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348
徐福有些好奇,坐在嬴政身旁,同他一起整理竹簡時,便問出了口,“既是到了該成親的時候,為何突然對旁人痛下殺手?莫不是其中有誤會?” 嬴政此時已經(jīng)分外厭惡桓齮。 若說他戰(zhàn)敗是錯,那么殺人便更是錯,而殺人后逃出咸陽,那便更是錯上加錯,令嬴政厭憎到極點去了。他最恨這等反叛之人,他甚至與李信道,若是捉不住活的,那死的也能拿回來交差。 “能有何誤會?被他殺死的那家人,正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之家?!辟曇舯??;蛟S因他愛護徐福的緣故,便對這等不尊妻子的人,格外厭惡。 連妻子的家人都能痛下殺手,可見其人品。因戰(zhàn)敗賦閑,便失了理智,可見其性子經(jīng)不起半點磨礪。 徐福皺了皺眉,總覺得其中有著詭譎,但是此時證據(jù)全無,而嬴政又明顯對那桓齮極為厭惡,他再說出來,也不過是徒增厭惡罷了。他之前見到的桓齮,應(yīng)該不會是這般模樣啊……猜不透,實在猜不透,只能希望李信捉個活人回來。 此時徐福萬沒有想到,不僅桓齮沒能被捉回來,就連李信也失去了蹤跡。 嬴政大怒,隨后天下皆知,桓齮乃是秦國叛將,若是見了此人,萬不能收留。但是這一點對于其他幾國來說,那便不算什么了,若是見了桓齮,徐福猜測他們肯定會立即收下他,說不定還會以禮相待,故意以此膈應(yīng)秦國。若是再有心思深的,說不定還會將桓齮招攬到自己的麾下。 這么一折騰,轉(zhuǎn)眼便是到了秦王政十九年。 蠟祭剛過,春日漸近,嬴政也難得沒有那般繁忙了。 而此時,趙國的降書聯(lián)同趙國的地圖都被獻了上來。獻上地圖,那便代表趙國是真正降服于秦了,哪怕日后反悔,手握地圖的秦王也能率軍輕而易舉地踏平他們。 昔日的霸主,終于低下了頭,趙國之名將被徹底抹去。 正值陽春三月,趙國使團抵達了咸陽。 眾人并不知徐福與趙王遷做的交易,他們只當(dāng)是趙國畏懼兵臨城下的秦軍,這才扛不住投降了。但在使團抵達的當(dāng)日,嬴政遏制不住喜悅之情,在朝上當(dāng)眾大夸徐福:“君房乃寡人的福運!” 隨著韓、趙陸續(xù)稱臣,朝中眾人哪里還敢反駁嬴政的意思?嬴政的威望一日勝過一日,他們也知曉,秦國若是要真正壓制其他幾國,確實都指著這位秦王了。秦王手段狠疾,他們還能說什么?此時也不過只能彎腰,高喊:“王上之福,秦國之福!”此話一出,便是默認(rèn)徐福的功績了。 嬴政聽罷,心情更是舒暢,忍不住大笑出聲。 翌日,宮中舉宴,迎趙國使團。 趙國之中多有不服的人,此次使團中的人,也難免有些不甘的家伙。想一想也是,他們到了咸陽,見秦國百姓生活得富足無憂,而他們卻即將沒了自己的國家,心中如何能高興得起來?但是等入了秦王宮,見到宮中森嚴(yán)守衛(wèi),再瞥見他們手中令人膽寒的兵器,趙國使團便登時軟了雙腿。 唯有一人,倒是鎮(zhèn)定得很,引得守衛(wèi)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一個少年,長得雖好看,但也不過是個少年。守衛(wèi)收起目光,放了他們進殿。 如今秦國越發(fā)強盛,那少年踏進殿中,見到威嚴(yán)大氣的大殿,再見到那桌案上擺放著許多他也未曾見過的新奇食物,還有一旁端坐著的秦國官員,其中一些生得氣度高華,一看便讓人覺得是難尋的人才。 秦國……秦國……少年受到的震撼越發(fā)地大了。 這哪里還是曾經(jīng)的秦國呢?曾經(jīng)的秦,是弱小的,遭受欺壓的,甚至百姓缺衣少食的……秦國又好戰(zhàn),許多百姓過的日子都極為艱苦……曾有人斥責(zé)秦國,莽憨,未開化,如野人。皆因他們尚武成風(fēng),甚是彪悍。 但是再看這些人……還哪里會讓人生出半分過去的感慨? 少年慢慢往前走去,不由得抬起了頭,他瞥見了那王座上的人。 身材英武,神色冷然威嚴(yán)。一身足以壓住所有人的氣勢,倒教人忽略他那英俊的面孔了。 少年的視線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倒不是害怕畏懼,只是他被秦王身旁的人吸引走了目光。他……他怎會與秦王同坐?而滿朝官員竟是什么反應(yīng)也無嗎?也是,他這樣的人,本就該得到這樣好的待遇,若是……若是自己沒有將趙國拱手讓人,若是他并無秦國庶長的身份,我也定是會這樣待他的,我也會讓他與我并肩而坐的。 