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373
女子倒是并未覺得有何不對,她一撩衣裙,跽坐下來,動作還挺標(biāo)準(zhǔn)的,如果忽略掉她屁股底下就是地面的話。 徐福欣賞地看了她一眼。 女子方才雖然表現(xiàn)得很是緊張,但這樣的時候卻極是大方,說坐就坐,不拘小節(jié)。 女子被徐福這一眼瞧得有些臉紅,她低聲道:“我想請先生為我,卜一卦姻緣。” 噢。 就是算桃花運嘛。 徐福指了指面前的道具,“姑娘擇其一?!?/br> 當(dāng)然,徐福根本不會用到這些東西,只是這個逼還是要裝的。 女子大約是覺得龜甲看起來最為了不得,于是指了指龜甲那黝黑的背,“這……這可以么?” “可以?!毙旄Qb模作樣地借了隔壁的火盆,用龜甲卜了一卦,實際上他說的卻是根據(jù)那女子面相得出的結(jié)論,“姑娘可是急于求到另一半?” 縱然那女子再大方,說到這樣的事,她還是羞紅了臉。 幸好周圍的人都離得遠(yuǎn),倒也不會在聽見之后,而讓那女子覺得尷尬。 女子低聲道:“嗯。” “姑娘的姻緣不能急,還需等候,不出三年便會到來。而這三年之內(nèi),姑娘自然不是白白等著,姑娘還要扭轉(zhuǎn)一下運道,方能得一個好姻緣?!逼鋵嵰话忝鎸λ阋鼍壍墓媚?,徐福都會勸她們不要急。這世上,有些東西是萬萬急不得的,尤其是姻緣。有幾個匆匆結(jié)了婚的人,能落到一個好結(jié)局的?這般人生大事,是值得等待的,一時心急迷了眼,那可就是大麻煩了。 女子先是有些失落,爾后雙眼一亮,道:“如何扭轉(zhuǎn)?” “姑娘家中可是有布坊?” 女子眨了眨眼,滿面驚訝之色,“先生怎會知曉?” 因為你一身染料的味道啊。 “自是卜出來的?!毙旄5?。 女子面上敬佩之色更濃,畢竟誰都知道徐福是個生面孔,打外地來的,他怎么會知道這城中的人,家中都是做什么的了?那也只有卜筮可得了。 “扭轉(zhuǎn)之法極為簡單,姑娘努力經(jīng)營家中布坊,運道也會隨之往上走,那時,姑娘的姻緣說不得便要提前了?!毙旄8嬖V她不出三年,而實際上從女子的面相來看,一年多便會到來。之所以要說三年,徐福是希望面前的姑娘,到時候哪怕姻緣來了的,也應(yīng)多加思慮,而不是貿(mào)然走入婚姻。 “這……這樣簡單?”那女子呆了呆,沒想到對方什么也未讓她買。 “是,就如此簡單,這法子可是半點妨害也無,姑娘可以試一試。”徐福淡淡道。 其實這個所謂的扭轉(zhuǎn)之法跟卜筮相術(shù)根本扯不上關(guān)系。悉心經(jīng)營布坊,不過是為了讓女子變得更為獨立,不管是精神還是金錢上。如此過不了多久,女子就會變得更為堅韌,更為聰慧。而且有句話是如何說的?認(rèn)真起來的人最可愛。不分男女,各自都有專注的事業(yè)時,精神面貌都是極為出彩的。到那時,優(yōu)秀又聰明的女子,怎么會尋不到自己的姻緣? 雖然想一想上輩子,很多女性變得優(yōu)秀之后,反倒不需要姻緣了。 徐福在心底輕咳一聲,將這些聯(lián)想從腦子里扔了出去。 女子歡天喜地站起身來,沖著徐福躬腰道:“我信先生!”對方說得不錯,這種扭轉(zhuǎn)運道的法子,又半點沒有妨害,試一試又如何? 女子掏出了錢幣,放了一把到徐福的跟前,問道:“先生,如此可夠了?” “夠了?!毙旄Uf完,用絹布包了些土灰遞給了女子。 “這?” “拿著吧,有它輔助,自會更好。” 那土灰,里頭有木屑,也有龜甲殼,還有點兒泥土。龜甲通靈,木屑為木,木生火,泥土,土生金?;鸷徒穑匀欢际呛玫脑⒁?。這不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幫助運勢升騰直上的法子。當(dāng)然,這樣的輔助也很容易被破壞。不過對于女子來說,現(xiàn)在夠用就行了。 女子笑得極為燦爛,她將絹布捏在手中,轉(zhuǎn)身離開了。徐福當(dāng)然不會知曉,那女子轉(zhuǎn)過身去后,心頭還念叨了好一會兒,為什么自己的姻緣不是這個男子呢?她上前本來就只是為了,先與對方搭上話而已,哪里是正經(jīng)去卜姻緣的,沒想到倒是真得了這么囑咐。 見女子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他人便有些躁動了,不過他們又不卜姻緣,因而也沒有急于動作。倒是有對夫妻,盯著徐福瞧了半天。 徐福耳尖,聽見他們小聲道:“他瞧起來好生眼熟啊……” “是啊……” 徐福沖著他們招了招手,“二位,瞧我眼熟?” 