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72
“王上,不如請我那師兄前來?他對此道,應(yīng)當(dāng)有幾分研究。”雖然他想不出法子來,但李斯會推舉人來。 嬴政早前與韓非聊過許久,知曉韓非所擅之處在于法,對于此道恐怕也是毫無辦法。 想到這里,嬴政心中難免有幾分煩躁。 大旱往往時間長,很容易便會逼得百姓們顆粒無收,沒有吃食、沒有水喝,很快便會為淪為災(zāi)民,餓死、渴死都不是什么稀奇事。最可怕的是,旱災(zāi)可能會帶來瘟疫,一場瘟疫下來,死的人恐怕是數(shù)以上萬。而如今秦軍在外攻伐,國內(nèi)若是缺少糧食,秦軍又何來堅固的后盾?到時候莫說百姓,攻打六國的腳步也得一緩再緩。 突如其來一場干旱,不知要給秦國帶來多少麻煩! 徐福始終都只是聽著旁人說,他的面色冷凝,眉頭緊鎖,像是已經(jīng)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徐福在思考解決的辦法。但是他很清楚,這次和在韓國邊境那次不同。那次他利用求雨之法,是迎合了天時人和地利之道,才得到了最后的結(jié)果。而這次,南陽郡、三川郡皆遭了災(zāi),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下一個地方也落到同樣的地步。再想到那卦象,徐福就覺得頭疼不已,誰知道這場旱災(zāi)會持續(xù)多久? 幸好秦國種有粟黍,還算較為耐旱的農(nóng)作物,不然的話,恐怕連一個月都撐不過去。如今百姓家中都還小有存糧,果腹不成問題,但水呢?渴了怎么辦?待到水井河流都干涸了,那時怎么辦? 嬴政揮退了一干人,“也罷,明日小朝再議?!?/br> 等他們退下之后,嬴政這才展露出了潛藏的不悅和惱怒來。 “若我能早些卜出……” 嬴政想也不想便打斷了徐福的話,“這并不怪你。誰也未曾料到會有如此大災(zāi)?!睘?zāi)禍突然,誰能事事預(yù)料如神呢? 徐福有些出神,未再接上嬴政的話。 當(dāng)夜二人入睡后,徐福倒是未再夢見什么大雨了。想來是了,夢有時候也會是反的,夢中大雨下個不停,虛幻得摸不到實體,那不正是預(yù)示著現(xiàn)實中大旱,無半點(diǎn)雨水么? 第二日小朝,秦國官員聽聞干旱之事,都有些驚惶。 雖然如今秦國已經(jīng)日漸富足了,但他們對過去的秦國是絲毫不敢忘記的。過去的老秦是窮苦的,全國征不到多少糧,秦王便帶兵親自征戰(zhàn),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別說百姓了,哪怕是秦國大臣也多有領(lǐng)不到俸祿挨餓的。 如今想起來,可不是教人覺得驚惶么?生怕過去再重演。 嬴政此時已經(jīng)沉靜下來了,他迅速定下了救災(zāi)之策,安排了人分別前往兩地查看,同時命人召鄭國前來,再去征召擅長治旱之人。 很快小朝便結(jié)束了。 不過一日的功夫,咸陽城中也已經(jīng)知曉南陽、三川兩地干旱的消息,百姓們可不知曉旱災(zāi)是怎么來的,他們只知天上不下雨,百姓要遭殃,農(nóng)田產(chǎn)不出糧,井中流不出水,沒有吃沒有喝,他們?nèi)绾芜^活?盡管咸陽城并沒有落到這個地步,但百姓們已經(jīng)忍不住有些慌亂了。 他們甚至認(rèn)為,去歲末時,蠟祭之上,是否不夠心誠,神靈降怒,不愿庇佑他們,于是這一年,他們便迎來了旱災(zāi)。 消息傳進(jìn)王宮時,徐福的神色漠然。 安逸久了,他倒是連老太卜曾經(jīng)說過的話也忘記了。 蠟祭之后,來年豐收,百姓們未必會多么感謝主持蠟祭的人,但若是蠟祭之后,風(fēng)不調(diào)雨不順,百姓們過得不夠好,那這主持蠟祭的人,難免就遭受口誅筆伐了。 這個時候他哪怕測字、看相、占卜再神奇,百姓也是不管的,他們只管自己活得好不好,若是活得不好了,那害他們活得不好的人,自然就是仇人。 這事兒擱在面前來了,避無可避,反正不管怎么樣,徐福都得背個鍋。 背就背吧,一帆風(fēng)順這么久,這點(diǎn)兒困難就當(dāng)磨礪了。徐福揉了揉額角,示意宮人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嬴政沉著臉踏進(jìn)殿門來,便見著宮人們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在給徐福收拾東西。嬴政心底忽地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他皺眉道:“這是做什么?” “收拾東西,嗯,先去三川?!毙旄]p聲道,并不覺得自己說出口的話多么震撼。 “你要去三川?”嬴政臉上登時就籠上了一層冰寒。 “咸陽城中多有流言,王上應(yīng)該也有耳聞吧?” “何必去理會這等荒謬之言?”嬴政皺眉道。 “何必助長民憤?我若前去,起碼能暫時平息百姓心中不滿。何況此事若能順利解決,蠟祭在百姓眼中的地位才不會下降,卜筮和祭祀才不會失去百姓們的信任?!碑?dāng)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徐福頓了頓,道:“我身上怎能有污點(diǎn)?” 何況此事發(fā)生前,他屢次受到感應(yīng),若真是棄之不管,那他也難過心中一關(guān)。 嬴政臉色更沉了,他定定地看著徐福。 若是真的旱災(zāi)控制不住,當(dāng)?shù)厝税l(fā)動暴亂也是有可能的,徐福前往那里,身邊處處都是危險,他如何能護(hù)住自己? 徐福卻感應(yīng)不到嬴政心中所想,他與嬴政對視一眼,目光沉穩(wěn),絲毫不懼。 徐福是真的不畏懼什么艱難險阻,若是之前一直卜不出有什么大禍,心臟高懸著,那才令人覺得擔(dān)心難受,而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心上的壓力就驟然減輕了。 既然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嬴政收回目光,冷聲道:“將寡人的衣物也一并收拾了?!?/br> 宮人們齊齊僵住了,“……王、王上?” 嬴政看向徐福,聲音依舊冰冷,絲毫沒掩飾他對徐福此舉的不滿,“寡人與你同行。” 徐福微微一怔,別開目光,“王上事務(wù)繁忙,何須同我前往?” “此乃家國大事,寡人自當(dāng)親自前往?!?/br> 執(zhí)拗的何止徐福一人?還有嬴政,嬴政心中憋著火氣,正是誰來勸都勸不住的時候。 二人的東西倒是很快便收拾好了,嬴政也并未作停頓,當(dāng)即便將尉繚、李斯二人叫進(jìn)來,令他們二人協(xié)同管理朝中事務(wù),務(wù)必常常命人前來向嬴政稟報。 尉繚倒是并不在意,只道定會替嬴政看好朝政,而李斯卻免不了有些激動。他從一介小吏擠進(jìn)秦國的權(quán)力中樞,得到秦王賞識,如今更有機(jī)會管理朝中事務(wù),這是何等高的榮耀!這是多么大的權(quán)力!當(dāng)初他的選擇果然沒錯!李斯心中激蕩不已,朝著嬴政重重一拜,道:“定不負(fù)王上?!?/br> 嬴政從他們身上掃了一眼,然后將趙高也留在了王宮之中。 尉繚此人雖然心中不服他,但尉繚性子耿直,既為秦國效力,便不會生出別的反叛心思來,何況還有徐福這么一層關(guān)系在,而李斯足夠聰慧,有手段,擅長政務(wù),但他畢竟是個他國人,權(quán)力在手難免生出私心,便正好和尉繚互補(bǔ)。趙高為他親信,智慧手段并不輸李斯,有他留在王宮,也能安定許多。 莫說朝中還另外留有嬴政手下的可信之人,所以無論如何,他要離開咸陽,咸陽都不出什么亂子。 只是在走之前,嬴政將王翦召了回來。 若是到時候缺了軍糧,秦軍在外又怎么辦?難道還要走上老路子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嗎?趙國近來也多有干旱,嬴政是聽聞了的,恐怕就算將趙國上下都給端了,也不一定能喂飽秦軍。既如此,還不如暫緩一番,回到國中休養(yǎng)生息,旱災(zāi)過后,儲備好糧食再戰(zhàn)。 待一切都準(zhǔn)備好之后,嬴政便同徐福一起,往三川郡而去了。 桑中等人與徐福本就熟稔,前往三川郡也沒漏了他們。 一路往前行,徐福便敢感覺到了痛苦。 烈日當(dāng)空,很容易便口干舌燥了,越往三川的方向走,便能看見路邊不少樹木都有些萎靡了,走過的小道上塵土飛揚(yáng),難尋一處河流或小溪。 幸好他們還有些水的儲備,倒不至于還未到三川,就先將人渴死了。 一路上嬴政的臉色都是冷冰冰的,教人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徐福也不知他是因兩地干旱而不悅,還是因為自己要往三川去他心中不悅。若是后者……難得嬴政記仇記這么久啊。 因為嬴政氣勢威嚴(yán),一路上誰也不敢說話,安靜得都快能將人憋瘋了,蒹葭生生瘦了一圈,徐福的心情也難免受到影響,模樣不知不覺便顯得萎靡了些。 難不成他等著我去道歉示好哄一哄?徐福心中糾結(jié)不已。 徐福有些難以適應(yīng)這樣的嬴政。 初到秦國時,哪怕嬴政待他再冷酷,他也沒有絲毫感覺。但是自從二人關(guān)系變化之后,嬴政便對他日漸溫柔,甚至是關(guān)懷備至,如今仔細(xì)想一想,也算得上是對他縱容到極點(diǎn)了。從那以后,嬴政哪有這樣對他冷著臉過? 