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50
嬴政十分厭惡降頭厭勝之術,但若是徐福做起這些事來,他又如何厭惡得起來呢? 徐福將書簡拿回來繼續(xù)閱讀,而嬴政也找來了一卷簡略提到觀面相的古籍。 徐福還在醉心研究降頭術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嬴政也在醉心于研究他。 * 奉常寺中上下,皆已得知趙太后薨逝的消息,眾人不敢再嬉笑玩樂,他們只著素衣,面上的表情嚴肅,連說起話來都是低聲細語,生怕被誰一狀告到秦王那里去,他們絕對直接丟了小命。就連用飯時,都只是草草用了,以示對太后薨逝的哀痛。 趙毅坐在桌案前,神情嚴肅低落,而實際上,他內(nèi)心是狂喜的。 蠟祭之日,太后薨逝,那不是說明徐福挑選的吉日并非吉日嗎?蠟祭之日出了如此大事,秦王焉能不遷怒到徐福的身上?就算秦王與徐福私底下真有什么干系,恐怕也不會在此事上放過徐福。 趙毅心中甚至還隱隱有些快意,秦王選徐福,而不選他,瞧瞧,如今不是便出事了嗎? 徐福久久未歸,也不知是不是直接丟了性命,或者干脆被秦王囚于宮中。若是如此,那他的機會便來了,失去了蠟祭上大出風頭的機會,但以后沒了徐福和王柳這兩人在前阻擋,他要出頭便容易多了。 趙毅甚至已經(jīng)暗暗謀算起,日后如何在秦王跟前取得青睞了。 趙毅卻是全然不知,趙太后之死,皆由嬴政一手策劃,他又如何會怪罪到徐福身上去呢?此時奉常寺中人食不知味,處處受拘謹,而徐福卻是在宮中享用佳肴,隨心所欲,自在得很呢。 趙毅心中暗喜,卻不知這也只是最后的暗喜了。 * 申時三刻。 宮人將桌案在寢宮內(nèi)置好,隨后呈上了菜肴。 徐福放下手中書簡,沒想到今日竟然如此早就要用膳。宮女引他過去落座,徐福才發(fā)現(xiàn)桌案上的食物,竟然是如此豐富。徐福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若是要守靈,自然得飽腹才能撐過去。 徐福也不拘謹,同嬴政跽坐下之后,便手執(zhí)筷子開始用飯。 吃完之后,兩人也未再做休息,嬴政換了一套常服,之后便帶著徐福直接到甘泉宮去了。 他們?nèi)サ臅r候,大臣貴族們也已經(jīng)到了,眾人都換了一身素服,神色懨懨,眼眸中含著悲痛之色,仿佛死去的人與他們有著深厚關系一般,嬴政帶著徐福先走了進去。甘泉宮中已經(jīng)全然看不出之前的模樣了,里面拆了個干凈,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只擺了個靈堂,顯得有幾分悲涼空曠。 嬴政冷冷地點了香燭,插在靈前,隨后便有宮人帶著扶蘇,抱著胡亥前來,跪在地上行禮祭香。 胡亥見了徐福,就沖著徐福伸出手,嘴里哇哇地叫著,一張小臉被凍得青紫青紫的,應該是在過來的路上見了風。 王宮之中,扶蘇好歹算是長子,而胡亥是失了生母,毫無依靠,又不得王上寵愛的幼子,宮人們對他自然多有怠慢。 胡亥雙手舉得久了,便委屈地哭了起來。 徐福心中動了動,低頭對扶蘇道:“胡亥公子定是要扶蘇公子去抱一抱,才肯止住哭了?!?/br> 扶蘇懵了懵,站起身來,見胡亥還沖著徐福張牙舞爪的,企圖索抱。 扶蘇心底暗暗估摸著徐先生或許并不大喜歡孩童,于是揚起溫和的笑容來,“嗯,我去抱胡亥吧?!闭f著扶蘇便要宮人將胡亥遞給他,宮人心驚膽戰(zhàn)地將胡亥交了出去,扶蘇雙手軟綿綿地將胡亥托起來,身子還跟著搖了搖,徐福的心登時懸了起來。 哦,糟糕,忘記扶蘇才五歲了! 徐福主動伸出手來,“公子年幼,恐抱不起胡亥,便將他……”徐福話還沒說完呢,扶蘇腳一崴就要往下摔,徐福臉色頓時變了,伸手就將胡亥抓在了懷里,扶蘇倒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兒,雙眼唰地一下就紅了,鼻子也變得紅彤彤的。 徐福無辜地眨了眨眼。 啊。 后世那個賢明傳天下的扶蘇公子,現(xiàn)在也還是個會摔屁股墩兒的小屁孩兒啊。 嬴政總算大發(fā)慈悲伸手將他兒子從地上拉了起來。 