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53
徐福并不太能理解趙毅的硬氣從何而來。 秦始皇調(diào)查所得的結(jié)果不可能出錯,那只能說明,要么趙毅心理素質(zhì)的確太過強硬,要么便是他背后有所依仗。 趙毅此人雖然與秦王室有些淵源,但早不知道要數(shù)到多少年前去了,何況王室之中何言血脈?趙毅不會蠢到依靠這一點。 那趙毅能依仗誰呢? 徐福微微垂下眼眸,他此舉定要將背后之人引出來才是,免得一時手快處置了趙毅,后面卻留下一個禍患,算命之人難算自身,不知何時爆發(fā)出來,萬一危及到自己身上,那便是大麻煩了。 若徐福像獄卒那樣疾言厲色,趙毅定然還會梗著脖子,硬氣地演下去,偏偏徐福如此不冷不熱、不急不緩的模樣,反倒令趙毅心頭有些沒了著落。 “這是自然。”趙毅壓下心中不安,一口咬定道。 …… 此時奉常寺門外也來了一位客人,那人從馬車內(nèi)出來,笑瞇瞇地將手搭在一旁的侍女腕臂之上,慢悠悠地走到了門口。 奉常寺內(nèi)有人瞧見他的模樣,失聲道:“熊典事?” 青年生得俊俏,笑起來時,身旁侍女都不禁紅了紅臉。 青年無視了稱呼他的那人,直接進了奉常寺中,他身后之人都沒資格跟進去,便守在了馬車旁。 進了奉常寺后,那青年便徑直尋劉奉常去了。 待他一走,便有人忍不住搖頭道:“不曾想,他又回來了……” “能不回來嗎?那兩人,一死一走,他父親便又能得寵于秦王跟前……”有人低聲說了一半,便又戛然而止了。 …… 對付無恥之人,徐福并不介意也無恥一些。 他沒理由命人直接抄到趙毅家中去,取不到竹簡來,但要以此為證,并不難。 徐福突然轉(zhuǎn)了話題,問道:“如今蠟祭已過,今日恰好又是趙太卜所擇之日,趙太卜不如說一說,誰所擇之日更為恰當(dāng)?” 趙毅已經(jīng)裝足了硬氣耿直的形象,此時猶豫片刻,便也不再裝下去了。 既然徐福要他說,那他便只有照直說了。趙毅心中暗笑不已,當(dāng)即不客氣地道:“我自然更喜歡我自己所擇之日,雖不知徐太卜為何此時問起,但徐太卜有問,那毅必然也會大膽直言。徐太卜擇了二一日,二十一日,趙太后薨逝,可能否算作吉日?”趙毅頓了頓,心中嗤笑更勝,甚至臉上差點直接表露出來,“徐太卜明知此日不妥,卻仍舊固執(zhí)地選了此日……”趙毅頓住,不再往下說去。 無非是給旁人造成一個,徐福心中有所圖謀,故意選在這一日的假象。 徐福難得笑了。 清冷的面容一經(jīng)破冰,就盛開如繁花。 趙毅滯了滯,心中不屑更甚,他不像其余人那樣對如今的秦王懷有極大的敬服。瞧徐福這模樣,怪不得能將秦王迷得,連蠟祭吉日都顧不上了,昏昏然便選擇了這么一日!可笑! 他選的今日又有何不妥? “哦?趙太卜怎么知道,我在竹簡中不僅寫了福,還寫了禍呢?莫非趙太卜早已看過我那竹簡,所以才會說出,我明知不妥,卻固執(zhí)選擇此日的說法來?”徐福就知道趙毅不會放過這一點,趙毅肯定會緊緊攥著這根小辮子,企圖在緊要關(guān)頭保住自己,順便將臟水往徐福身上潑,不管怎么樣,反正先將徐福塑造成一個有所圖謀的人便足夠了。 趙毅全然沒想到一點。 他已看過竹簡中的內(nèi)容,思維當(dāng)然會不自覺地跟著竹簡中的內(nèi)容去走,沒有再深思,一個沒有看過竹簡的人,如何能說出這般話來? 趙毅當(dāng)然不會輕易承認(rèn),他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不解道:“徐太卜何故如此污蔑我?我分明只是見到這一日并不吉利,所以才……” 徐福直接打斷了他,“若你只是見這一日并不吉利,那代表我卜算出錯,你該指責(zé)的難道不是我水平不足,故意賣弄,導(dǎo)致蠟祭出了差錯嗎?怎么卻指責(zé)我,明知有禍,還固執(zhí)選擇這一日呢?