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79
說著她又撅了下草藥,又想往徐福嘴里塞,卻被徐福躲過去了,徐??聪蚺?,淡淡道:“我自己來便是。” 女子將草藥遞出去,笑嘆一聲,“不解風情?!?/br> 聞言,徐福并未覺得有何艷福,反倒身上還起了些雞皮疙瘩,他不自在地避開了那女子的目光,抬手將草藥塞進嘴里。 草藥干澀,甚至還帶著股土味兒,但是徐福知道自己雖然神棍技能再強悍,實際上卻是個脆皮貨,萬一真病死在這邊,技能再強悍卻半點用處也無。所以他還是強忍著反胃的感覺,把草藥嚼了嚼,含在了嘴里。 不知道未熬過的草藥,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又或是草藥的味道太過刺激,徐福覺得頭腦清醒了不少,至少不會再昏昏沉沉,仿佛下一刻就會倒下去了一樣。 桑中和柏舟都是面帶警惕之色,盯著那女子,仿佛生怕她會對徐福不軌一樣。 女子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性格疏朗,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對徐福道:“如今我知曉你叫徐福了,你還不知我的名字吧?” 柏舟沉穩(wěn),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桑中卻是瞬間便變了臉色。 女子閨名豈是隨便能道出的?那女子開口便如此說,那定然是對徐先生有意了!桑中頓時如臨大敵,目光更加熱切地盯著女子。 女子回轉(zhuǎn)頭來,問他:“怎么?小哥看上我了不成?” 沒料到女子如此奔放大膽,桑中嚇得往后退了半步。 女子笑了笑,正要說話,便被李冰打斷了,“鳳姑娘。那邊有幾位大娘受了風寒,勞煩鳳姑娘前去瞧一瞧?!?/br> 原來叫鳳姑娘。 桑中的心中越發(fā)緊張,忙轉(zhuǎn)頭去看徐福,卻見徐福微微苦著臉,嘴里還嚼著草藥,心思全然沒放在這上面呢。桑中這才松了一口氣。也對,如徐先生這般人物,哪能如此輕易便對一女子上了心呢?徐先生這樣的,定然是找一個……找一個……桑中想了半天,卻突然怔住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難以想象,會有何等模樣的女子,方能與徐福并肩而立。 鳳姑娘被李冰叫走,無奈只能暫時拋下了徐福,徐福倒是沒有什么感覺,他含了半天的草藥,最后一口全吐出來了。 他的臉色太難看,桑中馬上抬手為他拍了拍背。 徐福擺了擺手,挺起背脊,問李冰:“依縣長看,這水何時方能退?” 李冰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道:“太卜不是會卜算嗎?我也欲向先生求教呢。” 徐福正要說話,他的臉色卻是在無意中瞥見某個方向后,陡然變了,“不用卜算了!”徐??觳缴锨埃V心樕蛔?,一把抓住徐福的手腕,“徐先生做什么?” 若是再上前一些,恐怕徐福就要落下去了。 徐福收了收腳,也發(fā)覺到自己方才那一步跨得太大,實在危險。 他緊緊繃著下巴,抬手一指那遠方,“你們看,那是什么?” 灰色的線在遠處跳動著。 李冰瞇了瞇眼。 桑中瞧不出什么來,但李冰卻是看上幾眼就明白了過來,“……水又漲了!” 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哪怕李冰聲音再低,也總有人能聽見,當即就有人忍不住慌亂了起來。 他們誰敢與那氣勢洶洶的大水正面對上? “縣長,如今可怎么是好?” “縣長,怎么辦啊……” “是啊,縣長,我們不會死在這里吧……” 膽子小的已經(jīng)相擁在一起了。 “帶上各自的糧食包裹,跟我來?!崩畋蛄嗣虼?,帶頭就走。 李冰心中也有些沒底,他雖然早有準備,但卻無法準確料到,當真正滔天洪水襲來的時候,究竟會恐怖到如何程度。 徐福也不猶豫,他挺直了背脊,難看出絲毫的虛弱。徐福與桑中二人并肩跟隨在李冰身后。 鳳姑娘望著徐福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留下來同家人一起。 一行人不得不又往更高的地方遷移。 更高的地方是個小山峰,但那塊地方并不算大,有些人爬上去了,有些人便只能留在下面。此刻誰不是想要爬得更高? 李冰當機立斷道:“誰愿與我留在下面守護頂上的父老?” 所幸連年水患也讓這個城中百姓變得極為團結,有些青壯年便主動站了出來,與李冰一起騰出位置來。 徐福猶豫了一會兒。 原本他挺自私的一人,但是此刻,受李冰所影響,徐福也難以再做那個自私的人,于是便主動要求跟著下去。 “太卜無需如此?!崩畋鶇s拒絕了他,而且是斬釘截鐵,有理有據(jù)地拒絕了他,“除我之外,如今城中百姓也十分信任太卜,若是我們都走了,誰又能使百姓們安下心來?” 李冰雖然沒有說明,但徐福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實就是他最神棍,能忽悠住這么多人,避免屆時大水襲來,眾人慌亂不已,反倒再出事端。 徐福點了點頭。 既然他留在這里比下去的用處更大,那他也沒什么好推拒的了。 桑中和柏舟二人本就只是為了護衛(wèi)他才來到蜀地,自然是徐福留在哪里,他們便也留在哪里。 