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67
水從天上來,落地成禍。 不等徐福再看個仔細,他的視線已經(jīng)徹底被扭曲了,腦子里的疼痛劇烈更甚之前,徐福不自覺地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然后雙手緊緊抓住了身邊一切能抓住的東西。 一雙大手將他攬入了懷中,徐福哆嗦了一下,猛然睜開了雙眼。 床畔的燭火搖曳來搖曳去,帶出一道道昏黃的燭光,借著光芒,徐福瞥見了那雙大手的主人。嬴政緊閉著雙眼,哪怕是入睡后,神色也依舊是冷峻的,他的雙手攬在徐福的腰上,這個動作仿佛只是出于慣性般。 徐福不自在地動了動,卻沒能扭開。不過他心中驚駭已經(jīng)漸漸退去不少了。 自從來到秦國,徐福便從未做過這樣詭異的夢。 徐福難得一次難以入睡了。 如此不詳?shù)恼髡住?/br> 可惜他的解夢也是個半吊子,算不出來個什么東西。 不過夢到大水,或許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或許是夢中也來了警示。 倒是那山,徐福更為好奇,那山頂有什么在吸引著他?作為常年與算命八卦夢境解簽打交道的人,徐福對除了春。夢以外的所有夢都相當重視,夜有所夢,不可能是無故而起。 翌日清晨,嬴政緩緩醒來,睜開眼便見著徐福直挺挺躺在他懷中,雙眼大睜,道:“王上可知蜀地有何山嶺?” 第57章 蜀地中多山嶺,崎嶇陡峭之處并不少見,因而才有蜀道艱難一說。 要找出他夢中那座山實在太過艱難,何況這時也沒有照片供他篩選,唯有到了蜀地,他方能知道,夢中的山究竟是哪一座。 但是去蜀地……徐福稍微有些遲疑。 前往蜀地無論是坐馬車還是騎馬,他都倍覺艱難,更何況到了難行之處,極可能還要下馬步行,搞不好還得翻山越嶺,失去了王宮的豪華大床,沒有了宮人的貼身伺候,更沒有每日晨起送至跟前的補湯……徐福想一想,就覺得頓時打消了離開咸陽城的欲。望。 嬴政已然更衣回轉(zhuǎn)身來,卻發(fā)現(xiàn)徐福還撐著手,坐在床榻邊上神色飄忽,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嬴政的目光從他松松垮垮的領(lǐng)口上掃過,漫不經(jīng)心道:“如何突然問起蜀地之事來了?” “處理水患!”徐福也沒聽清嬴政說了什么,便脫口而出了。 “山與治水患有何關(guān)聯(lián)之處?” 他也不知,但夢中預警總不會無故而起吧,他不去瞧一瞧又覺得心中難受得緊。 大丈夫! 怎么能畏懼道路上的艱難險阻? 徐福一咬牙,“卦象有詭異之處,我想親往蜀地一察?!?/br> 其它的嬴政都沒聽進耳中去,唯獨“親往蜀地”四個字剛一灌入耳中,嬴政的臉色就變了,“何須如此?那卦象究竟何處詭異?就算詭異,也不需你前往蜀地。寡人任命如此多官員,若無一人能解決此事,那要他們還有何用?” 呂不韋是惹怒了他,才被他遷往蜀地,如今徐福主動要求前往蜀地,算是怎么回事? 嬴政的臉色陰沉下來。 蜀地是何等模樣,他如何……如何舍得讓徐福前往? 嬴政如此一阻攔,徐福心中反倒堅定了不少。 上輩子他也走過不少的地方,從各地都汲取了些知識閱歷,如今來到全然陌生的秦國,他總不能一直待在奉常寺中,留在王宮中,連咸陽城都踏不出去吧?坐井觀天,有何意趣? “此乃家國大事,我前去一探究竟,若能幫得上忙,不也是好事嗎?”心中決定已下,徐福面上便淡然了許多,眸子里映出了堅定的色彩。 若是換了旁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嬴政便早就一口答應了,偏偏提出這個要求的人是徐福,嬴政心里怎么都覺得不痛快。 他如今已是大權(quán)在握的秦王,且不論其他,起碼在徐福去留之事上,他是可以隨心所欲的。 “路途艱險,若是出了意外,那叫寡人如何是好?”嬴政繃著臉,冷冷道。 可我出了意外,跟你也沒多大關(guān)系啊,你一秦始皇,應該關(guān)心不到我這樣的小人物啊,幾年之后,便會忘卻得一干二凈了。徐福心中暗暗道。更何況,誰說他去蜀地就一定會出意外的?他一介神棍,連秦始皇都能給忽悠了,不就跑個外地,還能折騰死不成?徐福越想便覺得之前的擔憂都不算什么了。 嬴政不知道自己的拒絕反而還起了反效果。 徐福這人生性如此,越不讓他做什么,他偏越要做什么,而且往往性子之堅韌,令人氣得慪血。 “我想去蜀地?!毙旄Q了個說法,重重地咬了咬“想”這個字。 既然曉之以理沒用,那就只有動之以情了。 對上徐福堅定的雙眸,嬴政敏銳地發(fā)覺到,徐福堅持要去蜀地,并非他所說的單單為了水患,嬴政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疑惑,面上卻是沉穩(wěn)得不露半分情緒,他沉聲問道:“蜀地有什么吸引著你?” 嬴政眼眸黝黑,盯著徐福的時候,眸光深沉得望不到底。 徐福顯然不可能告訴嬴政,因為他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所以執(zhí)拗地要前去蜀地,那不是有病嗎?徐福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瘋子。 “因為……”徐福隨口一扯,“我想回師門一趟。” 嬴政:“……” 他實在不忍心戳穿徐福的謊言。 鬼谷在何處?與那蜀地分明是全然相反的方向!何來回師門一趟之說? 徐福如此隨口胡扯,也不知是胡亂騙他,還是徐福對鬼谷本就不熟?嬴政打住心中疑慮,終于松了口,“要去屬地可以,須得帶上幾人?!?/br> 若徐福真是為了騙他…… 嬴政思慮半天,連狠心都狠不下來。 他探不到徐福來歷,之前才會對徐福多有提防,但如今他對徐福的心思早就起了變化,哪怕發(fā)覺徐福有欺騙他之處,他也只能裝作看不見了。不管徐福心中有如何謀劃,總不會禍害到他頭上來,再退一步說,倘若徐福真的別有企圖,那屆時他不是正好想對徐福做什么便做什么嗎?這實在是個“處置”徐福的好借口。 種種思緒從腦中閃過的時候,也不過就是片刻的功夫。 徐福沒想到嬴政方才還面色陰沉,寸步不讓,突然間便又這么快地松口了。 難道是被他的堅定與誠懇所打動了? “我與王上想到一處去了,我一人前往的確多有不便,若是能多帶幾人,安危自然也有了保障?!辈还芮厥蓟嗜绾蜗氲?,他答應了就好。 徐福沖著嬴政展露出了些許笑意來。 嬴政的心神不由得微微蕩漾,對著徐福那張臉,頓時什么責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嬴政又命趙高去挑選侍從給徐福,這待遇與王侯公子也沒有什么兩樣了。 這廂說服了嬴政以后,徐福一直緊緊繃著的心臟得到了緩解,而他也未在做那個夢,若不是徐福對自己的記憶深信不疑,他定然會懷疑那一夜的夢,是不是他日有所思,便自我杜撰了如此一段畫面出來。 熊義被迫在昌平君府中修養(yǎng)數(shù)日,這巫蠱之案也落下了帷幕,最后熊義只損失了個狗腿子。 而那白遙卻是漸漸失了音訊,徐福也沒將這人過分掛于心上,不過乍然初見覺得十分欣賞罷了,本來與他毫無干系,后續(xù)之事便也沒如何留心。 巫蠱案落下帷幕,便代表著徐福要回到奉常寺了。 這大概也是他在離開咸陽城前,最后一次前往奉常寺了。 徐福梳洗更衣過后,便到了奉常寺。 眾人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復雜,他被派去調(diào)查巫蠱案,他們都認為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徐福指不準得落得個什么麻煩呢。