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55
蒹葭那神經(jīng)粗得都快趕上筷子了,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龍陽君的心思從來沒往桑中那邊遛過,自然更不清楚了。 徐福一頭霧水,實在想不明白也就丟開不想了。 轉(zhuǎn)眼便到了落日時分,這個時代也沒有什么娛樂項目,徐福這時才覺得白日里活動過度了,四肢都有些酸疼,他簡單洗漱一番,便上床榻歇息去了。只是帳中久久沒有等到桑中回來。而桑中不歸來一同休息,蒹葭和龍陽君也就跟慢半拍地覺醒了尷尬癥一樣,也不愿留在帳中了。 很快,帳中便只剩下了徐福一人。 他能聽見外面軍士的呼號聲,大約是在訓(xùn)練,也或許是在交換警戒,口中沒事兒喊一喊口號,他還能聽見外面的風將帷帳吹得呼啦作響的聲音……最后他的耳邊卻是一片寂靜了。什么聲音都好似離他遠去了。 ……今夜,會入夢去嗎? 徐福迷迷糊糊地閉上了墜入了黑暗的深淵之中。 但奇異的是,他并未再做任何和戰(zhàn)爭有關(guān)的夢,他的思維之中有個潛意識在期待著做夢,期待著期待著,他好像就真的入夢了。 他看見自己穿著一身白袍,就在咸陽宮中那樣普普通通的白袍,但是明明是件捂得嚴實的袍子,卻生生被他穿出了個“新樣式”來。 那白袍被革帶在腰間輕輕一束,兩邊的袖子墜了下來,寬大的袖袍幾乎能挨到地面了,露出他那白皙的肩膀來,在夢中的自己似乎瘦弱了許多,那肩膀白是白,但就跟沒血色一樣。原本應(yīng)該是曖昧情色的畫面,就生生被徐福的思維給攪沒了。 他的視角又變了。 他仰頭看去,似乎能瞧見嬴政的身影,坐在桌案之前,那個位置距離他特別的遠,好像伸手怎么也夠不到似的。 而嬴政連半點眼神也不分給他。 仿佛徐福被隔離在了他的世界之外。徐福就這樣仰望著他,脖子都看得有些酸了,嬴政卻還是一臉冷峻的模樣,那股寒氣似乎從他身體里往外在冒。徐??粗?,腦子里登時冒出了四個字來:難以接近。 徐福胸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怒氣。 嬴政居然對他這樣?雖然那是夢,但也不能這樣??! 但是他的視角、思維根本影響不了夢中的徐福。他看著徐福神色漠然地朝桌案前的嬴政走了過去,嬴政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簡嗎,他抬頭看了看徐福。 徐福的視角在整個大殿里掃視了一圈。 他發(fā)現(xiàn)大殿里并非只有他和嬴政二人。還有不少的宮人分立在兩側(cè),他們低著頭,臉色同樣是漠然的,誰也不敢抬頭去打量徐福的模樣。 徐福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怪異的感覺。 “過來?!眽糁械馁χ_口了,聲音低沉冷漠。 徐福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一步,下一刻就被嬴政摁倒在了桌案上,徐福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還是熟悉的勁道!但是嬴政的臉色,夢中自己的反應(yīng),卻都透著一股詭異。 身上白袍被褪下的時候,他驟然想到周圍還站著一圈兒宮人呢,徐福腦子里陡然打了個激靈,猛地驚醒過來了。 他睜開雙眼,背后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就是這一瞬間,徐福發(fā)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帳子外面有個人影。 哦不……不是在帳子外……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zhàn)。那人分明是在……帳子里……他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正在盯著自己,他是誰?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進來?他手中拿兵器了嗎?那瞬間,徐福腦子里已經(jīng)百轉(zhuǎn)千回了。 他暗暗握住了腰間的匕首。 他的被子里還有龜甲等家當。 那匕首是他從咸陽城離開時,嬴政交給他的,出于習慣,他便和自己的家當一同擱在被窩里了,這個時候抓起來倒是剛剛好。 