胡亥趴在徐福的懷里,望著扶蘇咯咯直笑。 扶蘇拍了拍屁股,眸光閃閃地望著嬴政。 “扶蘇和胡亥不宜在此久留,見過祖母后便回寢殿去?!辟l(fā)話。 扶蘇松了口氣,點頭道:“謝父王。”隨即他又轉(zhuǎn)頭看向了徐福懷中的胡亥,“那弟弟……” 因為徐福懷抱著胡亥,嬴政也不知道徐福心中是如何想的,他遲疑一會兒道:“你先回去,胡亥便留在此地玩一玩?!?/br> 扶蘇懵了下。 一個才出生不久的小孩兒能玩?zhèn)€什么?是胡亥玩兒呢,還是胡亥被徐先生玩兒呢? 扶蘇同情地看了一眼胡亥,這才帶著宮人出去了。 扶蘇一走,隨后才是王室族親跟著進來,之后又是貴族大臣們…… 勉強也算給了趙姬面子了。 若是嬴政再狠一些,連祭拜都不讓,那趙姬死后便是真的凄涼了。 這些人都注意到懷抱胡亥的徐福,他們并不知胡亥身份,但是見王宮中出現(xiàn)嬰孩,那必然只能是秦王的血脈了,秦王有子出生,上下卻皆不知曉,除非是這個孩子并不受寵了。眾人將思緒盤算暗暗藏于心。 不知那少年又是什么身份…… 胡亥緊緊抓著徐福的衣襟,瞪著一雙大眼,也不害怕這么多生人,他不斷朝外探頭看去,對殿內(nèi)發(fā)生著的事十分好奇。 第一次碰見這么省事兒的小孩兒,徐福心中的抵觸倒是慢慢消減了。 不久之后,眾人拜祭結(jié)束,他們沒有資格長留于宮中,便要回到家中為趙太后守靈。 很快,甘泉宮中便只余下了王室族親,及嬴政等人。 王室族親們跽坐在殿內(nèi),一言不發(fā)地靜靜守靈,而嬴政和徐福則是有宮人搬來軟墊和小榻,胡亥靠在徐福懷中,嗅到香火氣之后,時不時地打上兩個噴嚏,一張臉不一會兒便被憋紅了。 徐福托著胡亥的屁股,看向嬴政。 這怎么辦?徐福用眼神示意。 嬴政將宮女招至跟前,宮女將聲音壓低,“胡亥公子,應當是不適應這里吧?!?/br> 煙熏火燎的,別說胡亥這小孩兒了,徐福自己也覺得不太舒服。 徐福不自覺地動了動鼻子,皺起眉來,“那將他抱出去?”徐福說著正要將胡亥遞出去,誰知道胡亥嘴一癟就要哭,徐福拍了拍胡亥的小臉,胡亥就又露出了笑容來。 如此反復。 胡亥就是不讓徐福撒手。 嬴政見狀,皺起眉來,不管不顧便要那宮人將胡亥抱走。 徐福既然對胡亥的耐心用盡,他同樣也對胡亥沒有什么耐心可言,他又怎么會讓胡亥勞累到徐福? 眼看著胡亥就要放聲大哭起來,徐福突然抱著他站了起來,倒也沒引起其他人注意,徐福彎下腰來,問嬴政:“王上,我能否帶著胡亥公子離開?” 徐福其實也挺想走的,他心中有點鬧不明白,秦始皇的母親死了,秦始皇去守靈沒錯啊,他去湊熱鬧干什么?在這樣的地方,守著趙姬,感受著煙熏火燎的味道,徐福覺得簡直令人發(fā)指。 嬴政一眼就看出了徐福臉上的不樂意,他當機立斷,跟著站起身來,“走吧?!?/br> 徐福在前面走,嬴政就隨后跟上了,兩人就這樣無比干脆地將那些王室族親們拋在了身后。 等出了甘泉宮,徐福便立刻落后嬴政半步。越過秦始皇走在前面,他不要命了? 他不知道嬴政怎么也出來了,反正嬴政做什么也都輪不到他置噱。一行人都快回到寢宮了,徐福才聽見嬴政低聲道:“寡人對太后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太后如今也可以與她那一家團圓了。”嬴政聲音分明是冷漠無情的。 徐福再細細一琢磨嬴政這番話,頓時反應過來,趙姬遍尋不到的那個私生女,應當也已經(jīng)不在了。 原本應該覺得嬴政心狠手辣,自己渾身發(fā)冷的,但徐福奇跡地發(fā)現(xiàn),自己聽完后,竟然心中半點波動也無,絲毫不覺得嬴政如何殘忍,相反的,他覺得這的確是符合秦始皇性格的行為。 嬴政帶著他頭也不回地走遠,而之后幾天,嬴政也再未帶著他前往甘泉宮,甘泉宮中除卻第一日之后,再無前來祭拜守靈之人,唯有幾名宮人還守在甘泉宮外,心中也對趙太后多有怨懟。 堂堂一國太后,做到如此地步,也是可悲了。 徐福并不覺得嬴政心硬,他該給趙姬的一樣也沒少過,趙姬那樣消磨嬴政對她的母子情,如今死后都難換得嬴政半分心軟,也不過是因果循環(huán)罷了。 更何況徐福也不喜歡到甘泉宮去,所以他就選擇性地閉嘴了。 