那對夫妻一聽徐福對他們說話了,登時反倒有些慌張了,“沒、沒有,許是、許是看錯了……”那對夫妻說完,便趕緊離開了,像是后頭有什么在追一樣。 徐福無奈。難道他以前還在城中做過什么壞事嗎?徐福的心往下沉了沉,不至于吧。徐君房應(yīng)當(dāng)不是個壞人啊,而且他的日記中也并沒有寫……呃,好吧,或許是寫了,但是絹布被毀得差不多,他自然也就看不見了。徐福按捺下心中的擔(dān)憂,收拾起東西先行離開了。 他還是繼續(xù)等等看吧。 可惜這時阿武不在身邊,徐福雖然不待見阿武,但他也知道阿武的武力值不錯,若是有阿武在身邊,他就不用擔(dān)憂那么多了,可以放心大膽地繼續(xù)擺攤,而不會擔(dān)憂徐君房過去有沒有得罪過城中的人。 這一夜,徐福睡得不太安穩(wěn),他甚至頻頻夢到嬴政。 醒來后,徐福在床榻上呆坐了許久。何時他會這樣思念嬴政了? 徐福揉了揉額頭,翻身起來。 他是真的想要快點回咸陽,或許還是出于直覺吧,徐福總覺得頻頻夢到嬴政,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第三日,徐福又來到了那個攤位上。 這一日圍觀的人變少了。因為就算徐福長得再好看,他們也不至于將目光死死黏在徐福的身上,并且為了打量徐福,而放棄正常的生活。 徐福坐在那里都覺得有些百無聊賴了。幸好墻底下,日光并不算強(qiáng)烈,不然他還當(dāng)真等不下去了。 就在上午快要過去的時候,徐福長舒一口氣,低頭整理跟前的東西。 一個略略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了,“你、你……” 你什么? 徐福被驚了一跳,他面色冷淡地抬頭看過去,只見跟前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婦人,那老婦人走路都有些不穩(wěn),眼皮也耷拉了下來,只留出兩條縫來看東西,滿臉的皺紋像是橘子皮一般。老婦人這般模樣,實在有些嚇人。但是徐??梢钥闯?,對方?jīng)]有惡意。 “你……”徐福剛開了個口,老婦人就突然沖著他跪下來了。 徐福這次是真的被嚇著了,這老婦人做什么? 周圍的人也被老婦人出乎意料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圍上前來,高聲道:“陳阿婆你干什么?。俊彪m然徐福長得好看,但是當(dāng)他和老人擺在一起的時候,其他人當(dāng)然自發(fā)地認(rèn)為,徐福是不是欺負(fù)了老人。 接收到周圍人譴責(zé)的目光,徐福:“……”他還什么都沒做呢。 那老婦人揮開了身邊想要上前去扶她的人,她死死盯著徐福,用年老嘶啞的聲音道:“您又回來了!沒想到,我在死前還能再見您一面!”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 “陳阿婆你說什么啊?” “陳阿婆你認(rèn)識他嗎?” 徐福也驚了驚。他等到第三日了,原以為線索都等不來了,誰知道突然出來一個老婦人,竟然開口便說出了這樣的話。這老婦人定然是認(rèn)識他的,她曾經(jīng)見過徐君房!并且還和徐君房有著不小的接觸! 有人注意到陳阿婆稱呼對方,語氣都極為客氣尊敬,這些人頗有些摸不著頭腦,此人究竟是誰啊?陳阿婆在他們城中可是頗有名氣的,誰人都知曉陳阿婆,現(xiàn)在因著陳阿婆的緣故,也對跟前的人更為好奇了。 “您認(rèn)識我?”徐福出聲問她,盡管此時徐福心底再驚訝,他面上也絲毫不顯,連說話的語速都依舊不緊不慢的。 陳阿婆看著他,眼中閃過懷念之色,道:“您與過去并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我老了太多,您是認(rèn)不出我了吧?!?/br> 徐福沒說話。 陳阿婆笑了笑,露出了漏風(fēng)的牙齒。 她的模樣看起來實在不怎么慈祥,但是徐福卻莫名地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了溫柔。 “多謝您當(dāng)初盡心盡力的指點,雖然最后我那兒子還是死了,但我對您的感激仍在。我聽人說城中來了一位卜卦的先生,便猜到應(yīng)當(dāng)是您,于是便獨自前來了?!标惏⑵庞值?。 指點過她兒子? 徐福心中疑惑堆積到了一起,但面上卻是不顯,他淡淡點頭,道:“多年前的事,不足以提?!?/br> 陳阿婆又笑了,“您還是如此?!彼D了頓,道:“您如今住于何處?若是不嫌棄,便還是到我家中住下吧?!?/br> 徐福心中一動,“好?!?