他們?nèi)嗽谏巾斨?,各自圍了個圈子出來。 他們能聽見遠處大水沖刷,將什么東西轟然推倒的聲音。這種未知的恐懼令他們提心吊膽,心上的壓迫越來越重,太難捱了…… 有大娘滿面驚惶地站起來,問徐福:“先生,這大水……會退嗎?” 徐福認出來那大娘是之前在他跟前算過卦的,或許是她茫然無措,不知該求誰才有用,于是最后便找到了徐福這里來。 徐福呼出一口氣,見眾人都盯著他。 他們的目光各異,有強作鎮(zhèn)定的,有驚慌不已的,有悲戚絕望的,有緊張期待的…… 徐福喉嚨堵了堵。 其實他算不出來了。 在城中街頭擺攤早已經(jīng)耗了他不少的力氣,卜卦將就一個“心”,不僅要求心誠,還要心靜。他如今或許是心誠的,但他的心卻很難再靜下來。更何況,多次卜卦,難得所求。他已經(jīng)提前消耗了太多的分量,之后再算,便不一定管用了。 他不能算,但他卻不能不開口,正如李冰所說,如今他就好比代替李冰成為了眾人心中的支柱,他們緊緊攥住他這棵救命稻草,若是他什么也不說,那些人必然更加惶然難安。 “……會退,必然會退?!?/br> 無論多大的洪水,總是會退的,這是必然的。 又有小姑娘忍不住怯怯地問道:“那……何時會退呀?” 徐福當然不清楚,但他還是開口道:“很快的。”他一咬牙,心中百般糾結無人知曉,眾人只能瞧見他淡然的模樣,聽見他平淡無波、帶著安撫意味的聲音,“明日日落之前?!?/br> 眾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松一口氣的表情。 只有徐福知道,此刻他心中絲毫沒有放松。 桑中看著徐福越來越白的臉色,眉頭皺得更緊,不由從包袱中取出來唯一沒打濕的袍子,罩在徐福的身上,問道:“先生可要休息上一會兒?” 此時誰還睡得著? 徐福原本有些不耐煩,但他突然間又頓住了。 不,越是眾人都在焦灼難安的時候,他便越是應該放輕松,用自己安逸的姿態(tài)來撫慰他們的情緒,如果大家都很著急煩躁,那這樣的情緒無疑會傳染到所有人的身上,屆時哪怕大水漲不上來,他們自己也先將自己嚇死了。 于是徐福微微思慮過后,便直接在地上坐了下來,柏舟往他身下墊了包袱,雖然包袱還有些濕,但總歸比地上要干凈一些。 桑中緊跟著在徐福身旁蹲下,于是自發(fā)地做了徐福的靠枕,徐福靠在桑中的背上,閉上了眼。 有人瞧見他如此放松的模樣,心中也心安了不少。 而實際上呢,徐福緊緊攥著手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昏睡了過去,從此便再也沒有醒來的機會了。 桑中微微轉(zhuǎn)過頭來,看見徐福臉上緊鎖的眉頭。 那張清冷又淡然的臉,竟然已經(jīng)愁眉不展許久了。桑中忍不住小心地轉(zhuǎn)過身子,抬手為徐福揉起額頭來。 冰涼的手指貼上去的時候,徐福打了個哆嗦,不過一會兒之后,他便覺得疲乏緩解了一些,隨后安心地享受了起來。 之前他瞧見的那灰色的線慢慢地涌動著近了,那是又一波大水席卷而來,前赴后繼地拍打起浪花來。無一人能欣賞其中美麗,他們只看見那些波濤之下隱藏著的是殺機。 徐福緊攥的手掌慢慢松開了一些。 太累了……太累了……眼皮沉重地合上,他還是沒能撐住,思緒慢慢地就飄遠了,似乎他又一次來到了那夢中。 那波濤卷起形成的猙獰龍頭對著他再一次張開大口,他又抓住了那只鼎,這一次,他沒有再放手,而是拼了命地將那鼎抓住。 我便要看看,你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徐福將那鼎舉得近了一些…… · 咸陽宮 高大的殿門被推開,宮女微微躬腰俯首,道:“扶蘇公子?!?/br> 扶蘇自那頭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殿中模樣,問道:“父王現(xiàn)在何處?” 宮女低著頭道:“王上正在歇息呢,公子還請回去吧?!?/br> 扶蘇抓了抓懷中的書簡,徑直走了進去。 重重帷簾之后,那床榻之上,隱約有個高大英武的身影,扶蘇剛一走近,就見床榻上的人突然坐了起來。 …… 嬴政重重地喘了口氣,胸中一閃而過心悸的感覺,就如同那瞬間有一雙大手狠狠攝取住了他的心。 察覺到有腳步聲接近,嬴政目光一冷,朝那邊看去。 扶蘇被嬴政冰冷又銳利的目光盯得打了個哆嗦,小聲叫道:“父王在想徐太卜嗎?” 嬴政沉默了。 他心中有些煩躁。先前,他十分厭惡自己夜夜入夢都是受藥物cao控,但如今,他卻難以令徐福入夢來,巨大的空虛感在胸腔中來回晃蕩。 嬴政這才想起,徐福此去,已快有一月了。 “趙高!”嬴政臉色微沉,突然高聲叫道。 趙高從門外快步進來,在這春寒料峭的天氣,他頭上還蒙著一層薄汗,趙高跪地,唇色微微發(fā)白,道:“王上,急報,岷江發(fā)了大水!往蜀地淹去……” 前所未有的感覺襲上了嬴政的心頭。 他的嗓子一瞬間被堵住了,腦子里嗡的一聲,就像是被誰一拳迎面揍了上來,半天都難以從那股情緒中抽離出來。 “……趙高,召昌平君前來?!辟犚娏俗约旱穆曇?,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冷漠,帶著屬于秦王的威嚴。 但他的思緒卻好像放飛了一般,搖搖晃晃地朝著蜀地而去。 他腦中閃過無數(shù)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