趙太卜,這可說不通啊?!?/br> 徐福將趙毅的話堵了回去。 趙毅額上隱隱滲出汗珠來。 徐福平日里都是個孤傲冷淡的模樣,哪怕是被王柳欺到頭上,也沒見他將王柳生撕了啊,這樣的人,能有幾分口才?又懂幾分謀算?在奉常寺中坐在太卜令的位置上,那也得被他治得死死的?。?/br> 但是,就是他心中小瞧的人,撕去偽裝來,卻也并非是口齒笨拙,高傲到不屑與人爭的。 沒等趙毅想出辯解之言來,徐福突然又問道:“如今趙太卜還是堅持自己是清白的嗎?”徐福聲音夾雜著幾分笑意,像是在嘲諷趙毅的不自量力。 趙毅不明所以。 徐福為何又要重復(fù)問起來? 他心中不安更濃。 突然見徐福抬手遙遙一指,“趙太卜,那是何物?” “什么?”趙毅愣了愣,沒能反應(yīng)過來,怔然地順著徐福指的方向看去。 這一垂頭,趙毅卻顯些被嚇得飛了魂。 怎么會在這里?不,不可能!趙毅身子陡然僵住,連碰也不敢碰。 他那寬大的袖袍之中,掩藏著一節(jié)竹簡,那竹簡飄著一節(jié)黑色帶子,露在外面,所有呈到秦王面前的奉常寺竹簡之上,都會有此標(biāo)記,這黑布帶,乃是奉常寺中所發(fā),規(guī)制嚴(yán)格,絕不可偽造,不會多也不會少。 那里面會是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獄卒面色輕蔑,走過去,手上使力,直接將趙毅雙臂拉開,強硬地從他袖袍中抽出竹簡來,抖開一看。 落款為福。 獄卒譏笑道:“如何?趙太卜還不肯認(rèn)么?如今不僅人證已在,連物證也在了!還是當(dāng)場捉獲!趙太卜還想強辯下去嗎?趙太卜若是仍舊不服,那便到王上面前,只是那時,等著趙太卜的,說不準(zhǔn)是處以五刑還是處以死刑了?!豹z卒的聲音仿佛浸在冰寒之中,語氣又陰毒非常。 趙毅心中陡然一涼,心中心虛得更加厲害了。 莫說他,那董由都嚇得面無人色了,好似那五刑會用在他身上似的。 趙毅死死咬著牙。 承認(rèn)?不認(rèn)? 那竹簡為何會詭異地出現(xiàn)在他袖袍之中,他說不清楚!他為何會說出那番斥責(zé)徐福的話來,他也說不清楚!看守人與董由說辭一致指向他,他也依舊說不清楚! 若是只有看守人和董由一番指認(rèn),他強辯一番,或許還有機會保全自身,但如今三番加在身上…… 趙毅面色黑沉,腳下發(fā)軟。 但他與王柳一樣,怎么肯認(rèn)輸?他固執(zhí)認(rèn)為徐福所擇之日不對,他怎么甘心就這樣被徐福踩下去? 氣氛僵持之時,一陣腳步聲近了,頓時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徐福心中暗道一聲。 終于來了! 他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劉奉常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倉促而來。 劉奉常不是與王柳才有幾分交情么?之前不是避得挺快,也學(xué)聰明了嗎?怎么如今又站出來為趙毅出頭了?徐福覺得不對勁,目光又掃了一遍,瞬間,他的目光就不由得滯住了。 劉奉常之后還站著一年輕人,那人身著黑色袍服,面如傅米分,眼若桃花,正是時下女子最愛的美男子。 見徐福打量他,那人還沖徐福翹起嘴角,微微一笑,臉上漾開勾人的味道來。 好生俊俏的男人! 徐福收起目光。 趙毅的依仗,難道就是他?畢竟奉常寺中,徐福只發(fā)現(xiàn)這人是個生面孔。 “徐太卜,我有事要問你?!眲⒎畛@渎暤?。 徐福心中不屑地道了一句,墻頭草。 那劉奉??刹皇菈︻^草么?見誰厲害便往誰那邊倒去?,F(xiàn)在也不知是受誰驅(qū)使,馬上又到他跟前來作妖了。劉奉常也不長個腦子想一想,如今被人拿著當(dāng)槍使,之后又能有何好下場?