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這里是大牢最里面,上方的氣窗透過一些光,但周圍非常幽深,角落是濃重的陰影?;鸸庥吃诿總€人的臉側(c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面具。 此時阮南依看不明白姜遂,也看不懂謝晟,為了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挖出一些什么,現(xiàn)在的他們,都是阮南依沒有見過的一面。 謝晟開口了,回答年輕人的問題,他說,“你牽掛的人醒了,但是我們在他的藥中加了安眠的成分,現(xiàn)在還在昏睡。” 年輕人猶如困獸,沒有其他辦法,最后只是重重點頭。 這個反應(yīng)于阮南依而言,算是打啞謎。她蹙眉思索,卻是無果。 “我是青山族人?!蹦贻p人說。 他的目光透過牢房中幽幽微塵,定在虛空某一處。 “我在仇恨中長大。” “非常,非常,仇恨你們?!?/br> “當(dāng)年廢太子攻戰(zhàn)皇城,那些青山族人穿上盔甲,與皇城的人并肩作戰(zhàn),許多人都死了?!蹦贻p人看著空中浮沉,聲音都放輕了,“我也恨那個叫‘沐塵音’的女人?!?/br> “青山的圣女,喜歡你們那個皇帝。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圣女和族人都對他死心塌地?!?/br> “理所應(yīng)當(dāng),”年輕人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身為孩子沒有了父母,作為父母沒有了孩子?!?/br> “我們家破人亡!顛沛流離!這一切!全都是你們備受敬仰的皇帝造成的!”年輕人聲嘶力竭地嘶吼,脖子上爆青筋。 阮南依不害怕,只是聽他這么說,有一些哀傷。 同時,他也沒什么眼淚可流了。早很久以前,這樣懷揣很意的年輕人,估算已經(jīng)不會流眼淚了。 “這些年,族中老人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也許不存在的人。據(jù)說沐塵音當(dāng)時在云帝身邊,身懷六甲,有一個孩子。沐塵音在守衛(wèi)皇城時死了,孩子也下落不明?!?/br> “找這個孩子干什么呢,老人們都認為這個孩子是上一任圣女的孩子,未來的族長。我們不這么認為,比起迎回來當(dāng)族長,我們更愿意殺了他?!?/br> 年輕人說的這件事,算是不曾公之于眾的秘辛。至少僅阮南依所知,云帝根本沒有所謂圣女的妻子。但京中阮南依父輩那些人,定然略有耳聞,或知曉。至于為何不說,很可能因為是真的,礙于當(dāng)今圣上,不能說。 阮南依還有了荒謬的想法,以至于從牢房出來時差點踩空,還是謝晟撈了她一下。 阮南依心亂,偏不能表現(xiàn)出來。謝晟看她神色不好,也沒帶她去別處,將阮南依送回府了。阮南依坐在秋千架上,陷入了沉思當(dāng)中。 謝晟的身世,商琦行曾告訴過她有問題,這個問題是什么,商琦行也不知道。阮南依托著臉,嘆氣,她也不能看到這個就去懷疑。 不過可以換一個思路。 她所要做的事情,避免謝晟因為身世帶來的創(chuàng)傷成為暴君,那她去填補他缺失的那一塊地方。果然換一個想法,豁然開朗。 阮正還是不讓阮南依出門,云逐月親自登門,將人借走了。京中哪位千金在自家園子里的聚會,不過是云逐月找阮南依出來的理由,她們也不是要真的參加詩會。 有段時間沒見,云逐月打趣,“聽說謝世子帶你去刑部大牢了?可真嚇?biāo)牢伊恕!?/br> 阮南依捂著額頭,頭痛極了,“別說了……我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還以為他要審我?!?