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401
角抵戲實質上便與雜耍差不多。 徐福很少觀看這個時代的角抵戲,這時聽著外頭嘩啦的雨聲,再瞧著角抵戲,也算是別有一番滋味了。 徐福和嬴政在主位落座,呂公自覺地退居了。 不久后,呂公的妻子攜著呂雉也出來了。大約是因為她昨日已經大著膽子上門來找過,此時呂雉見了徐福、嬴政二人,便落落大方地沖著他們嬌俏一笑,像是全然忘記了昨日被拒的尷尬一樣。 呂雉和她的母親坐在了一處,當然離徐福等人有些距離。 雖然這個時代男女大防不嚴,但總歸來說,許多女性地位仍舊不高,因而不能輕易近客。 這時角抵戲的角者剛走到堂前來,呂雉突然拉了拉裙擺,笑道:“母親,昨日你讓我交給兩位客人的東西,我已經送去了?!?/br> 嬴政立時便眸光冷了冷。 這呂家女兒竟是還愛撒謊? 徐福倒是一下子就聽出了呂雉那句話,可以判作兩個意思:一個是只是送去了,但是收沒收,便沒有提及;而第二個,那便是送到了,而徐福和嬴政也收下了。無疑,呂雉將這話一說,旁邊的人定然會以為是第二種。 呂雉是故意說給誰聽的嗎?她倒是膽子大,不擔心他們震怒之下,找她的麻煩嗎?哦,對,也是。呂雉那句話既然可以看作兩個意思,那自然也能成為呂雉為自己辯解的借口。 呂雉是個聰明人。 雖然并不見呂雉使什么高明手段,可從細微處窺見端倪了。果然不愧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呂后! 她實在太聰明了! 徐福欣賞聰明的人,但實在不欣賞敵方陣營中聰明的人。徐福微微有些糾結,他該如何告知嬴政,不能留下呂雉,日后她會釀成大禍呢?單看呂雉現在的野心,徐福就覺得不能再放縱她成長下去了。 心思百轉千回之后,徐福拉了一把嬴政的胳膊,嬴政反握住徐福的手腕,冷眼掃過了呂雉,低聲道:“是個聰明人,只可惜還不夠聰明。” 他們說的聲音自然極低,不會被旁人聽了去。 “為什么?”徐福不由得問。呂雉還不夠聰明嗎? “寡人若是要殺人,你說……需要理由嗎?又有誰敢與寡人論公道呢?”嬴政轉過頭來,看著徐福,淡淡道,全然沒有在說血腥之事的自覺。 徐福無語凝噎,但他不得不說,“……你說的是?!彼云鋵崊物羲J裁葱难蹆憾紱]用。 她沒有權勢,沒有地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她的頭腦,但是在絕對的權勢跟前,頭腦有時候也沒用。 呂家看起來在單父縣極為厲害,但是在嬴政眼中什么都算什么。 可以說呂家父女若是有什么打算,怕是就要打算錯了。 很快,食物被送上桌案,角抵戲也開始了。 嬴政知曉徐福沒了記憶,便在他耳邊低聲道:“據傳上古的時候,有人與獸斗,從獸處得到啟發(fā),便在武器上裝上角,以角抵人。但到了先秦的時候,以角抵人便演變成為了兩兩相抵,也就是二人相抵角力,后來又衍生出了扛鼎、走索、舞劍等表演。民間和不少官員家中都甚是流行,只是好的角者自然都在寡人的王宮之中,只是你從前不愛看這些,寡人便極少叫人來表演。” 徐福此時已經被勾起了興趣。 “若是跳舞奏樂,我自然沒甚興趣,但這……我還是感興趣的?!毙旄5吐暤?。 嬴政忍不住抬手撫了下他的頭頂,“嗯,你失憶前,便總與寡人說,不愛瞧什么舞樂?!?/br> 徐福心底微微一顫,好像深處有什么地方,漸漸有東西破了土,拼了命地想要鉆出來。 徐福的心跳有些快。 是……是嬴政的什么話,觸動到他腦子里溜走的記憶了嗎? “怎么了?不是說感興趣嗎?怎么又不看了?”嬴政握了握徐福的手,溫熱的觸感很直接地傳遞到了徐福的手背上。徐福掃了一眼已經賣力表演起來的角者。 徐福有些失望。 聽嬴政說起來的時候,他覺得實在太有意思了。角抵戲完全承載了古代的藝術文化啊! 但是作為一個在上輩子,見識過不少雜技的人,便覺得沒那樣驚奇了,并沒有體現到多少的古代藝術文化。而且不得不說,這時候表演起來,更沒有什么安全措施,技藝不夠精彩,反倒是他們身上的危險吊住了觀看者的心。 嬴政見徐福默默盯著不語,于是低聲道:“可是覺得他們表演得無趣了些?等回到咸陽后,寡人便讓人為你好好表演一出角抵戲?!?