少年,或者說脫下華服后的太子遷,哦不,趙王遷站在殿中,望著殿上徐福的方向,神色有些恍惚。 旁人不識趙王遷的面容,但徐福卻是認(rèn)識的,他一眼就看見了趙王遷。他來這里做什么?徐福皺眉。他不是應(yīng)當(dāng)在趙國嗎? 徐福的目光與趙王遷對上了。 趙王遷沖著徐福笑了笑,其中帶著點兒酸澀之意。 想到趙王遷年紀(jì)也不大,徐福的態(tài)度便也不是那樣漠然了。趙國太子,能主動放棄手邊的權(quán)勢,倒也不容易了。 趙王遷感覺到徐福目光里摻雜的冰雪似有融化,心中頓時鼓噪不已,險些激動得將前面的人推倒。 他們終于走到了嬴政的跟前,只是他們與嬴政之間還隔著十來步階梯,這些階梯便將他們之間的地位,遠(yuǎn)遠(yuǎn)地拉開了來。趙王遷壓下了心底一閃而過的嫉妒,跟著他們一起彎腰拜見秦王。 嬴政早就注意到了使團中一個異類,他低聲問徐福:“那是趙王遷?”若非趙王遷,阿福又怎會露出這般表情? “你怎知?” “寡人聰明。”嬴政笑著在桌案下握住了徐福的手。 尉繚在下面皺了皺眉,哪怕不看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坐在上面看上去威嚴(yán)又冷漠的兩人,此時很有可能在桌案下兩手交握…… 很快,到了獻圖的環(huán)節(jié)。 徐福的心本能地縮了縮。他想起來,語文課本上荊軻刺秦,不就是在獻圖的時候,抓住機會上前刺殺嗎?這趙國獻圖,應(yīng)該不會玩這樣的把戲吧?趙王遷親至這里,應(yīng)當(dāng)不會是心有不甘吧? 雖然知道趙王遷不大可能做出這樣的事,而那策劃荊軻刺秦的太子丹也已經(jīng)被處理掉了,徐福還是忍不住擔(dān)憂。于是他伸手緊緊捏住了嬴政的手掌,一邊還摸了摸小布條。他如今已經(jīng)能把握到呼喚小布條出來的訣竅了,小布條有了人形,便也有了人性,若是拿它與旁物來對比,那小布條定然會被激怒,于是憤而出現(xiàn),大展身手。 若是使團中當(dāng)真有人心懷不軌,他便將嬴政推開,再喚出小布條。 趙王遷接了圖,先是受人檢查了一番,然后才邁上臺階,在嬴政面前展開圖。 大殿中靜默無聲,只剩下大臣們粗重的呼吸聲,他們?nèi)绾文懿患樱侩m然早就知道趙國要降于秦了,但是親眼看見趙國獻上地圖,那滋味是不一樣的。 趙王遷倒是能舍得下尊嚴(yán),他沖著嬴政躬腰,展圖。 只是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徐福的身上,或許是走得近了,趙王遷便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了。 嬴政面色一冷,叫過趙高,“將圖收好?!?/br> “諾。”趙高忙上前取圖。 “你下去吧?!辟睦锶莸泌w王遷再留在徐福跟前,他那目光實在礙眼得很。不怪嬴政亂吃醋,實在是在他的眼中,徐福已經(jīng)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哪有人能與徐福相處過后,不被他身上的好所打動呢? 當(dāng)初阿福可還給那趙王遷做門客了!誰知道那趙王遷喬裝一番,跑到秦國來親自送圖,是安的什么心? 趙王遷聽見嬴政的命令后,臉上閃過了失落之色,不過他也知道秦王身邊的侍從不是吃素的,若是他不聽令,說不定等下就丟命了。 趙王遷退下去后,這晚宴才開始了。 徐福和嬴政照舊沒留上一會兒,便提前退場了,趙王遷哪能想到徐福這么快便走了,他忍不住低聲問一旁的宮人:“秦王與駟車庶長,為何這樣快便離去了?” 那宮人倒是并未因為他是趙國之人就冷面以對,宮人笑瞇瞇道:“王上與庶長素來如此?!蹦菍m人心中暗道,喲,又一個沒見識的家伙。 趙王遷不由得想到了七國中的流言,說那徐君房乃是秦王的孌寵。 趙王遷忍不住問道:“庶長也是住在王宮中嗎?” “自然,已經(jīng)好幾年了?!?/br> 趙王遷這時方才知道,為何那時他無論使盡什么手段,如何展示自己的誠意,都無法將對方留在趙王宮中住著了。因為早已經(jīng)有人先一步做過了啊…… 趙王遷覺得自己來秦國的執(zhí)念,似乎陡然間便隨風(fēng)而消了。 自趙王遷隨使團到了秦國,再到他從咸陽離開……徐福都沒能再見趙王遷一面,一是覺得當(dāng)初確實欺騙了趙王遷那一顆少年心,二是……嬴政不喜啊,既然嬴政不喜,那不見便是了。 趙國獻上圖來后,嬴政便迎來了又一輪的忙碌,他需要挑選可靠的人,前去任當(dāng)?shù)氐拈L官。而趙國哪些地方變?yōu)槭裁纯?,這也需要仔細(xì)思考。