/br> 云逐月笑起來。 巧的是,這位小姐與白湘楚關(guān)系不錯,白湘楚也來了。阮南依粗粗一合計,發(fā)現(xiàn)這也是一個劇情點。 起因是這位小姐家中不幸,看著美滿,其實家中有本難念的經(jīng),每每提起她只能嘆氣。剛好有位家中幸福的姑娘,在這位小姐面前炫耀。 張口便是:“我父親不這樣。”“我母親不會?!薄拔腋鐚ξ液芎??!薄癹iejie也很寵愛我?!薄暗艿茏屩??!?/br> 那位家中不幸的小姐一聽就氣炸了,憤怒道:“求求你別在我面前說了行不行?!你那么好,對比我的不好!我會很難受的!” 這姑娘翻了個白眼道:“你真小氣?!?/br> 白湘楚有個不怎么樣的爹,對此感同身受,勸阻道:“趙小姐,對于我們來說,這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請你不要在我們舔傷疤的時候,說起你快樂的事情,我們真的很難因為你的快樂而快樂起來,這只會加深我們的痛苦?!?/br> 這姑娘又道:“那你的意思是,家家都是不好的生活,我們這些活的過的好的,都不能說說了對不對?” 白湘楚蹙眉,一字一句道:“沒有不讓你說,但你別在別人痛苦時說。” 原本一件小事,可說著說著,都不是為了問題本身,而是為了爭一口氣,不讓自己落入下風(fēng)。 白湘楚的嘴多伶俐,這姑娘吵不過,看到了阮南依,立刻跑了過來。她平日與阮南依有些交情,點頭之交的那種。阮正和夫人素來和睦,她的父母也稱贊過,此時將阮南依拉了出來。 “阮南依,你說,難道我們這些幸福的人連說話的權(quán)力都沒有了嗎?她家里也很幸福,你們嫉妒嗎?氣死你們?!?/br> 阮南依:“……” 阮南依與白湘楚對視,她看到了白湘楚眼中的躍躍欲試,她非常想與阮南依交鋒。 “怎么說呢……”阮南依將這姑娘的手從自己衣袖上扒拉下來,“我也算幸福的人吧?!彼溃翱墒呛髞砦叶?,很多時候都是刀子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沒辦法感同身受?!?/br> “你……”她幫這個脾氣火爆的小丫頭捋了一下鬢發(fā),“我倒是希望你永遠不用懂?!?/br> 那代表你沒有經(jīng)受過疼。 這姑娘聽幾分,與阮南依沒多大關(guān)系。她只想著等關(guān)禁閉結(jié)束,多找些時間與謝晟相處,多關(guān)愛一下未婚夫,那未婚夫應(yīng)該也能感受到她給的溫暖。至于未婚夫潛在的,不那么光明的,阮南依時刻想逃離的那一面……阮南依嘆了口氣:先放著吧。 國宴前夕,國公夫人和媒人登門拜訪,與阮正、阮夫人商量訂婚的事情。 國公夫人和善,雍容華貴,“他們感情好,我這個做母親的也開心。” 阮正和阮夫人也順著國公夫人的話說。 “可不是。咱們做父母,也沒什么別的愿望,就希望孩子過的好。” 國公夫人露出一點愁容:“謝晟那性子,就是冷淡了些。對我和對他爹也是,南依與他相處,肯定受了不少委屈?!?/br> 話遞到阮南依這來,阮南依笑著,說謝晟很好,她有時候需要謝晟照顧些。 反正話漂亮,前廳的氣氛很融洽。 父母們商量著,阮南依在一旁聽。下訂的日子定在國宴后,大婚則是再選一個良辰吉日。國公府要娶世子妃,京都中可是一件大事,雙方都要好好計劃。 謝晟又有些不同。 與諸位皇子一樣,他也算是在皇宮中長大,由皇帝和帝師們看著。所以謝晟大婚,肯定得過云帝的眼。云帝對國公府,國公世子的愛重,全京都有目共睹。 但也有一個說法,云帝不是愛重國公府,相反十分忌憚。 鎮(zhèn)國公府在京都位高權(quán)重,已然成為了云帝的心頭刺。云帝將謝晟養(yǎng)在皇宮不是表示恩寵,反而是一種威脅,讓鎮(zhèn)國公府安安穩(wěn)穩(wěn)不生出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