可誰知道,不過短短時日過后,巫蠱案竟然就這樣輕易解決了,殺了一批人,定了一些罪,徐福便輕而易舉地因為這樁差事大出了風頭。 如今咸陽城中誰人不知大儺當日,王宮中出了巫蠱事件,而如今負責調(diào)查巫蠱事件的那徐太卜,十分順利地將此事解決了。 百姓們或許不知太卜究竟是個什么官位,但多少在提起徐福此人時,口吻是贊賞的。 這也就罷了。 他們甚至懷疑徐福的身上是不是帶了點災禍體質(zhì)?不然怎么與他起了齟齬的人,都得倒霉呢。如今熊典事在百般調(diào)戲他以后,也步入了邱機王柳的后塵,哦不,熊典事更為倒霉,堂堂昌平君長子,奉常寺典事,竟然進了一次廷尉,出來便成了個血人! 想一想便令人覺得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離徐福更遠一些。 徐?;腥粑从X那些怪異的視線。 最先上前來關(guān)心他的依舊是蘇邑,蘇邑是真的對他上了心,無論何時都會毫不避諱地詢問他的狀況。 徐福清冷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我無事,此次的事解決得十分順利。只不過……”徐福頓了頓,還是決定先將此事告訴蘇邑,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我馬上要前往蜀地了。” 蘇邑臉色大變,平日里表情刻板的臉此刻做來如此變化劇烈的表情,顯得還有幾分可笑。 “你不是立了功嗎?如何還會被王上遷到蜀地去?” 徐福心中無奈。 看來不少人都將前往蜀地看作是一種懲罰或酷刑了。 想一想上輩子他曾去過的天府之國的風光,徐福心中倒是不自覺地為蜀地辯駁起來了,殊不想,之前他也對蜀地崎嶇的道路分外嫌棄。 “我曾卜有一卦,卦象顯示蜀地有禍,我此行前去,乃是代表王上前去處理此樁禍事?!?/br> “什么卦?怎的奉常寺也未曾聽說?”蘇邑驚訝不已。 蜀地有禍,這可是大事!徐福若是被派過去,那意義便也不同了,那不再等同于流放,反而代表了王上對其的信任,蘇邑暗自松了一口氣。 徐福眼眸低垂,淡淡道:“竹簡交上去,我也很想知道,是誰抹掉了我記載于竹簡上的卦象?!?/br> 蘇邑比徐福在這方面敏銳得多,聞言登時臉色就變了。 “莫非是……侯太卜?”蘇邑壓低聲音遲疑道。侯太卜對徐福的冷酷嚴格,他也看在眼中,此時自然免不了懷疑到侯生的身上去。 徐福微微挑眉,眉目間流動著一分高傲,“去問一問便知了?!?/br> 說著他便要往外走,蘇邑愣了愣,已經(jīng)來不及去拉住他,“你……”蘇邑原本想勸他,不要貿(mào)然與侯太卜起沖突,侯生與其他人不同,他是懷揣著真本事前來投靠秦國的,秦國自然會給他一些優(yōu)待,若徐福與他起了沖突,奉常寺會選擇保全誰還真不好說。 想到這里,蘇邑突然頓住了。 不,是他想多了。 奉常寺選擇保全誰是不好說,但王上要選擇保全誰……恐怕是一目了然的吧…… 蘇邑啞然,頓時不再言語。 徐福直接來到了之前面見侯太卜時的廳中。 侯太卜正側(cè)著身子與旁人討論著什么,見徐福走近了,侯太卜便立時將旁邊的人支開了。 “可是有事?”侯太卜不冷不熱地問道。 敢情這太卜丞還裝得極為無辜?。?/br> 哪怕是見了自己,也并不為抹去自己的卦象而感覺到心虛嗎? “今日前來,我是想問一問侯太卜,那竹簡之中諸多判詞,怎么偏偏少了我的?我刻在竹簡之上的卦象,莫非都個個長了腿,自己跑了?”徐福可絲毫沒客氣,開口便帶著nongnong的嘲弄意味。 侯太卜冷冷地與徐福對視,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新人想要得到重用,也不是這般方法便能出風頭。” 侯生什么也不知曉,便粗暴地將他定位在博風頭的位置上,對他何其不公?簡直是一句話便肆意將他的心血抹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