而且趙國雖降,但畢竟還有百姓、官員不服氣,所以要如何壓下這些人的心思,也急需解決。 有人提議派軍隊駐守鎮(zhèn)壓,有人提議殺幾個人便能震懾他們了,有人提議要殺便先殺趙國王室…… 嬴政當(dāng)然樂得殺了趙國王室,但是想到答應(yīng)徐福的話,他便只能按下這個念頭了。最后是尉繚是提上了建議,“王上派人前去接手時,務(wù)必約束手下人,不得搶掠,不得欺壓趙國百姓……” 徐福也想起了這一點,接口道:“只要讓他們知道,不管國君是誰,不管他們屬于哪國人,他們都能依舊過著平靜生活的日子,甚至是過上更好的日子,那么他們便再無抱怨了?!?/br> “不錯,沒有人會愿意回到戰(zhàn)火的威脅中?!蔽究澋馈?/br> 嬴政雖然不喜趙國人,但也還是將尉繚和徐福說的話,都傳達了下去。 · 趙國被滅,燕國惶惶然。 燕王派人四處尋覓太子丹下落,不得。此時方才后悔起來,若是有這個聰慧的兒子在身邊,定然還能提供一些法子。燕王一邊后悔,一邊更是恨極了徐福,若是有人提起“國師”二字,他便動輒打殺。 被冷落許久的公子丘,這時找準(zhǔn)了機會,與燕王商量了一計。 “父王,兩年前,我無意收留了一人,后來才知此人竟是功夫出眾的刺客,此人名荊軻,若能說動他出手刺殺秦王,一切便都能恢復(fù)到從前的時候?!?/br> 燕王冷笑,“何止秦王?那徐君房也要一并殺了才好!” 公子丘笑著道:“是,父王說得極是?!钡牡?,他卻是舍不得的。這樣的人物,不管使什么法子留在身邊,日后定是能為他帶來大氣運的。父王大罵徐君房是騙子,但他卻并不如此覺得,那人不過是一心向著秦王,這才不愿為他們燕國出力罷了。這樣的人才好,這樣的人若是能攬在自己手中,一旦忠誠,那便是不會再更改啊! 公子丘眼中野心閃爍,當(dāng)即命人去尋了荊軻來。 而遠(yuǎn)在咸陽的徐福哪里知曉,雖然死了一個太子丹,而荊軻卻沒死啊。沒了太子丹聲淚俱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去請荊軻出手,卻還有個滿腹詭計的公子丘啊。 · 咸陽宮中 “備水。” 水盆遞上。 “刀?!?/br> 刀遞上。 “錢幣?!?/br> 宮人小心翼翼如同捧著珍貴寶物一般,將那錢幣遞了上去。 徐福招招手,“過來?!?/br> 扶蘇順從地走上前去,徐福把刀塞進了他的掌心,“來,割我的手指,滴進水中?!?/br> 扶蘇打了個哆嗦,“父親,您、您還是自己來吧?!彼麚?dān)心父王知道之后剁了他。 徐福實在是沒法對自己下手,于是強硬地看著扶蘇,道:“快!” 扶蘇哆哆嗦嗦地抓著刀,輕輕地一碰徐福的手指,誰知道徐福的皮膚那樣嫩,一碰就開了個口子,血很快就滲了出來。 在扶蘇下手的時候,徐福已經(jīng)放空了腦子,目光都是悠遠(yuǎn)的,這是為了保證不看著扶蘇割自己的手,而條件反射地躲避開。結(jié)果導(dǎo)致,扶蘇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yīng)過來。 “嗯?” “好了?!狈鎏K將刀還回去,還驚奇地看了一眼那刀,“這小刀好生鋒利,竟是一碰便多了個口子?!?/br> 徐福低頭一看,原來這么快便好了,倒是沒什么痛感,他捏著手指擠了點兒血到水中去,這才道:“你父王命人新制的,若是喜歡,便送你了?!?/br> 扶蘇這才心甘情愿地抓起了那小刀,面上驚奇之色仍舊不減。 盆中水和血交融,錢幣被泡在其中,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后,徐福便將那錢幣撿了出來,用布擦干,這才丟進了八卦盤中去,“終于好了。”徐福松了一口氣。有這個東西在,他方能對自己用六爻卜筮得到的結(jié)果放心,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就算得到結(jié)果,也依舊忐忑不安,不知信還是不信。 扶蘇湊上前來,“父親要卜什么?” “卜安危?!?/br> 扶蘇不用再問,也已經(jīng)知道,應(yīng)當(dāng)是卜父王的安危。扶蘇蹲在了徐福的身旁,隱隱有些羨慕。父王有父親這般維護,真好。扶蘇剛想到這里,胡亥就從殿門外跑進來了,撒著歡兒地扎進了扶蘇的懷中,靠了會兒,胡亥突然又脫離了他的懷抱,皺皺鼻子,“哎呀,哥哥今天身上有汗臭……” 扶蘇:…… 養(yǎng)了胡亥這么多年,真是屁用也沒有。 扶蘇深刻地體會到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