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267
日后他們自會知曉,寡人待徐福,究竟是何等心思。 …… 棉諸多山,地形復(fù)雜,一旦發(fā)生地動,極難逃脫,尤其是當(dāng)山體都發(fā)生崩塌時,這個時代要清理山體可就太不容易了,他們更沒有直升機(jī)可以飛進(jìn)受災(zāi)地去投放救災(zāi)物品。 一路上徐福都免不了憂慮。 因?yàn)樾旄2⒉簧抿T馬,因而要么是蒙恬帶著他,要么便是趙成帶著他。 趙成看上去面嫩年少,但實(shí)際上在馬術(shù)上,倒是令徐福刮目相看。 徐福在馬背上顛簸了一路,加上心中又有著揮不散的憂慮,一路上心中憋著負(fù)面的情緒,但是理智告訴他,他此次前來,便是要打消別人負(fù)面情緒,從而喚起大家的希望。若是他先擺出煩躁不堪忍受的表情,那其他人又該怎么辦?徐福努力地調(diào)節(jié)著情緒。 路上他們的確遇見了山體垮塌的地方,幸好道路寬闊,并未被完全阻斷,士兵上前簡單清理一番,他們就能順利通過了。 他們?nèi)找共环值匾宦房癖?,總算是趕到了棉諸。 而此時棉諸已經(jīng)被地動肆虐得不成樣子了。 他們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趕得及過去。 棉諸屬于天水郡,從進(jìn)入天水郡開始,他們便能看見栽倒的樹木,垮塌的山體,偶爾還能見一兩具被壓在石頭下的尸體,那些尸體還保持著死前的姿勢,他們不甘地朝外伸出了手,但是缺水缺食,被困在山體下的他們還是活生生被熬死了。天水郡中多處自顧不暇,自然也不會有人還特地到郊外來救人。 一路上他們連替那些尸體掩埋都顧不上。 在這樣的時候,活人遠(yuǎn)比死人更重要了。 有士兵指著前方烏黑的長方體道:“那便是棉諸了。” 徐福眺望了一眼,“前行。” 他們也許不用再行上多久,便能遇見逃到城外來的人了。徐福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活下來。 他更不知道,若是他不到棉諸來,待馮劫到棉諸來,見到這般情景之后,多半是棄城而走了。不是馮劫多么冷血無情,而是在古代,因?yàn)槲烈叩入y以救治的事棄城,并不是什么少見的事。畢竟古代許多水平都極為落后,像這樣的地動過后,很少還有人能活下來,多少當(dāng)權(quán)者便會派出軍隊,干脆將整座城池焚燒。 氣氛有些凝重。 趙成樂呵呵地笑道:“先生到了這里,定是還有生機(jī)轉(zhuǎn)圜的?!?/br> 他盲目夸徐福的舉動未必可取,但放在這個時候,勉強(qiáng)也能活躍一下氣氛,士兵們都打起了精神,紛紛點(diǎn)頭應(yīng)和道:“不錯,不錯,我們隨都尉和將軍而來。棉諸在我們的施救下,定然是會有生機(jī)的!” 只不過他們的話音剛落下,徐福突然覺得眼前黑了黑,他不自覺地抓住了趙成的衣袖,幾乎是處于本能地脫口而出,“下馬!快!下馬!地動!” 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徐福的聲音。 眾人皆是一怔,什么……什么地動?這……這毫無征兆??? 就是在大家怔住的時候,地下忽然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仿佛有千軍萬馬從地上狂奔而過,他們終于變了臉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馬上下來了。有的疼惜自家馬兒的,便趕緊牽著往一旁的空地上跑。 “快!去空地!不要靠近山體!盡量降低重心,蹲下來,匍匐下來都可以,抱住頭!”徐福的眼前還陣陣發(fā)黑,他被趙成從馬上拉扯下來,幾乎站立不穩(wěn),那一刻他都佩服自己的冷靜,仿佛驚慌的心緒已經(jīng)和理智的那一面徹底剝離開了,他的心臟在狂跳,內(nèi)心在狂吼,但是他的嘴里卻能鎮(zhèn)靜地說出這些話來。 徐福的聲音逐漸被聲音蓋過。 眾人慌亂,手中牽著的馬兒更加慌亂,動物在遭遇危險的時候,本能地會撒開蹄子奔跑,而人們倉促擁擠之下,說不定便會被馬兒踩中,那不死也傷! 徐福焦急得不行,他竭力地提高聲音,道:“松手,人群散開,馬匹受驚就讓它們走!松手!不想死的就松手!快散開!”因?yàn)楹鸬穆曇籼^用力,徐福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快被撕裂開來了,風(fēng)聲被灌溉進(jìn)去,難受到了極點(diǎn)。 地動山搖的聲音很快襲來。 蒙恬高聲重復(fù)著徐福的話,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士兵在慌亂之下犯了大錯。 徐福的手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這和瘟疫不同,是啊,不同…… 他才剛剛踏足棉諸,就感覺自己像是一腳踏進(jìn)了死亡的地獄。他從來沒有這樣一刻,那樣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死亡是這般的接近,只要一個疏漏,他就能掉進(jìn)死亡的深淵。 一切聲音仿佛都在此時離他遠(yuǎn)去,徐福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響得厲害。 