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63
小過卦。 徐福微微皺眉,小過卦能瞧出個什么來?小過意味著,可言不可言大事,能卜出不過都是些微末之事,國民之事又豈能算出分毫來? 不過徐福還是繼續(xù)看了下去。 卦象行六,六,飛鳥行過,為兇,為大兇。 意思是,當(dāng)飛鳥行過時,便有非常大的禍患。但是誰有禍患?何事上有禍患?一概不知。 徐福打亂重來,心中默念所求,更為誠心,所求也更為詳細(xì),他求國民大事,為福還是為禍。 至于秦始皇的安危福禍暫時被他拋到了腦后去,反正他知道秦始皇不可能這么早死就夠了。 龜甲求兩次,后一次占卜很有可能不太準(zhǔn),但是為了能求得更詳細(xì)的事來,徐福只得多求一次。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其他雜七雜八求了一堆的太卜,心中無語。這些人這么個求法,能準(zhǔn)才怪! …… “噼啪”一聲,徐福的手指險些被飛竄的火苗燒到。 徐福匆匆從龜甲小孔上再次抽出木條。 這次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方才不慎,讓木條燃得旺了一些,龜甲上竟然直接撕裂出了一道長長的裂紋來,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指示中的一部分。要知道有時候,多一條裂紋,與不看這條裂紋,結(jié)果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此時徐福也不可能再換一只龜甲,就算再換來,那準(zhǔn)確率說不定還不如這一次,徐福咬咬牙,靜下心來繼續(xù)觀察那龜甲。 他的手指從上面摩挲而過。 若將那條裂紋看在眼中,艮上坤下,為剝卦。卦象行六。四,六。四。六。四,剝床以膚,兇。 徐福卻并不能理解,剝床以膚為何意。 若不將那條裂紋看在眼中,則是坤上艮下,為謙卦。卦象同行六。四,六。四,無不利,意思是無往而不利,沒有什么困難可阻擋去時的路,乃是吉卦。 兩個卦象大相徑庭,那究竟是剝卦,還是謙卦? 徐福腦中的思緒糾纏在了一起。這是頭一次,他卜卦如此之慢,其余人漸漸的也都完成了手頭的卜筮任務(wù),侯太卜從外面走進(jìn)來,面容冷淡嚴(yán)肅,問道:“所得何卦?眾人寫于竹簡之上,交于太卜令手中,再有太卜令將竹簡歸納,交于我手。” 見徐福還低頭看著書中龜甲,侯太卜皺了皺眉,不由得問道:“徐太卜可知了?” 徐福抬起頭來,應(yīng)道:“知曉了。” 侯太卜這才滿意點頭,巡視一遍然后離去。 他們收拾一番后,徐福也根本來不及再細(xì)細(xì)思考那龜甲怎么回事,眾人便要前往宮門口而去了。 從商周時起,便有大儺的習(xí)俗流傳而下,到如今更是興盛之時。每年分三次,春畢時,仲秋時,以及季冬時。此次便為季冬時。由太卜署中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盾為國驅(qū)疫,逐盡陰氣為陽導(dǎo)也。 此時諸臣也趕至殿前,著祭服。 在太卜署的引領(lǐng)之下,口中吟大儺祭調(diào)。 數(shù)人同吟,場面宏大。 徐福為太卜令,隨一干上司立在廣場之中,其余人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在中間,面向大殿的方向,徐福能察覺到無數(shù)目光往自己的身上投來,能有殊榮站于此的,如此年輕的還真只有他一人。蘇邑、王柳都未曾有此資格。 吟至一半時,徐福身后的人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直直朝著徐福倒去,徐福慣性地閃避開,那人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大儺禮頓時中止,無數(shù)人朝著地上那人怒目而視,徐福心中余驚未消,若是他被那人砸個結(jié)實,到時候被怒目而視的也有他一份了。 