得罪來得罪去,最后坑的是自己! “劉奉常,我等奉王令審問趙毅、董由二人,徐太卜乃是事主,恐無法隨劉奉常而去。”獄卒馬上站了出來,無畏地與劉奉常對上了。他們這些個常年呆在牢獄之中的人,平日里是會對官位高的人尊敬幾分,但那又如何?并不代表他們畏懼了這些人。在他們瞧來,別管你當(dāng)了多大的官,若是到了下牢獄那一日,不眾人都一樣么?誰管你之前是丞相還是小卒? 獄卒態(tài)度太過強硬,硬生生將劉奉常給堵得面色發(fā)黑。 此時劉奉常身后的男子也開口了。 “這位可是徐太卜?”男子看向徐福。 徐福點頭,“閣下是?” 劉奉常迫不及待地接口道:“此乃太祝署典事,曾也為太卜令?!?/br> 官位比自己高?而且應(yīng)該不是一般的高!徐福心中迅速反應(yīng)過來。 男子并未炫耀自身官職,而是笑道:“熊義?!?/br> 胸衣?徐福暗道,真是個好名字。 熊義這才無意識地從趙毅身上掃過,道:“恰巧,劉奉常尋徐太卜有事,而我也尋趙太卜有事,審問一事,不如暫擱如何?” 徐福原以為那幾名獄卒會出聲呵斥熊義,誰知道他回頭一瞥,卻剛好看到獄卒臉上來不及退卻的驚異之色,獄卒們對視一眼,方才連劉奉常都敢嗆聲的他們,此時倒是變得猶疑起來了。 怪不得那樣趙毅那樣有依仗了,這人應(yīng)該地位不低吧?徐福不熟悉秦朝歷史,也猜測不出熊義能是個什么身份,熊姓又代表了什么。 不過他今天打定主意要把趙毅的臉打得啪啪的,那就一定要打得啪啪的,絕對不會退卻半步! “哦,熊典事,真是不湊巧,趙太卜行竊之事證據(jù)確鑿,如今恐怕只有兩個地方能去了?!毙旄5貞?yīng)。 熊義臉上閃過一分興味,“哦?哪兩個地方?” “一是牢獄,二是王上跟前?!毙旄Uf這話的時候神色冷漠,趙毅在一旁忍不住心中微微打鼓,倒是熊義半分都不受挫,又笑道:“何須如此麻煩?若是已經(jīng)定罪,想必也不耽誤這一會兒吧?” 徐福心道,不耽誤才怪。 他若是放手讓熊義將趙毅帶走,之后他還能將趙毅一口氣按到土里去埋著,再也爬不出那個坑來嗎? “熊典事不必再言,無論何人,依律處置便是?!毙旄;剞D(zhuǎn)頭,提醒了一聲那幾名獄卒,“勞煩幾位將趙太卜請走了?!?/br> 獄卒們?nèi)鐗舫跣?,馬上上前將趙毅壓住,而那看守人也被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熊義目光陰冷地瞥了一眼董由,直看得董由身子微微發(fā)抖。 趙毅頓時就慌了。 徐福并未猜錯,他的依仗的確來自熊義,但他怎么會料到,徐福哪怕是當(dāng)著熊義的面,也敢如此不給面子,強硬地要將他送到牢獄中去呢? “熊典事……”趙毅終于忍不住了,偽裝裂開一個口子來,他的嗓音透露著些微的緊張。 熊義皺了皺眉,目光觸及到徐福過后,便又說不出什么話來了。 他早從趙毅處聽聞,奉常寺中有一人,以色侍以秦王,方得太卜令之位,爾后作威作福,不將趙毅放在眼中,更暗中奪去趙毅入選蠟祭的名額。熊義是見過秦王政的,他并不信趙毅口中之言,哪有人能忽悠得了王上?但他可不知,趙毅口中的人,原來生的是這般模樣。 熊義好男色,如今怎么狠得下心來為難徐福? 徐福不留面子,雖讓他覺得懊惱,但徐福與趙毅相比較,熊義倒是有些遲疑了,更何況趙毅做了件蠢事,竟是讓人抓了個現(xiàn)行!他如何幫之?熊義黑下臉來,“趙太卜那便隨他們走一遭吧?!?/br> 趙毅呆住了。 他的嘴微張,他就是死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 他與熊義不是說的好好的嗎?怎的突然變了卦?這里有熊義和劉奉常,那徐福還能翻出天來不成?為什么熊義突然放棄了救他?如果之前便不懷有如此大的希望,那如今趙毅也不會驚覺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