他太口干舌燥了,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剛才他提醒了所有人,卻獨(dú)獨(dú)忘了自己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 有一雙手從背后抱住他的腰,抱著他就地一滾,“喀嚓”一聲,參天的大樹斷裂,砸在了他的面前,大樹帶起的塵土,幾乎鉆進(jìn)了他的口鼻中去,飛揚(yáng)的塵土嗆得他很難受。徐福卻只能死死地憋住。 眼前發(fā)黑的感覺逐漸褪去,他看清了面前被塵土席卷的情景。 大地在劇烈地抖動搖晃,不遠(yuǎn)處的山體解體崩塌,發(fā)出震天的巨響。 仿佛有一雙大手,將他們禁錮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然后再動手打碎這個空間的一切,讓碎掉的天地傾覆下來,要將他們壓在底下。 心底的恐懼那一瞬間攝住了所有人的心。 哪怕是上過戰(zhàn)場的兇悍的士兵,此時在崩塌的天地前,也不由得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他們不自覺地閉上了眼,不敢再看眼前可怖的一幕,那傾倒下來的樹木和山體,會讓他們有種快要窒息的壓迫感,那會讓他們感覺到絕望。 徐福如果此時有一面鏡子,他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已經(jīng)被死亡的恐懼所席卷了,但面上卻是寫著冷漠之色,他面無表情到了仿佛漠視天地的地步。 而方才抱住他的那雙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口中喃喃念道:“先生……先生……”他的聲音被巨響所掩蓋,徐福并不能聽得太真切。 也許就是那么短短的幾分鐘,但是對于所有人來說,都仿佛度過了漫長的一個時辰。 響聲漸漸歇了,地也不再搖晃,大家耳中轟鳴不絕,好半天才敢從地上爬起來。 慘狀橫生。 比之前他們在來的路上所見到的,還要更直觀的多。 受到驚嚇撒開蹄子奔跑的馬兒,有的踩踏死了士兵,有的卻是被石頭砸中,或是被大樹砸中,它們血rou模糊。哪怕是幸存下來的馬兒,也渾身是傷。這絕對是徐福見過最慘的境況。這是他上輩子都未能見到過的一幕。 他掃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士兵,心中的沉重感更重了。 他咬了咬舌尖,淡淡的血腥氣在口中散開來,徐福總算找到了鎮(zhèn)靜的感覺。 他推開身后的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忍不住開口高聲喊道:“蒙恬!……蒙恬!” 他不想因?yàn)樽约旱木壒?,便將蒙恬給害死了,歷史上,他可是應(yīng)當(dāng)活到天下一統(tǒng)的。 徐福急急地喘了兩口氣,終于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了起來。……是蒙恬!他還活著! “徐都尉……”蒙恬聲音嘶啞道。 徐福剛想與他說話,但是喉嚨卻因?yàn)楸锪颂?,再度開口時,就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徐福咳得嗓子都疼了,連臉色都跟著泛著不正常的紅。若是換了個場景,那么他此時的模樣,定然能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但此時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地動搖懵了。 不真正去體驗(yàn)一回,誰也不知道地動的可怕。 他們都驚魂未定地坐在地面上,半天都沒有爬起來的力氣。 蒙恬慢慢走到了徐福身邊來,他身后還跟著他的隨從。 “徐都尉可有受傷?”蒙恬出聲問。 “咳……我、我沒事……”好不容易徐福才止住了咳嗽聲。說完,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那雙抱住他的手,徐福趕緊轉(zhuǎn)頭去看,就見趙成面色煞白地躺在地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了。見徐福在看他,趙成才哆哆嗦嗦地出聲道:“先生……”方才抱住自己的就是他沒錯了。 徐福臉上的神色溫和了許多,他伸手將趙成拉了起來,“多謝你救了我一命?!?/br> “不、不……”趙成連忙擺手,“本就該是……該是奴婢做的……” 對于救過自己的人,徐福當(dāng)然客氣真誠了不少,他淺淺地勾了勾唇角,算是給了趙成一個淺淡的笑意。 趙成怔了怔,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徐福將頭轉(zhuǎn)回來,再看向蒙恬時,他便發(fā)覺到了不對勁之處,蒙恬的臉色也太白了,蒙恬應(yīng)當(dāng)不像趙成那樣是被嚇白的……徐福皺了皺眉,當(dāng)即上前兩步,抓住了蒙恬的手臂,問道:“蒙將軍受傷了?” 蒙恬也不遮掩,遂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徐福按著他的肩膀?qū)⑺D(zhuǎn)了個身,只見蒙恬背后有著被尖石劃上的痕跡。