有侍從上前來趕緊將那人拖走,徐福只來得及瞥見那是個步入中年的男子。 沒人再朝那無故暈倒的人多看一眼,他的命運從這一刻起便已注定。 徐福心中微寒,不由得打起精神,更為一絲不茍起來。若是他在大儺上出了意外,秦始皇也不一定會保他吧。 方相氏驅(qū)走疫難后,眾人也吟唱結(jié)束。 那被拖走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眾人叩拜秦王,隨后退到王宮外去。 待諸大臣散去,奉常寺的人便見代表著秦王的趙高從宮內(nèi)走了出來,趙高神色冷凝,輕飄飄地瞥了他們一眼,淡淡道:“此乃你奉常寺中人,劉奉??上牒萌绾蜗蛲跎献鼋淮??” “這……這……”劉奉常原本就是個慫包,此時見趙高一出來,登時就嚇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了。 還是熊義上前道:“劉奉常也為此事心焦不已,懇求王上給我們一次贖過的機會?!?/br> 趙高冷笑一聲,“如何贖過?”趙高此時的模樣,哪里還像是平時里在寢宮中與徐福笑著閑聊的人。 奉常寺眾人對趙高升起了膽怯之心,竟是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住。 徐福發(fā)覺,長期待在秦始皇的身邊,氣勢是當(dāng)真會被影響的。 熊義還是不急不緩道:“查清那人之過?!彼挂膊焕⑹浅D旮S父親在宮中來往的人,此時絲毫不慌亂,奉常寺中人已有不少心底對他升起了幾分敬佩。 趙高還要說什么,卻見一內(nèi)侍從里疾步走來,附在趙高耳邊說了些什么,趙高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說不出的復(fù)雜。 “王上有令,召徐太卜前去。” 熊義嘴角的笑意變得玩味起來,“王上只召徐太卜前去?” 趙高神色冷然,“只召徐太卜前去?!?/br> 其余人也只是心中感嘆了一句,深受王寵。 徐福挺著背脊,仿佛不認(rèn)識般,只與趙高淺淺點頭,隨后便跟著他往王宮中去了。 熊義望著徐福的背影,心中嗤笑。徐福與王上還真有幾分關(guān)系……不過敢染指王上的人,那才算是有滋味啊…… 熊義心中只圖痛快,卻也不曾想,嬴政哪里是那樣心胸寬闊的人?嫪毐死成什么模樣,將來說不準(zhǔn)他就會死得比那還要慘。昌平君又如何?能比得過昔日的呂不韋嗎?華陽太后又如何?最后不還是要同趙太后一樣死的? 這頭徐福跟著趙高進(jìn)了殿。 這還是他頭一次如此鄭重地隨著趙高踏進(jìn)處理政事的殿中來。 嬴政往日里便是于此召見大臣。 徐??傆X得在寢宮中他與秦始皇是一個模樣,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又是另一個模樣,所以他并沒有沒大沒小地上前與嬴政搭話,而是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徐太卜可知方才那人被拖下去以后,便身亡了……”嬴政淡淡開口。 徐福心中驚了驚。 他怎么會知道?那人又不是他弄死的。 “不知?!?/br> 嬴政聲音中夾雜著些微怒氣,“方才宮中太醫(yī)上前查之,竟是從那人身上發(fā)現(xiàn)巫蠱痕跡?!?/br> 嗯?巫蠱?那瞬間徐福有些茫然。他知道太醫(yī)是擅巫醫(yī)之術(shù)的,與巫術(shù)一道常打交道,但這怎么看出巫蠱痕跡的?而且奉常寺中隨便一個人,怎么好端端的,身上染上了巫蠱的痕跡? 徐福正疑惑呢,就聽嬴政道:“此事重大,奉常寺若要脫罪,便要全力肩負(fù)起此事,寡人對徐太卜信任有加,便將此時交予徐太卜來查明。” 其實徐福并不知道此事哪里重大了,不過考慮到古代對于巫蠱之事的重視,尤其此事還發(fā)生在大儺時,便覺得能理解幾分了。 嬴政將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他,是為了……故意提拔他? 徐福望向遠(yuǎn)處桌案后的嬴政,嬴政神色漠然,甚至夾雜著一點怒氣,但是徐福無意中與嬴政的雙眸對視,卻發(fā)現(xiàn)嬴政的眼眸里還帶著幾分柔和。 他并沒有真的發(fā)怒。 