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春花不懂大戶人家的說道,又是個心思單純的,聽鶯兒說岑老爺今晚設(shè)宴,榮習也在,來請她過去,只問了句:“既是岑老爺設(shè)宴,我怎好過去的?!?/br> “咱們府上人丁不旺,多去些人才熱鬧的。您是三爺帶回來的人,但他是個爺們,請您一個沒名分的姑娘過去多有不便,這不我們二夫人思慮周全,就讓我過來請啦。三爺那邊二夫人會同他說的,姑娘快別推辭了,換身衣裳跟奴婢過去吧。” “三爺知道我過去嗎?他會不會不高興啊……”春花其實最在意的便是這個。 “怎么會呢,姑娘又不是擅自去的。再說您來府里這么久也還沒見過人,正好趁著這機會也認認府里的人?!?/br> 春花覺著鶯兒說得有些道理,自己也盼著能見榮習,便應(yīng)下了,換過衣服就跟著人往岑老爺院子去。 想著很快便能見著榮習,春花心情就好,步伐都輕快。等到時,正廳里已擺好了兩張圓桌,稀稀拉拉也坐著些人,春花大老遠就瞧見了榮習正坐在岑老爺身邊。 她不敢妄動,怕失了禮數(shù),讓榮習難堪,故而一直緊跟著鶯兒。到廳前隨著鶯兒一處給岑老爺請安時,榮習聽出她聲音,轉(zhuǎn)頭看過來。 “你怎么過來了?”榮習當著眾人面,直愣愣問出口,語氣又嚴肅,春花當真是有分慌了神。 果然他還是生氣的。 “鶯兒jiejie去了曉風院,叫我過來的……” “是啊,我讓鶯兒去請的,咱們今兒府里熱鬧,總不好讓姑娘家一個人在院里冷清著?!倍蛉颂鹦?,話是對著岑老爺說的,“榮習是個爺們,想不到這么細,哪會照看姑娘,我就自己做主幫忙張羅了。” 榮習在旁冷笑一聲,不置可否。那邊二夫人已經(jīng)起身給春花安排給座位來了,就在榮習旁邊??纱夯▍s不敢坐,忌憚著榮習。 “二娘不是最守著這府里規(guī)矩的人嗎,怎會不知以她的身份,是絕不能來參加家宴的,更何況是與我們同桌?” 二夫人渾不在意,接道:“這不是你帶回來的人嘛,闔府誰不得高看一眼呢?” “行了,來都來了,就一塊兒坐下吃頓飯,人不是住在你院子旁邊,等下也正好跟著你一塊兒回去?!贬蠣斔貋聿幌泊蚶韮?nèi)宅之事,一般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要不是怕自己的姨娘和兒子又在這好日子鬧出點不愉快來,今兒他也是懶得開口的。 “就是嘛,榮習你別總板著臉,嚇著姑娘了,你瞧這小模樣,可不是被你唬住了?!?/br> 春花這會兒有些氣惱自己,莫不是她真如他說的,是個傻的?怎么自己偏就是個直腦筋,一點彎彎繞繞都轉(zhuǎn)不過來,她現(xiàn)下是明白了這二夫人就是沒安好心,要到岑老爺面前賣好,借了她和榮習說事罷了。但她起先竟一點都未有這樣的思慮,若能早些想明白這些,必定不會跟著鶯兒過來。 “我坐這好像不合適,要不我去另桌坐吧?!贝夯ㄆ綍r雖是大大咧咧,但其實還是有幾分敏感,生怕在岑府里行差踏錯,也是因為這個才一直只敢在曉風院和仁祿堂活動,旁的地方竟是一點也不敢涉足。 “你就在這坐?!睒s習拽住要往另一桌走的春花,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你這丫頭慣愛惹禍,跟在我身邊我看著些才好放心。” 春花落座后很是拘束,身子都不敢亂動,整個人繃緊,誰人進來她都立刻起身,只等著有人介紹給她是誰后,給來人請安。榮習在一邊喝著茶,看她這幅緊張的樣子很是好笑。 人到齊開始上菜的工夫,榮習才側(cè)過頭去問她:“平時跟我不是挺能耐,上躥下跳的,今兒怎得這樣拘束?” 春花轉(zhuǎn)頭過去,兩人離得近,榮習的臉幾乎就在她眼前,稍不留神,只怕鼻尖都能相觸。她不閃躲,迎著榮習的目光回道:“怕給你丟人?!?/br> “是怕丟自己的人還是怕丟我的人???這話可得說清楚了?!睒s習像是有意逗她,身子前傾,左手撐著額角靠在桌上打量她。 “當然是你的。”春花看著眼前各色佳肴,卻也提不起幾分食欲,低下頭去絞弄手指,小聲道,“我整天不要臉似的纏著你,在你身邊轉(zhuǎn),還死皮賴臉從崇安跟回了青州,多得是看我笑話的人,我還有什么怕丟人的?!?/br> 說到最后,小姑娘聲音里已經(jīng)明顯帶上幾分委屈,榮習也是一愣,顯然沒想到春花會這般說。輕咳一聲直起身子,“先吃飯?!?/br> 這飯吃的一點不舒坦,春花筷子都不敢伸遠,一直盯著面前那盤清炒筍片吃。 “姑娘叫什么名字?” 二夫人忽然拋來問題,春花手上沒握穩(wěn),剛夾的筍片掉進碗里。 “我叫何春花。” “是崇安人?” “不是?!贝夯ㄒ姸蛉怂朴屑殕柕囊馑?,將筷子放下,坐得端端正正答話,“我哥哥在才崇安的賭坊當差,我去投奔他的。我家是在齊陽的鄉(xiāng)下?!?/br> 這話一出,桌上霎時靜默了片刻。 春花怎會瞧不出這是何意?兩手在桌下抓緊了裙邊,頭也不自覺低了下去。 “吃飯?!边€是榮習打破的沉默,他夾了一箸紅燒魚塊到春花碗里,他早就注意到春花始終只夾筍片吃,但他懶得管她,分明這么多菜擺在桌前,她自己偏要只吃那一道,那是她活該。 “是啊是啊,吃,吃,喜歡什么就多吃點?!?/br> “多大了?”這回開口的卻是岑老爺了。 “十四了。” “那年紀倒是不大?!贬蠣斖砩舷騺沓缘蒙伲@會已經(jīng)漸漸有了撂筷的意思,但怕自己不吃了,其他人會拘束,因而便慢悠悠地吃著,他對榮習這個兒子有些偏疼,也縱著他,往家里帶回個姑娘他也未曾說過什么,只是今兒既是有機會,自然也要問問底細家世的,“往后是個什么打算?打算長留青州還是回崇安去?” 這話本很正常,岑老爺問過自己的兒子,這丫頭不是他帶回來收房的,也不是買回來做丫鬟,也說是只住一陣子指不定哪天就送她走。 但春花聽來卻有幾分不是滋味,她終究是個客啊。若是榮習一直不能接納她,他也總會娶妻生子,到那時她便徹底沒了留下的理由,可不是得做個打算。 “爹,這吃著飯呢。”榮習又給春花夾了糖心藕,囑咐她,“吃你的?!?/br> “那怎么了,爹還不能問問?”岑老爺被自己兒子這話逗樂了,嘬了口酒道,“行,你們小輩的事我不管,你們也都大了,如今這賭坊能順利開起來,也是你功勞大?!?/br> “老爺也是好心,何姑娘滿了十五不就及笄了,那和榮習的親事這也該開始張羅,我——” “沒有的,沒有的。不是這樣的?!贝夯ㄚs忙擺手解釋道,看了眼榮習,又去看桌上眾人,語氣急切,“三爺沒打算娶我的?!?/br> 家宴散得早,用過飯,便各自告退了。榮習也沒留,同岑老爺說了句,便領(lǐng)人走了。 春花起先還規(guī)規(guī)矩矩跟在他身后,哪知道才出了岑老爺?shù)脑鹤?,這小姑娘臉色就變了。 “三爺應(yīng)還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擾了,自己先回去了。”說完,竟還給榮習行了個禮,而后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往前走。 榮習今晚本無事,可以跟她一塊回去,這丫頭莫名其妙就說他忙,還就這樣走掉了? “何春花?!睒s習在后面喊了聲,可小姑娘跟沒聽見似的,徑直往前走,等他又喊了兩聲,小丫頭竟是直接小跑起來。 榮習咬著牙,這是遇上小姑娘跟他耍脾氣了?還真是難得,頭一遭呢。平日里凡事都能依著他的小姑娘,突然就生氣來,榮習很是摸不著頭腦,今兒也不是他叫她來的,自己聽信別人的,還怪起他?榮習不免都氣笑。 “我今兒惹到她了?”榮習撇著嘴角問身后跟著的李明。 “小的不知道?!?/br> “沒用!那你都知道什么?” ※※※※※※※※※※※※※※※※※※※※ 榮習:我做錯了啥?怎么就跟我耍上脾氣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