因?yàn)樗砩洗┲技祝部床磺鍍?nèi)里受傷到什么程度了。徐福猶豫了一下,道:“我們今夜恐怕要在此地過夜了?!?/br> 被震撼住了的士兵們這時才陸陸續(xù)續(xù)回過神來,有的忍不住發(fā)出了痛呼聲,有的忍不住為死去的戰(zhàn)友而落淚。好半天之后,才有人啞著聲音問:“徐都尉,今日我們不先趕到城中去嗎?” “城中估計滿是廢墟,我們?nèi)プ鍪裁??你們且看前方,前方路狹隘,若是再度地動,我們便無處可逃,會被山體壓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不如先休息一夜,我們明日再啟程往前?!毖劭粗嫉矫拗T的門口了,卻不能繼續(xù)往前,徐福心頭也憋得難受。他們準(zhǔn)備良多,在遭遇地震后都尚且如此。更莫說那些毫無準(zhǔn)備的人了。 對于徐福的話,多數(shù)人都是沒有異議的。 雖然剛才地動時,大家都慌亂得根本無暇去聽徐福說了什么,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那瞬間徐福說的話都沒錯。所以他們此時自然也信任起了徐福。 他們將東西收拾一番,很快在空地上搭起了簡陋的帳篷,再生起火,將食物撿回來,洗一洗還能煮來繼續(xù)吃。 天色漸漸地晚了。 大家本不是會懼怕黑夜的人,但是今夜卻似乎格外的不同,他們看著不遠(yuǎn)處的黑暗,就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對著他們張開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將心高高懸起。他們大約明白,為何雍城地動以后,無人再敢回到城中去了。面對死亡,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黑暗中,只能聽見火焰噼啪的聲音,其余的卻是再也聽不見了。 徐福抬起頭,掃過他們的面孔。 他們的面孔都是緊繃著的,哪怕是距離地動已經(jīng)過去兩個時辰了,他們也依舊無法徹底放松下來了。 一種低落的情緒,在無形之中籠罩住了他們。 徐福知道這樣是很糟糕的。但是要怎么解決呢?徐福頭疼地皺了皺眉,只覺得眼前更暈了。 此時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出聲道:“都尉,都尉能卜筮出……今夜還有地動嗎?”此話一出,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徐福,他們的眼底明晃晃地寫著期待。 可以說句毫不夸張的話,此時他們所有的精神寄托都在徐福的身上。他們都聽說過徐福的名聲,甚至有人見過徐福的玄妙之處,在面臨地動的時候,他們也只有相信徐福了。至少還有個救命稻草可以抓住……不管真與假,這時他們都不會在意這些。 徐福心中一動,他嘴上沒有拒絕。他知道,這是個很好的機(jī)會,驅(qū)逐他們身上的陰霾,最有效的手段,便是給予他們希望。自己來到這里,不就是為了做這個嗎? 徐福沉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許久之后,人們才聽見了他應(yīng)聲道:“好。”一個無比簡短的字,但是卻比什么都來得要讓人心安。 徐福注意到他們或輕或重地舒出了一口氣,更加面無表情了。 只有當(dāng)他表現(xiàn)得面色如常,萬分鎮(zhèn)定的時候,才能也將這樣的情緒傳達(dá)給他人。 果然,沒一會兒,當(dāng)他們看見徐福的神色之后,便陸續(xù)放下了不少的心。 燃起的火堆漸漸旺了起來,周身得到溫暖的眾人,面上的疲色漸漸退去。 徐??聪蛄艘慌缘拿商瘢懊蓪④?,不如我為將軍看一看傷?” 蒙恬猶豫一下,脫下了身上的布甲。 徐福從自己隨身帶著的藥袋里,找了些涂淤傷的藥,給蒙恬糊在了背上,那布甲有些破爛了,不過所幸為蒙恬擋住了不少的傷害,蒙恬身上的傷并不算重。 徐福給其他士兵也分了些藥下去,不過他手頭的藥十分珍貴,加之易攜帶和保存,所以不能輕易給出去,后面徐福便打住了這樣的舉動,其他人倒也識趣得很,沒追著徐福要。 夜空漆黑,無星無月,那股不安的氣氛在徐福的插手之下,被深深埋了下去,但是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再次攪弄出來。 許是這樣的夜晚太難熬了,有人又忍不住問徐福了,“都尉要用何法子來卜筮?” “觀天象,聽地聲,再輔以龜甲卜筮。”徐福嘴上道。但實(shí)際上他很清楚,這時候龜甲卜筮多半什么都卜不出來,首先,他已經(jīng)身在其中,與自身相關(guān)的東西很難卜筮準(zhǔn)確,其次,要詳細(xì)得知余震在何時,余震是大是小,這樣的本事不是他能擁有的,那是地震局才能測出的東西啊。徐福說的龜甲卜筮,純粹就是扯淡,為了安撫人心罷了。 相比之下,他還不如相信科學(xué),相信古代人的聰明智慧,以觀天象和聽地聲來判別。 難是難了點(diǎn)兒,但是眼下再難,他也要使盡渾身的功夫?qū)⑺麄兌及矒嶙。獾眠€未先救到棉諸的人,便先將自己給害死了。 眾人有些激動,頓時七嘴八舌起來。 “我還沒見過都尉卜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