趙姬死后,徐福和嬴政都難得清閑了幾日。 扶蘇卻在第五日找上門來,向徐福一鞠躬,聲音還帶著未脫的稚氣,道:“徐先生教我。” 徐福好不容易從腦海里扒拉出了那一段記憶。他倒是差點忘記了,他已經(jīng)應承下來,要做扶蘇的老師。想一想,以后教個秦二世出來,徐福心中一面激昂不已,一面又微微發(fā)虛。希望秦朝毀滅,真不是因為他把扶蘇教殘了,把胡亥教兇猛了。 剛剛明晰自身心意,還沒來得及趁著這個空暇與徐福多多獨處的嬴政,臉色頓時就不大好看了,早知,他就應該拒絕掉扶蘇的請求。徐福平日里那么忙,以后還會更忙,哪有空做扶蘇的老師?更沒空做胡亥的老師! 嬴政心中有個聲音在叫囂著,把自己親兒子給踢出去。 徐福隨便找了卷書簡,扔給扶蘇,“在我這里學習,麻煩扶蘇公子先閱此書?!?/br> 扶蘇臉上的表情僵了僵,翻開竹簡,再一看,“五行論?”非儒家非道家也非法家……什么家都不是,一個連名字都幾乎沒聽過的書,徐先生就這樣讓他看? 啊,原來隨手拋出去的是講五行的書啊。 扶蘇忍不住問:“徐先生,扶蘇學這個做什么用呢?” 徐福心道,看,為何非要糾結(jié)有用無用?但他面上卻是端足架子,不急不緩地道:“你年紀尚幼,難以靜心,先閱此書,學會的并非知識,而是耐心,只有耐心,才能讓你以后更好地學習?!?/br> 扶蘇點了點頭,覺得徐福的話難以反駁地有道理。 倒是嬴政在旁邊有些無奈。 與徐福接觸多了,便能見到他脫離貌美清冷的外殼之后的其它模樣。方才嬴政可沒錯過,徐福的確只是隨手拿起了一卷書簡,便扔了出去,要說徐福用意如何深厚,或許有,但嬴政覺得更大程度上來說,剛才那番話很有可能是徐福隨口胡謅的。 偏偏嬴政不僅不覺得徐福態(tài)度敷衍,腦子里還默默地浮現(xiàn)了一句話來。 徐福隨手扔書簡的姿勢也足夠迷人呢。 扶蘇鄭重地將書簡捂在胸口,“扶蘇這就回去讀書……” 徐福淡淡地“嗯”了一聲,身上散發(fā)出的高人氣息越發(fā)濃厚。然而,一個算命的,怎么也變不成博學的老師啊……真不知道秦始皇是如何想的。 扶蘇走了,嬴政還未來得及歡喜,便又有宮人急急忙忙地抱著胡亥來了,宮人跪在地上,惶急道:“王上,胡亥公子,突然啼哭不止……” 徐福身子前傾,瞥見了宮人懷中的胡亥,胡亥已經(jīng)哭得兩頰泛紅了,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可憐。 嬴政心中十分不痛快。 他對孩童本就沒有多少憐愛之情,更何況這個孩童是胡亥呢? 此時嬴政便有些后悔,一念之差留下了這個禍害,若是沒留下,也就不會有宮人抱著胡亥前來,再度破壞他與徐福的獨處了。 嬴政半天不出聲,那宮人臉上惶急之色更甚,卻愣是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徐福伸手探了探胡亥的額頭,一片冰涼,徐福皺了皺眉,道:“胡亥公子渾身冰涼,如何不去請侍醫(yī)?” 徐福開了口,嬴政這才跟著開口道:“去請侍醫(yī)。”他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瞬間安撫了那慌亂的宮人,內(nèi)侍疾步出去請侍醫(yī),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侍醫(yī)便到了。 侍醫(yī)不知為何,見著徐福那張面孔之后,只當是秦王請他來為徐福瞧病的,于是上前來行過禮,隨后便要伸手去抓徐福的手,徐福愣了愣,連忙抽走手,指了指宮人懷中的胡亥道:“侍醫(yī)當為胡亥公子診治?!?/br> 嬴政臉色一沉,對于侍醫(yī)不由分說便去抓徐福手腕的舉動十分不滿。 侍醫(yī)察覺到嬴政的不悅,滿頭大汗地又去撥開宮人懷中的襁褓,為胡亥看病。 那日在甘泉宮中,胡亥便有些不適,只是畢竟沒有幾個人是真正擔憂胡亥的,所以一拖就拖到了今日,人家是發(fā)高熱,他卻是額頭發(fā)冷,身子顫抖,叫聲嘶啞,兩頰紅得過分,原本白嫩嫩的模樣,頓時就變得可憐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