,“太后呢?我的姑母呢?她會來救我的對不對……還有我的母親,她一定不會放我不管的!” “太后的事情,奴才就不知曉了。”劉進忠扯開自己的袖子,“沈修容,您自個兒保重罷。” 鳳華宮里,段氏抽抽搭搭,凄聲道:“太后,咱們的安兒,真的就沒法子了么?” 自從后宮里出了這么一件大事,沈太后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脾氣更是暴躁了許多。段氏在這哭了半天,她早已沒了往日的耐心,冷聲道:“安兒毒害徐元妃一事,鐵證如山,這個傻孩子自己居然也認了,你讓哀家怎么幫她?” “可是太后您也知道,安兒一向是最懂事聽話的孩子,怎會突然就對嬪妃下這樣的毒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還請?zhí)竺鞑彀?!?/br> 沈太后面色凝重,“若真如你說的一般,此人未免也太過厲害。自己沒動手,讓皇上的兩個妃子一個瞎了,一個廢了,如此心機,本宮也自嘆不如啊?!?/br> “太后,您就救救安兒罷?!倍问锨蟮溃袄蠣斔貋硖蹛圻@個小女兒,得知消息后,急得連飯都吃不下,要不我攔下,早就進宮找皇上求情了——” “萬萬不可!”沈太后突然提高聲音,讓段氏都嚇了一跳。“如今沈家已經(jīng)是樹大招風,多少雙眼睛盯著,后宮的事情輪不到前朝去置喙,大哥絕對不能因為此事,讓那些言官抓到把柄?!?/br> 段氏聞言哭得更兇了,“那我們就這樣放著安兒不管么?” 沈太后凝思良久,最后長嘆一聲,“哀家會讓安兒衣食無憂地活下去,也……僅能如此了?!?/br> 沈修容毒害徐元妃一事,在宮里傳得沸沸揚揚。沈修容被打入不見天日的冷宮,再無復寵的希望;徐元妃雖留住了一條命,可雙目失明的她自然不可能再伺候圣上。曾經(jīng)盛寵一時的兩位嬪妃,最后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禁讓人唏噓不已。 徐青陽躺在床上,木然地睜著眼。屋子里,一半的東西被徐青陽砸爛了,幸存之物,都被搬了出去。不知過了多久,徐青陽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猛地坐起身,“皇上,是皇上嗎?” 佩蘭輕聲道:“娘娘,是奴婢。” 徐青陽臉上一陣失落,她緩緩坐了回去,“那個賤人死了沒?” “沈氏已被降為修容,禁足在昭仁宮?!?/br> “這就完了?”徐青陽一手抓著身上的被褥道,一手指著自己的眼睛,“本宮成了這副鬼樣子,沈曼安居然還能活下來?!” 佩蘭低低一笑,“娘娘,徐三小姐和您遭遇一樣,您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徐青陽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佩蘭說了什么,“怎么,如今本宮瞎了眼,連你一個賤婢也來看本宮笑話了?本宮到底是你的主子,你是死是活,不過本宮一句話的事情!”徐青陽喊道,“來人,拿本宮的鞭子來……來人!” “娘娘還是留著力氣好好養(yǎng)病吧?!迸逄m漠然道,“今日,佩蘭是來和娘娘告別的?!?/br> “告別?”徐青陽瞪著眼,臉朝著佩蘭的方向,猙獰道:“沒有本宮的同意,你敢走?” “劉總管已任奴婢為勤政殿的掌事宮女,以后佩蘭就是在皇上身邊伺候的人,娘娘以后,怕是再也聽不到奴婢的聲音了?!?/br> “不、不可能!你這個賤婢在此胡言亂語,本宮、本宮要撕爛你的嘴!”徐青陽掙扎地就要下床,她身上軟綿無力,又沒人幫她,砰地一聲重重跌倒在地,即便如此,她嘴上依舊狠狠地咒罵著佩蘭,“你忘恩負義,背棄舊主,一定不得好死!” 佩蘭看著趴在地上的徐青陽,近乎是憐憫地說:“娘娘,不是您的東西,您何苦要去爭呢?本來您可以繼續(xù)留在徐府,受父母庇佑,日后嫁得如意郎君。可您太貪了,非得進這深宮里來。打從一開始,皇上就知道您是什么貨色,把您留下不過是為了制衡沈氏罷了。這盤棋,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棋子,事到如今,您還看不明白嗎?” 此刻的徐青陽已然什么都聽不進去,喃喃自語道:“你等著,你給本宮等著!等皇上來看我,我一定會讓皇上砍了你的腦袋給本宮當球踢!皇上說了,他最愛本宮的眼睛,他說過的……” 佩蘭搖了搖頭,“奴婢告退了,元妃娘娘?!?/br> 三月,春暖花開,萬物復蘇,冬天真的過去了。 青城山開了一山的桃花,春風襲來,花瓣似雨,絮絮飛揚,惹得不少香客駐足流連。 謝氏在前殿里為徐謝兩家上香祈福,徐西陸和謝青莘則在門口等她。今日的徐西陸穿了一身雪白色,站在桃樹下,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更襯得他艷而不妖,嬌而不媚。 “這桃花開得真好?!敝x青莘舒暢道,“偶爾出來走一走,還是很不錯的。西陸,你說是不是?” “恩……” 這陣子,徐家出了不少事,一向豁達樂觀的徐西陸也陷入了郁悶之中,憋在府里不肯出來。謝青莘得知后,借著陪謝氏上青城山之名,把他拉出來散心。面對如此美景,徐西陸仍舊是一副若有所失,心不在焉的模樣,謝青莘忍不住道:“西陸,說難聽些,徐府的那些破事,遠遠不及我謝府。我都想得開,你又何必擺出一張苦瓜臉呢?” 徐西陸唉聲嘆氣,“你不懂。”世間諸事,都是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當初若不是他在月元節(jié)著女裝出去招搖過市,徐青陽就不會進宮,徐安寧也不會被她毒害,什么事情都不會發(fā)生。說到底,一切皆因他而起。 謝青莘不服,“你不說我怎會懂?” 徐西陸折下一枚桃枝,拿在手中把玩著,突然道:“謝家在蒲州,是不是也有一處種滿桃花的莊子?” 謝青莘奇道:“這你都知道?” “也不知道那里的桃花,開得如何了。想必,比這里的還美罷?!毙煳麝懲种械奶抑?,輕聲道,“真想去看看啊?!?/br> “那好辦,改日有空為兄就帶你去蒲州玩幾天!” 徐西陸搖搖頭,“我去不了了?!?/br>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身著勁裝的男子朝他們走了過來,對徐西陸道:“徐公子。” 徐西陸從未見過此人,“是,敢問閣下是?” 勁裝男子抱拳道:“徐公子,我家公子有請?!?/br> “你家公子是哪位?”謝青莘問。 “我家公子讓我轉(zhuǎn)告徐公子一句詩——云想衣裳花想容?!?/br> ※※※※※※※※※※※※※※※※※※※※ 西陸覺得自己是紅顏禍水,不想出門了,省得再被誰看上 西陸: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