徐福心中差不多已經(jīng)有了數(shù)。 此時徐福聽見一個中年男聲陡然響起,“義兒也在奉常寺中,他身為典事,與此事也脫不了干系,不如便請義兒也參與調(diào)查中來?” “不必了?!辟豢诰芙^了。 徐福這才注意到一旁還有個中年男子,穿著官服,長著一張大眾臉,還微微有些發(fā)福,似乎正是上次在馬車上看見的那位昌平君,也就是熊義的父親。 他口中的義兒,指的是熊義? 幸好秦始皇給拒絕了。 昌平君還欲再說什么,卻在看見嬴政臉上的森寒之色后,便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昌平君也不蠢,他知道如今的嬴政不可同往日而語了,嬴政的逆鱗不能輕易摸。那嫪毐與呂不韋甚至是趙太后為何會落得這個下場?不就是因為與嬴政爭權(quán)嗎?嬴政最忌諱別人越過他去,要爭這秦國大權(quán),如今他才剛坐上右丞相之位,還是安分些更好。 昌平君閉了嘴。 嬴政滿意點頭,便打發(fā)徐福下去了。 徐福走在長長的走廊上,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突然想到,那龜甲所卜之事雖然不能卜出個準(zhǔn)確結(jié)果來,但他還能觀個天相,算一算八卦盤,再不濟(jì),他還可以測個字,抽個簽……那么多辦法,他就不信自己算不出來。 他心中登時安定了不少。 徐福回到奉常寺中后,隨之秦王的命令也下來了,接到王令后,劉奉常松了一口氣,熊義面色不虞,而其他人看著徐福的目光卻夾雜著同情。 他們原本以為徐福頗受王寵呢,但頗受王寵也不是這么個寵法??! 王令已下,若是屆時徐福什么也查不出來,那便是罪責(zé)加身?。?/br> 這等詭異之事,本來也不是什么好查的差事,誰能想到偏偏落在了徐福的身上呢? 眾人心中那點艷羨頓時便煙消云散了。 求個王寵,還不如自己安生度日,在奉常寺里瀟瀟灑灑快活過去。 徐福坐下來剛要寫個字出來測一測,便有內(nèi)侍欲將他請到王宮中去了,那內(nèi)侍道:“截至查清此事為止,徐太卜方可返回奉常寺。” 其他人聽了只覺心中同情更甚,而徐福除了有些討厭計劃被打亂以外,其余的情緒倒是沒有。如此看來,占卜后續(xù)事宜也不需要他負(fù)責(zé)了。 熊義走到徐福的面前來,按住他桌案上的竹簡,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徐太卜之事便交由我來負(fù)責(zé)?!?/br> 熊義臉上的笑容故作熟稔,徐福心中頓時翻涌著一股不舒服的感覺。 徐福松開手,任由那竹簡被熊義抓起來。 那是大儺之前占卜所得的結(jié)果,被他寫在了竹簡上,他猶豫了一下,將兩種結(jié)果都寫了上去,如今還沒分辨出誰對誰錯來,但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了,想到最后竹簡還是要被送到嬴政的面前,徐福便不覺有什么了。 大不了那時他直接從秦始皇那里拿過竹簡來改就好了。 這種直接通后門通到最高處的感覺,還是有些爽的。 將事務(wù)全部交予他人,徐福便頂著或同情或擔(dān)憂的目光隨那內(nèi)侍離開了。 內(nèi)侍駕著馬車,帶著他到了嬴政的寢宮外,嬴政并未歸來,寢宮內(nèi)十分安靜,宮女們還是言笑晏晏地與他說著話,與往日沒有半分區(qū)別。進(jìn)一趟王宮,對于徐福來說,已經(jīng)如同吃個飯那樣簡單了。 徐福在寢宮中休息了一會兒,到吃晚膳的時候,他才將嬴政等了回來,而嬴政歸來之后,也并未與他提起那巫蠱之事。 他就知道,什么巫蠱之事,根本沒被秦始皇放在心上! 但任務(wù)畢竟落在他的肩上,徐福還是問了一句,“王上,那巫蠱之事?” 嬴政輕描淡寫地道:“此事你不必管,趙高會去處置?!?/br> 徐福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 秦始皇這是讓自己白撿功勞? 天上掉這么大餡餅給他,秦始皇到底是怎么想的?這是計劃給他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