/br> 徐福轉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么,徐福覺得嬴政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怪怪的,像是帶著幾分竊喜一樣。不過轉過頭來,徐福又覺得應當是自己聽錯了。 嬴政怎么可能會竊喜呢?這樣的情緒出現在他的身上,就太違和了。 徐福收斂起心神,還是先專心投入了這場表演中。 一邊吃些食物,一邊看著角抵戲,不知不覺天色便黑了下來,而外面的大雨竟然還沒停。 角者漸漸散去,呂公起身,看了眼庭院中淅瀝的雨水,嘆了口氣道:“明日怕是雨也不會停了,尊駕恐怕也去不了我那長女的故居了?!?/br> “不會?!毙旄5亟財嗔藚喂脑挘懊魅詹粫倮^續(xù)下這樣大的雨,至少……能停上一個時辰?!彼阋凰銜r日,暴雨能下這樣久就已經較為駭人了。 一般來說,就算是接連不斷地下起暴雨,而實際上,中間也是會有停頓的。有時候會停上一個時辰,有時候甚至停上幾個時辰方才繼續(xù)下雨。 暴雨下得久了,那天上也沒有那樣多的云來化作雨滴啊。 呂公詫異地看了徐福一眼,心底自然是想反駁,只可惜他沒敢反駁,只是淡淡一笑,正欲親自送他們回屋。 此時呂雉出聲了,“父親,客人要去jiejie從前的住處?” “不錯?!眳喂f著便忍不住笑得雙眼瞇了起來,“他們乃是你長姐的舊識?!?/br> 這說出去,呂公倒是覺得極有面子的。 對方入住到呂府,也不過只能說是萍水之交,但是他那長女與他們是當真有交情在的! 而呂雉此時的臉色卻有些發(fā)白,她眸光沉黯地笑了笑,道:“沒想到客人竟與jiejie是認識的。客人明日要去jiejie從前住的地方嗎?不如我來帶路好了?!?/br> 昨日可沒見她用這樣親昵的口吻,還一口一個“jiejie”,此刻看上去倒真像是個天真的meimei。 呂公似乎看出了呂雉的不對勁,他皺眉斥道:“胡鬧什么?這些事自然有下人去做!” 呂雉卻定定地看向呂公,不緊不慢地道:“父親說錯了,兩位客人都極為貴重,怎能交給下人呢?父親不便出門,那我陪同便是。” “可你……” “可我是女兒家?”呂雉截斷了呂公的話,“這又有何妨?jiejie不曾也在外獨自行走嗎?” 呂公自然不好在徐福和嬴政的面前說鳳姑娘的不好,便也只有沉著臉咬牙應了。 大約呂公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骨子里都帶著不肯屈服的特質,一時間呂公還有點沒能接受這個認知,于是眸光顫顫巍巍,最后定格在了震驚和惱怒之上。 許是害怕將情緒曝于人前,呂公便沒再多說,忙道:“我先送尊駕回去吧?!?/br> 徐福點了點頭,和嬴政走在了前。 呂公走在后,此時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呂雉。而呂雉卻是對她的父親淡淡一笑,看上去仿佛只是個乖巧的女兒。 徐福和嬴政吃飽喝足,娛樂活動也進行完了,于是二人沐浴一番,便早早相擁入眠了。至于別的,他們倒是沒有做,實在是徐福不太喜歡呂府,他很難想象自己在呂雉的府上,和人啪啪啪,那該是怎樣的一種詭異滋味。 嬴政自然也就隨了他。 反正前段時間趁著徐福失憶,嬴政已經爽了個夠,現在也該適當地后退了,免得日后徐福恢復了記憶,他就實在不好交代了。 這一夜平靜地過去了。 徐福和嬴政都是帶了內侍在身邊的,自然伺候便由他們接手。畢竟哪怕是這樣的瑣碎小事,他們也不敢交給他人來進行。 于是內侍一邊服侍著他們洗漱,一邊低聲說起了,他們在府中聽來的話。 “從前呂家下人都不知曉,還有個大姑娘。” “呂娥姁很受呂公的重視,她母親也很疼愛她,相比之下,鳳姑娘便很少有人提起了?!?/br> “也有人猜測,呂娥姁與鳳姑娘不合。據說從前,呂公一心疼愛鳳姑娘,呂娥姁似乎不得什么寵愛……” “那呂娥姁的母親對這對姐妹有什么不同的態(tài)度?”徐福洗凈了手,低聲問道。 