徐福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憋屈感。 他冷了冷臉色,心中憋著不快,嬴政變臉這樣快,日后豈不是也會變臉這樣快? 徐福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掌,指甲都差點(diǎn)掐到掌心里去了。 過了會兒,徐福慢慢冷靜下來,倒是撿回了理智。好吧,嬴政擔(dān)憂他的安危也屬正常,他之前要去蜀地,要去魏韓,后來要去趙國戰(zhàn)場,嬴政都不同意,但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這次也是一樣縱容了他。好吧,既然如此,那應(yīng)該給嬴政不高興的權(quán)利。 徐福想著想著,目光便掃到嬴政身上去了,誰知道嬴政也在瞧他,兩個人的目光恰好就撞上了。 嬴政的目光冷漠,徐福的目光卻是故作淡定,二人目光這么一撞,徐福不自覺地想要撤回目光,誰知道嬴政突地伸出手來,將他抓到了身邊去,聲音低沉,又惡狠狠的,“若非寡人主動,你是否便就此放任寡人生氣了?” 徐福的臉皮相當(dāng)?shù)暮瘢碇睔鈮训氐溃骸皼]有,我只是不解阿政為何不悅,思考許久才思考出了結(jié)果,正想著如何才能令阿政愉悅起來呢?!?/br> 徐福賣乖賣得又快又不露痕跡。 嬴政對他這副模樣實在是又愛又恨,若是在王宮中,早就先將人扔到床上用別樣的方式懲罰一番了,可如今是在馬車之上……馬車……嬴政突然心中一動。 馬車之中也并不是全然不可啊,馬車中十分寬敞,侍從們又都在馬車之外守著,哪怕他們聽見了什么動靜,也決計不敢探頭來瞧,或出聲來問的。 嬴政低下頭,湊到徐福的脖頸邊。 徐福的背上慢慢滲出了一層薄汗,明明足夠?qū)挸ǖ目臻g里,卻硬生生突然間變得憋悶了起來。 “那寡人告訴你一個如何令寡人愉悅的方式。” 徐福跟嬴政滾床單也不止一兩次了,聽他語氣,見他動作,就知道嬴政此時腦子里想的什么,方才很模樣誠懇以換取嬴政原諒的徐福,這時抬起手臂,冷酷無情地拒絕了嬴政,“不,沒水?!?/br> “這和沒水有何干系?” “沒水如何沐???”徐福轉(zhuǎn)過頭看他,“難道王上之后不需要沐浴嗎?”他的眼中流露出“原來王上是這樣不愛干凈的人”。 嬴政只得嘆了口氣,松開徐福,“如今瞧來,真不該放你到三川來?!?/br> 也不知等到了三川郡之后,又是什么境況?他們是不是會連洗漱的水都沒有?在這里呆上十天半月,那可就真要成野人了。想一想,嬴政都心疼徐福。 那副白凈凈的模樣要是變了,徐福還能維持住那出塵的氣質(zhì)嗎? 此時徐福壓根還沒想到這一點(diǎn)。 這一路,也許是上天眷顧,也許是徐福自帶好運(yùn)氣,他們找見了一條小溪,一群人先是將水燒熱,喝了個飽,之后才是利用水來好好洗漱了一番。 而嬴政站在溪邊,瞧一眼小溪,又瞧一眼徐福,眼里帶笑,只是那笑卻帶著幾分曖昧和灼熱。 入夜后,眾人在此處稍作休息,嬴政獨(dú)自摟著徐福站在那小溪邊,嬴政壓低聲音問他:“現(xiàn)在可有機(jī)會來取悅寡人了。” 徐福指著小溪,“我們?nèi)粼诖颂幭丛?,這水還怎么喝?” 嬴政想了想水被污染后……好吧,還當(dāng)真無法下口了。 待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柏舟走上前來,道:“王上,不知何處還會有溪流,三川缺水,不若王上和徐先生便在此處先沐浴一番吧?!?/br> “這水若是被污了,之后又如何飲用?”徐福拿了昨日的話來反駁柏舟。 桑中此時走過來,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這溪流之中,有游魚,有蟲,或許還有鳥兒行過拉下的糞便,甚至還有其它動物的口水,本也算不得干凈。我們喝水時,都是燒熱才飲用的。何況我們已經(jīng)提前儲備好水了,此時再用也沒有關(guān)系,之后溪水流走,會自我凈化的。” 徐福聽罷,臉色有些發(fā)白。 嬴政的臉色也有點(diǎn)綠。 桑中這一串話,可實在是細(xì)細(xì)一思考,便覺得惡心不已啊…… 其實桑中還有更惡心的都沒說出來呢,他是擔(dān)心真將王上給惡心住了,王上一怒,把自己砍死在這兒怎么辦? 徐福和嬴政對視一眼,屏退眾人,便也不再猶豫,借著溪水簡單洗了個澡。 倒是嬴政覺得有些可惜。 既然反正都這么臟了……那就應(yīng)該再污一下的。 不過此時嬴政也就想一想罷了。 待一行人都簡單洗一洗過后,這才又整裝前往三川。 幸好再上路之后,日頭沒有那樣毒了,不然天天流著汗,還沒法兒洗澡,那滋味……不知道有多酸爽。就這樣行了約莫五日,一行人抵達(dá)了三川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