匕首入手冰涼,倒是讓徐福瞬間鎮(zhèn)靜了不少。 若是歹人…… 那對方得有多大的膽子才敢進秦兵的駐扎地來?周圍全是秦兵,他就不怕死無全尸嗎? 就在此時,徐福聽見了對方挪動步子的聲音,一點一點,似乎朝著他過來了,徐福微微屏息,安靜地等待著對方過來的時候,只要他看清對方的面孔是陌生的,那他就不會給對方一點機會。 他捏緊了手中的匕首,微微瞇上了眼。 人影近了,徐福明顯感覺到眼皮上方陡然一暗,他也大致看清了對方的輪廓,一個陌生人! 他不再猶豫,捏著匕首彈跳而起,另一只手的龜甲先朝著對方的臉糊了上去,將對方砸懵了,龜甲還擋住了對方的視線,隨后徐福趁機將抽出來的匕首,插在了對方的脖頸旁,那人被他牢牢抵在了床柱上,匕首只要稍微歪一歪,就能將他的脖頸劃破。 “來人!有刺客!”徐福陡然拔高了嗓門。 對方聽見徐福的聲音,立刻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別動!”徐福把刀子往對方的脖頸上貼了貼,冰涼鋒利的觸感,倒是讓對方的動作滯了滯。對方的勁兒太大了,他只能先這樣逼著對方。 此時駐扎地上已經(jīng)鬧哄哄一片了,所有人都被徐福這一嗓子驚醒了,當先就有守夜的人進來,手中舉著火把。 秦兵可謂是驚慌不已,深怕都尉出了什么事,但是等他們慌慌張張地舉著刀劍近了,才見徐福手握匕首,將一個人壓在了床柱上呢,那個人見有人來了,登時掙扎得更厲害了,徐福一個手滑,你就將他的脖頸刺了一下,頓時鮮血就飚了出來,那人疼得打了個哆嗦,慘叫一聲,倒是不敢再亂動了。 眾人就這樣目瞪口呆地看著,徐福那小身板,竟然也制服了一個刺客? 徐福頭發(fā)散亂,他身上只松垮穿著深衣,他回轉(zhuǎn)過頭來,眼睛一橫,冷得教人不自覺地直打哆嗦,“還愣著做什么?將人拿下!”這話卻并非徐福之口。 徐福原本也是要說的,但卻被走進帳內(nèi)來的青年將領(lǐng)給搶了先。 那青年將領(lǐng)正是李信。 李信面沉如水,目光銳利冰寒如蒼原上的狼,他手中還提著一柄長戟,若是戳在那刺客的身上,肯定能直接將他的肚子都給剖開。那刺客與李信對了一眼,控制不住地渾身抖了起來。 這么沒膽兒還來做刺客? 此時已經(jīng)有秦兵上前,將那刺客鉗住,徐福松開手,退后兩步,有秦兵伸腿踹了那刺客一腳,刺客繃不住,雙膝一軟,就跪倒在了地上,李信上前,用長戟挑起了那刺客的下巴,外面的月光并著火把的光亮,將那刺客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 徐福面色一冷,新仇舊怨齊上心頭。 這不就是那個搭弓射他們的弱冠男子嗎?膽子真夠肥的,帶著傷就來闖營地了? 因為有長戟就卡在脖子那兒呢,弱冠男子連動也不敢動。 李信冷聲道:“先把人提走關(guān)起來。” 秦兵們也不愣著,兇神惡煞地直接將人拎起來往外走了。 他們這副做派,反倒叫對方傻眼了。 不拷問,不怒罵,更不嚷著要割下他的頭,他就這樣被拎出去了,外面月光如水,營地里點著火把,照亮了士兵們黝黑的臉膛,一個個神色冷酷。乍一看就好似到了閻王殿一般。 那人勉強穩(wěn)住了心緒,然后被人帶到了另外的棚子里,雙手雙腳這么一捆,就怎么樣也掙扎不開了。 而這廂,李信看了看徐福的模樣,喉頭動了動,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你……你沒受驚吧?” “沒事?!贝藭r徐福的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不少了,連那個夢都被他扔到了腦后去了,只是帳外的風刮進來,徐福不自覺地有點想要打哆嗦。 李信躊躇了一會兒,然后拔腿走到了床榻邊,替徐福理了理床榻上的被子,隨后他又注意到不對,忙將手中的長戟拋開,大馬金刀地就在床邊席地而坐,道:“都尉歇息吧,我便守在此處?!?/br> 徐福原本就睡得有些早,此時做了夢驚醒過來,又經(jīng)歷這么一出,什么瞌睡都沒了,哪里還睡得早?不過他還是緩緩走到了床榻邊坐下。 李信見他沒有要躺下去的意思,這才繃著臉道:“當初我問都尉姓名,都尉道我終有一日會知曉,那今日都尉可肯說了?”其實就算徐福不說,李信也能打聽到的,只要問一問王翦便知曉了。只是王翦不太喜歡他,會徒添麻煩。 徐福也不打算藏著掖著,能與李信在秦軍中遇見,也算是緣分,何況瞧李信如今這模樣,好像還記著當初他沒頭沒腦地闖進那巷子,為他看了相,卻又瀟灑拋開他的事。 徐??