內侍搖頭,“這就打聽不到了,只知呂娥姁的母親從前很少出來見人,不過……不過說來也怪,鳳姑娘離家去學岐黃術了,她的母親便常出來走動了……” 這呂家畢竟不是什么厲害地方,要從府中下人口中打聽些什么,實在太容易不過,只是年代久遠的事兒,便打聽不來了,因為有些事兒,那也不是下人能知道的啊。 而徐福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呂雉和鳳姑娘的確不合了,甚至有可能呂雉極為仇視她。 徐福腦中已經有了決斷,他轉頭對嬴政道:“待去過鳳姑娘的住處后,若是沒發(fā)現什么,我們也要盯住呂雉?!?/br> “你覺得是呂雉害了她?”嬴政驚訝。 而實際上徐福的重點根本不在這里,他畢竟沒了記憶,對鳳姑娘的遺憾雖有,但并不足以讓他對這件事執(zhí)著到底,真正讓他執(zhí)著的是呂雉本人。所以去看一眼,是為亡人出一份心意,而盯著呂雉,卻是為了讓呂雉在掌控之中。 “嗯?!钡切旄S植荒軐f,她日后的丈夫會推翻你的統(tǒng)治,就算是他聽見別人如此說,肯定都會覺得實在是個笑話,又何況嬴政呢?所以他便默認是懷疑呂雉害了鳳姑娘了。 反正等到離開單父縣的時候,徐福也會想辦法,讓嬴政將呂雉帶在一起。 那時說不定呂公半點也不會阻攔。 但是呂雉被他們帶走,那還不是任由宰割?那劉邦就是在泗水苦等一輩子,也不會再等來一個呂雉了。 嬴政沒再多說什么,他們洗漱過后,便到廳中去用了食物了。沒一會兒,呂雉便穿戴周全地出來了,可以瞧得出來是特意打扮過的。呂公只看了一眼,臉色便不自覺地黑了黑。 只是最后呂公也未多說什么,因為此時他一旦開口斥責呂雉,反而容易得罪了徐福和嬴政。呂公心知這一點,便也只能憋悶地看著了。不過沒一會兒,呂公心底的憋悶就消了。 他滿面憂慮地指著外面的雨簾,道:“這如何是好?雨還未停呢?!?/br> 呂雉道:“不過一場雨罷了,兩位客人又怎會在意呢?”其實呂雉說這話的時候,在暗暗打量徐福和嬴政的表情,徐福自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知道呂雉多半是想觀察到他們對鳳姑娘,究竟看重與否。若是愿意冒雨前去,那就應當是的確有幾分交情了。 于是徐福道:“今日定然要去。” 聽徐福如此說,嬴政便適時地出聲,道:“嗯,那便如此吧?!?/br> 他們二人都如此說了,那呂公還能說什么?他的臉色便更加憂慮了。此時呂雉的心情就復雜多了。她沒想到他們還當真對呂鳳上了心,但是,若換個角度來看,他們看重呂鳳也是件好事,畢竟自己是她的親meimei啊…… 呂雉此時有些后悔,之前在他們面前,露出自己對jiejie的不喜了。不過沒關系,編一下背后的故事便沒問題了。 呂雉對自己的手段很自信,于是她揚起笑容,道:“那二位客人先請?!?/br> “再等等。”徐福不緊不慢地出聲道。 呂雉不得不頓住了腳步,而實際上她和呂公一樣,都是充滿了疑惑。為何說冒雨也要去?為何又說要等等? 徐福沒有說話,他與嬴政并肩站在廳門口,往庭院中望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雨水漸漸開始減少了,到最后雨聲更是戛然而止??吹脜渭疑舷露嫉纱罅搜邸?/br> “這……這雨,當真停了?”呂公顫抖著問。 “嗯。”徐福點了點頭,方才道:“走吧?!?/br> 如此一聽,呂公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看來對方早就知曉,這雨會停。昨日聽聞對方說起的時候,呂公只當是對方隨口說起,不過是希望第二日雨停的意思,誰知道對方就是這樣粗暴地預言了第二日的天氣。 直到徐福和嬴政都已經走出去了,呂公都還是有些恍惚的。 “頭一次見到那駟車庶長的厲害,果真并非虛傳?。 眳喂珖@了口氣??磥磉@之后,是萬不能質疑對方的話了,否則還會引得對方不快。 這頭徐福和嬴政走出了呂家,然后他們便在呂雉的帶領下,往著城南走去。最后來到了一處瞧上去便荒涼不少的宅子前。 呂雉道:“jiejie離開之后,宅子里便沒人住了?!闭f著呂雉掏出了鑰匙,將門打開了,里面一道風攜著灰塵撲面而來,嬴政地拽了徐福一把,方才沒有波及到他,反倒是呂雉站在那里,剛好被撲了一臉的灰。