/br> “您還是那樣爽快?!?/br> 每次聽到陳阿婆說“還是那樣”的時候,徐福心底就升起了怪異感,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和徐君房是分割開的兩個靈魂,會聽到這樣的話,還真是奇特。不過想一想,或許徐君房在陳阿婆的心底原本就是個神化的形象,所以恐怕不管自己做什么、說什么,陳阿婆都會覺得自己不曾改變。 等到了想要的東西,徐福當(dāng)然也不會繼續(xù)擺攤下去了,他收拾起了東西,道:“在此處等我。” 陳阿婆點了點頭。 徐?;氐搅丝蜅#芸燹k了退房,同時也拿走了所有的行李包袱。那客棧距離他擺攤的地方并不遠(yuǎn),不過等徐福出來的時候,陳阿婆身邊已經(jīng)有兩名妙齡女子,將她堪堪扶住了。那兩名女子穿得倒是并不俗,而且模樣在這樣的城中,也算得上是美人了。 這難道是陳阿婆的女兒? 徐福瞧著覺得極為怪異。那陳阿婆的穿著打扮和她們可全然不一樣啊。前者像是貧苦之家出來的,后者卻像是富家小姐。 “先生,您先請?!标惏⑵乓娦旄3鰜砹耍懔⒓磳π旄W隽藗€請的手勢。 這時,其他人看著徐福的目光微微變了,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陳阿婆跟他什么關(guān)系???”“多年前陳阿婆的兒子是他救的嗎?”“這人真的那么厲害嗎?早知道我也找他卜一卦試試了。”“是胡說吧,他不過是個方士,又不會岐黃之術(shù),怎么救人?”“但是陳阿婆不會說謊啊……” 這些議論聲都收入了徐福的耳中,他想,陳阿婆的兒子是怎么一回事,到時候應(yīng)該能從陳阿婆的口中問出來。說不定陳阿婆口中還能說出更多關(guān)于徐君房的事。 雖然要從別人的口中知道關(guān)于自己的事,聽起來很怪異,但是徐福也的確只有這樣的渠道了。 徐福走在前,那兩名妙齡女子在他身后指路。很快,他們就停在了一座府邸之外,徐福仰頭一看,上面并沒有牌匾,但是光從外面看,徐福就能看出這府邸應(yīng)該是有錢人家才能住的。那陳阿婆的確并非貧窮之家出來的。她作如此打扮,應(yīng)該也只是年老了,便不重這些身外之物了。 “先生請?!泵铨g女子道。 徐福踏了進(jìn)去,等進(jìn)門之后,徐福才發(fā)現(xiàn),外面看起來氣派,但里頭,卻不如尉繚、姚賈他們的府邸那般。因為這府中的花草樹木明顯是沒有專人打理,而且進(jìn)門之后,徐福也沒有見著什么下人。這倒是奇怪了。 陳阿婆嘆道:“我那兒子去后,我便將下人都遣散了。香兒,玥兒,都是我后來收養(yǎng)的孤女?!标惏⑵判α诵?,“香兒,玥兒,你們都得多謝先生,若無先生,你們與我便也沒有這個緣分了?!?/br> 兩名女子聞言,立即朝著徐福躬身見禮了。 “收養(yǎng)之事,是我與你說的?” “是啊,我那兒子造了太多孽,便只有我來還債了。當(dāng)初先生便是讓我多做善事,總能得到心中所求的。如今我也的確得到了,她們二人極為乖巧,如今便也如同我親生女兒一般了?!?/br> 徐福點了點頭,并不說話。 徐君房這般作為,倒是和他不謀而合了。若是他,他也會對陳阿婆說出這樣的話,就如同他提點找他算姻緣的女子一般。 府邸雖大,人卻不多,除卻這兩名女子以外,府中還有幾個幼童,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他們都是由陳阿婆收養(yǎng)來的。 徐福差不多也能想到,為什么之前在街上,那些百姓那樣擔(dān)憂他欺負(fù)了陳阿婆。都是因為陳阿婆做了太多善事,這城中的百姓也將她記在心中了。如今陳阿婆在城中的地位,說一句德高望重也不為過。 香兒、玥兒都去為徐福準(zhǔn)備房間了,而徐福則是和陳阿婆坐在了廳中,陳阿婆絮絮叨叨地說起了過去的事。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當(dāng)初認(rèn)得先生的人,現(xiàn)在都不太愛出門了。這些人眼拙得很,都認(rèn)不出先生來?!标惏⑵派鷼獾卣f。 徐福自己倒是根本不在意,“無妨,我此次回來,是為了尋找記憶?!?/br> “什、什么?”陳阿婆一怔,沒聽明白徐福的意思。 “我回來是為了尋找記憶?!毙旄Q定干脆坦白說出來,“當(dāng)初我在輿城做過什么,我都不記得了。” 陳阿婆臉上閃過哀色,“是因為……因為如您曾經(jīng)說的那樣,泄露了太多的天機(jī),便會遭到反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