刹幌氡蝗诉@么記著。 “姓徐,名福?!毙旄4蠓降卣f道。 李信聽完之后,臉上一瞬間閃過了茫然之色,期待許久的答案,似乎也沒有什么稀奇。只是他見到護軍都尉是徐福的時候,愣了一陣罷了。 此時帳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迅疾的腳步聲,有人影飛快地在帳外,由遠而近。 李信臉色驟然變冷,手距離那甩在一旁的長戟,也就一小段的距離,對于他來說,觸手可及。 帷帳被猛地掀起,“先生?!” 熟悉的聲音。 “桑中?”徐福站了起來,抬眼看去。 桑中站在帳子口,臉色微微泛著紅,看來剛才跑得很急,他剛到?jīng)]多久,蒹葭和龍陽君也就過來了,見徐福還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眾人這才或深或淺地松了一口氣。 唯有李信還坐在地面上,他仰著頭,神色冷漠地望著他們,看上去像是帳子里多出來的一個異類。 “先生無事吧?”桑中剛叫了那一聲,就跟鋸嘴葫蘆一樣不開口了,倒是蒹葭主動開口說了話,一邊說著他還一邊帶著龍陽君往里走了。 “我無事,刺客被抓住了。”徐福淡淡道。 桑中胸中憋著一股悶氣,咬牙道:“是我們之過,若我們當時也在帳中,如何會讓先生遭此偷襲?若是出了事,我們?nèi)绾胃乙娤壬???/br> 原本蒹葭還不覺得有什么,聽桑中這么一說,也馬上重重點頭,臉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臉還泛著紅,那是羞的。 桑中心中本還有許多話要說,但是一瞧還坐在那兒的李信,他頓時就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信是個外人! 桑中的目光銳利似刀,偏偏李信像是毫無所覺一般,等他們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這才慢悠悠地插了句嘴,“你們出去吧,都尉這里有我守著?!?/br> 桑中和蒹葭幾乎是同時都繃緊了身子,目光冷厲地盯著李信,就好像李信搶走了什么寶貴的東西一樣。 是搶了啊…… 搶了他們保護徐福的位置,就好像是在無聲地指責他們的無能,心里多憋火啊! 但是李信明顯臉皮更厚,而且目光更能戳死人,雙方就這么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挪步子。 還是龍陽君輕嘆了一口氣,對徐福道:“先生受了驚嚇還需好生歇息,待到天亮我們再來見先生?!饼堦柧c徐福對視了一眼,徐福暗道一聲,真夠聰明的。龍陽君這話明擺著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桑中和蒹葭聽的。桑中二人心中本就有愧,如今再一想到徐??隙ㄊ芰梭@嚇,沒睡好,他們也不能繼續(xù)留在這里擾了徐福的休息,既然拗不過這個男人,那就只有先為了徐福退一步了,待到天亮總能來見徐福的。 桑中率先挪了挪步子,道:“那我們先走吧?!?/br> 待到他們撤了出去,帳子里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被他們那么一打岔,李信也就變得一言不發(fā)了,徐福轉(zhuǎn)過身來,瞥了他一眼,只能瞥見他清亮堅韌的雙眸,在黑夜里格外晃人。 徐福坐回了床榻上,想了想還是躺了下去,不知不覺倒也睡著了,只是這次倒沒再做什么夢了。 徐福猜測,要么是秦軍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要么就是他窺探天機太過頻繁,如今已經(jīng)沒有機會可以獲知未來的禍福了。徐福倒也不太在意。這種事本就是隨緣的,若是太過在意,反而亂了本心。 他醒來之后,就見李信也倚著床邊睡著了。 這樣也能睡?心真大。 徐福起身,眼睛被一道亮光晃了下,他轉(zhuǎn)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把匕首還插在床柱上呢,徐福抬手去拔…… ……不動。 再拔。 ……還是不動。 徐福忍住了罵臟話的沖動。 當時他是使了多大的勁兒???現(xiàn)在才會拔不出來。 就在他準備收手的時候,身后突然籠過來了溫熱的氣息,緊接著一只手臂伸來,輕輕松松就將匕首拔了下來,遞到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